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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苏诺的时候可从没见过乞丐。”艾格娜语气有些恼怒,但是隔着头盔,沐依然看不清她的表情。
商人也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道“是哈劳斯的杰作吧,应该是被清洗的王权派贵族。”
“王权派?”
“就是伊斯特瑞奇国王的支持者。”沐解释道,“哈劳斯即位以后,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他们扫出贵族的圈子。那些除了勾心斗角之外什么都不会的贵族们流落街头以后发现,别说维持贵族的荣光了,他们甚至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所以,第一年冬天,饿死,冻死的贵族不计其数。在苏诺的还好些,克拉格斯伯爵会暗中资助一点,起码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沐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很快,车队从那乞丐身边经过,突然,艾格娜霍地一下就要从车上跳下去,沐眼疾手快,将她摁了回去。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他是洛华达叔叔,无论作为骑士还是作为晚辈,我必须去帮他!”
“冷静,小姐!”沐死死地将艾格娜摁在座位上,继续说“我现在已经大概猜到一些你的身份了,艾格娜。好了,听着,无论如何,坐好,不要动,现在的你,救不了他。”
艾格娜挺了一阵,还是放松下来,瘫在马车的座椅上,默默失神。
商人看骑士冷静了下来,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解释道“我知道你以前是贵族,而且很可能和王室有些瓜葛。但是,现在掌握着斯瓦迪亚的是哈劳斯,在他面前,你没有半点儿机会。”
“可是,我不能。。。”
“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着救别人?省省吧。”沐低声道,“看那边那个墙角,站着的像是等人的家伙,对,就是眼睛四处瞟的那个,很可能就是哈劳斯的密探,准备将所有的王权派一网打尽。所以,你如果不想变得和你的洛华达叔叔一样,就老老实实地在我的商队里待着,别露出破绽。只要你别做的太过分,就算哈劳斯有所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
艾格娜轻轻点点头,以示感激,只是,她看上去依然很消沉。
女骑士虽然有些小性子,但并不是不讲理的人,默默地接过钥匙以后,飞快地跑上二楼。好在所有人都被妖娆的舞娘所吸引,并没有人注意这个角落的小小骚动。
艾格娜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连头盔都没摘,就颓然地倒在床上。她考虑过进入斯瓦迪亚之后会遇到什么,刺客的刺杀,通缉令悬赏,间谍的试探甚至红衫铁骑的冲锋,可是,这一切都没发生,她真正看见的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看见亲友如同烂泥一般堕落,自己却连伸出手都做不到,这让谨守着骑士五德的艾格娜十分难受。
她感到温润的水珠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划过,滴到冰冷的头盔上。或许,自己的内心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艾格娜对自己说道。
扣扣,房间的木门被敲响,然后传来了商人的声音,“休息了吗,艾格娜?”
骑士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为她的老板打开了门。门外的沐抬了抬手里的托盘,对她说“我给你弄了点吃的。”
托盘里的食物不算复杂,两块面包,一碟烤肉,还有一碗蔬菜汤。
艾格娜刚想开口,就被沐打断,“无论如何,这些必须吃完。不知道哪位骑士说的,‘饥饿是大敌啊’!”
艾格娜不由得轻轻笑了出来,这是她在路上和独眼龙抢面包时说的话。
“来,把头盔摘了,吃点东西。”沐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而艾格娜也顺从地摘下了头盔。商人这才发现,自己的骑士眼圈微红,明显刚刚才哭过。
果然,哪怕外表再坚毅,内心还是一名柔弱的女子啊。沐在心里如此感叹道。
艾格娜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一种熟悉的味道在她口中绽开,让她心情一阵激动,然后又低落下来,两行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划过脸颊。
沐叹了口气,问道“还在伤心么?”
艾格娜摇摇头,抹去眼泪,回答说“这是加力安爷爷煮的汤,为了增加我的勇气,每次都会在汤里多放一点百里香,没想到他还保持着这个习惯。”
“嗯,这里的厨师原来都是宫廷御厨,并不奇怪。”沐回答道。
“可是,其他人变了好多。”艾格娜的语气十分伤感,“洛华达叔叔原来是个胖胖的,和善的老头子,他对我说过作为一名贵族,哪怕被砍下头颅也要保持体面。可是现在,我真的很难相信那个脏兮兮的乞丐就是一直很注意体面的洛华达叔叔。还有莎娜姐,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里,就数她最为清冷,整天沉醉在各种诗集之中,不苟言笑,也不对任何男人有好脸色,甚至被骑士们称为冰霜女神。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会露出那种表情,做出这么。。。羞人的动作。。。”
“生活会改变一个人,”沐感叹道“从身到心,彻底地改变。”然后,看了看帕拉汶的方向,“至少,他们还活着,不是吗。”
“是啊,能从哈劳斯手里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艾格娜也感叹道“也不知道我认识的人里,有多少还活在世上。”
商人沉默了,骑士也沉默着。
突然,骑士再次开口道“你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猜到一些,尤其是经过刚才的谈话。”沐回答,“首先,你来自苏诺,言行举止看来绝对是贵族子弟,其次,你佩剑上的纹章是优昙花,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骑士团,优昙骑士团的标志。如果这柄剑是真的,说明你身世不俗。再加上你能认识那么多贵族,而且还吃过御厨做的菜肴,说明你在宫廷中长大。原本我以为你大概是伊斯特瑞奇国王的私生女,不过想想还是不大可能。私生子这种不光彩的存在没有人会把他们养在宫廷里,没有弄死他们,而是把他们丢弃在平民中,已经算是仁慈了。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是某位廷臣的女儿,还是和国王关系非常亲近的那种,两年前被清洗的时候侥幸逃了出来。”沐顿了顿,继续说“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会是艾索娜公主?”艾格娜好奇地问道。
“别傻了,”沐笑了笑“王室里出来的人怎么会像你一样蠢。”
嚓,艾格娜的佩剑拔出了一半。
“好吧,好吧,我错了。”沐赶紧摆摆手,“我参加过艾索娜公主的葬礼,还亲手为她献过花。”
“好吧。”艾格娜重新把剑插入剑鞘,“你猜的也差不多,不过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为什么还留下我,不觉得我是个大麻烦么?”
“富贵险中求,女士。”沐笑了笑,“你应该听说过那位落魄贵族的故事吧。”
艾格娜点点头“可是,现在是哈劳斯当权。”
“所以,我更要留下你。”沐笑的更加灿烂,“按哈劳斯这德性,搞不好哪天就挂在战场上了。而最妙的是他现在膝下并无子嗣,那时候,和王室更为亲近的王权派出国王的可能性更大。而王权派复兴,意味着你依然有可能回去当一个女爵什么的,然后对于一直保护了你的我,总得表示点什么吧,比如某些垄断经营许可就很不错,要不然,我想你的骑士之心绝对不会安宁。我说的对吗?”
艾格娜笑了笑,“你就不想当我的封臣?”
“那还是算了,”沐耸耸肩,“我觉得只有公爵以上的位置对我来说才不亏,可是封公是国王的特权,我不觉得一个廷臣的女儿能做到。”
“那也说不定哦。”艾格娜学着沐耸耸肩,然后继续说“你就不怕哈劳斯找你麻烦?”
“我不觉得哈劳斯会为了一个失势廷臣的后代和我翻脸。”沐一脸无所谓,“不过,能隐瞒到底绝对会省掉很多麻烦。所以,我还是希望你尽量不要暴露。”
艾格娜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帕拉汶。
“吟游诗人尼扎,伟大的哈劳斯国王赐予你在御前演奏的权利,请勿让他失望。”
“是的,陛下。”尼扎屈膝,伸腿,弯腰,一手抚胸,一手平举,这是宫廷小丑用来请赏的礼节,“请问您要听什么?”
“陛下希望你演奏最近常在酒馆演出的那首小调。”
“是的,陛下。”尼扎站起身,再次吟诵起长船上的战斗。
一曲毕,尼扎再次行礼,等待国王发落。
“那么,诗人,你真的在剑柄上看见了优昙花?”王座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不是那个属官,那只能是那位在斯瓦迪亚至高无上的男人。
“陛下,小人不知道什么优昙花,但那位女骑士的剑柄上的确是花型纹章。不过,让我搭便车的沐老板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沉默了片刻,只听到属官再次喊道“陛下有令,带诗人下去休息!”
两名士兵走了上来,对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诗人离开,大殿再次恢复宁静。
很快,国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沐的商队还在帕拉汶吗?”
“不,”一名廷臣赶忙回答“他们很早之前就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达苏诺。”
“苏诺,哼,”国王冷哼一声,“那个老家伙的地盘啊。。。大商人沐,真麻烦。”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道,“虽然你从来没有让我看顺眼过,我的小公主,不过你挑男人的眼光还真不错。”
艾格娜在温暖的床铺上悠悠醒转,窗外的阳光已然灿烂无比。她叹了口气,自从接受骑士训练以来,她这是第一次睡过头。
穿好铠甲,戴上头盔,飞快地跑下楼梯,正好看到沐一个人坐在无人的餐厅中写写画画。她微微皱皱眉,走了过去,“今天不走么?”
“不,”沐头也不抬地回答,“今天晚上有一个商人聚会,我不想错过。”
“你就不怕哈劳斯找你麻烦?”
“当然不,”沐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这里可是王权派的大本营,整个斯瓦迪亚对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他可以在城外堵你,你总不能在这里定居吧。”
“只要哈劳斯愿意再和全大陆干一架的话。”沐笃定地回答。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哼哼,不要小看我的能量啊。”沐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而且,就算他发现我们在苏诺,为了不落下把柄,他也只能出动自己的军队。而从帕拉汶过来,消耗的时间可不少。那时候,我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艾格娜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房间。
“我说,艾格娜,你不会打算在房间里待一天吧。”沐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是的,怎么了吗?”
“你觉得一个旅者成天待在旅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正常吗?”
艾格娜顿了一下,“那你说怎么办?”
“出门逛逛,买点小纪念品,在几个景点转转,或者去喝点小酒听点小曲儿。”沐用鹅毛笔挠挠额头,“总之,像一个正常地进了城的流浪骑士一样,只要别引起密探的注意就好。”
艾格娜点点头,拿了一块麻布包起佩剑,走出酒馆。
就在她踏出大门的前一刻,沐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无论如何,公主陵你得走一趟,哪怕在外面转转也行。据说那里是每个骑士来到苏诺必去的地方。”
苏诺的街头虽然还是那么繁华,少了首都名头对苏诺的平民来说,貌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依然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按部就班地走着。只是,在街上寻找自己将要效忠主人的流浪骑士少了许多,也不会有贵妇人冲着穿着破烂铠甲的自己指指点点,他们要么去帕拉汶投奔更有盼头的主子了,要么顾忌住帕拉汶那位手下的密探,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接头小贩们简易的烤炉里,新出炉的点心依然是那么香甜,艾格娜咽了咽口水,只是为了保险,她依然不敢摘下头盔。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给自己的佩剑买了一罐妃奥妮絲剑油和几个据说是以骑士的断剑改制而来的小挂饰。
走过了这条街道,就要靠近城堡区了,一般情况下,这些地方都是严格戒严的,而这里,人群反而越来越拥挤。不过女骑士并不在意这些,周围的商贩再次吸引了她。卖食物,卖饰品的小贩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家卖花的摊位,而且货架上都是清一色的妃奥妮絲,看的艾格娜心动不已。
她挑了最水灵,最新鲜,也是开的最灿烂的花束,正在掏袋子付钱的时候,卖花的老板笑了,这是一位年迈的婆婆,笑的很和蔼,而且,精神气儿非常好。
“这位客人,您也是来祭奠艾索娜公主的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艾格娜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装作肯定地回答“是的,您怎么看出来的?”
“这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老婆婆并没有发现客人的不自然,指着前面的人群道“你看,那里面好多穿着铠甲的人,应该都是各地前来吊唁的骑士,您不是头一个喽。”
“他们可能是佣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