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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入鼻,北唐瑾的心猛然一震,迅速抬头仔细打量面前这个人。
那人墨发玉颜,翠眉星眸,雍容雅笑,神清气闲,一双墨黑的眸子闪着幽沉的光芒,恍惚间,仿佛是来自深沉夜色的暖风,拂过她的心尖,令她呼吸一窒。
“玉容为何不落子?”对面的美丽女子双颊微红,如霞光流彩,秀眉微蹙似远山滴翠,往昔恍若蒙着一层冰霜的水眸倏然裂开一道细细的缝隙,顺着那缝隙,竟有丝丝的温柔泄露。
凤晰琀不由得诧异,玉容将军,冷若冰霜,心如磐石,坚不可摧,也有温柔多情的一面么?莫不是自己看错了吧!
的确,当他再仔细看的时候,那如水的眸子依旧是波光潋滟,无暇如玉,一丝裂痕也无。
竟是看错了?!凤晰琀这样想着。
北唐瑾已经迅速收回目光,她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倒不是凤晰琀多么得俊美,当然,她承认,这个男子很美,称之为大都第一美男子都不为过。
而是他身上的兰香,仿佛在哪里闻过,非常熟悉又亲切,这个香味儿总是让她联想到永昌公主的微笑,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异常柔软和温暖。可是,这香气又跟永昌公主身上的香气有细微的差别,兰香中混合着丝丝的甜味儿,清新入鼻。
在棋盘上随意落下一子,北唐瑾低垂着眸子,不敢直视凤晰琀,她怕泄露了自己柔软的一面。
不再追究方才北唐瑾的异样,凤晰琀也跟随着落子。
“哎呀,你们竟然都不等我!”耳边传来磁磁的男子的声音,如同敲击在古刹墙壁上的软软柔荑,入耳身已经柔软无骨。
北唐瑾侧目而望,只见花涧月已经换了一身装扮。
他头戴玉冠,衣着鲜红色锦袍,腰间系着三个香囊,一枚月牙形状的玉佩,白玉的手中轻轻握着一只鼻烟壶。
鼻烟壶的繁华富丽吸引了北唐瑾的眼球,令她仰目细观。
那是用珐琅以及以金属胎为主要材质制作而成。整体看,鼻烟壶就像是个荷包,然后在黑色釉彩上面用珐琅彩绘细细描画成盛放的大朵牡丹,牡丹颜色鲜艳欲滴,描绘细腻传神,宛如真物。
而这釉彩鲜艳的鼻烟壶正和他一身鲜艳的红袍相得益彰,宛如一体。
他笑如牡丹盛开,声如泉水击石,美艳如花,妖娆多姿,勾魂摄魄,犹如妖精。
“哎!瞧瞧这个人!居然又穿这么扎眼的衣裳,都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了!”凤晰琀浅淡得叹息了一声,十分无奈的摸样,却在他的嘴角逗留了一丝戏弄。
花涧月看上去十分单纯,却是聪慧无比,刚才的美丽面容出现一道很大的裂痕,破坏了他如花的脸容,冷声呵斥道:“快闭嘴!你不是也一身的紫衣!”
事实上,方才凤晰琀说花涧月不像是个男人,因此,花涧月当然回复他说,你说我不像是一个男人,你呢?真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可恨!
花涧月真想一拳头打碎凤晰琀优雅如兰的脸庞,可是瞧了一眼北唐瑾,又悻悻收回了拳头,有客人在,他就大度一次,不跟他计较了!
北唐瑾无奈得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花涧月此人看起来十分单纯,像是一个淘气的孩子,可是他的内心呢?未必吧?就如同他和凤晰琀唱的一出双簧,不知不觉就将她引入陷阱,而当她发现的时候,明知道是陷阱,却不得不跳了进去。
因此,花涧月表面的单纯,有可能只是一张面具,掩藏他的心思深沉。
北唐瑾依旧落子无声,此时,花涧月已经凑了过来,他笑得极为无害,眼睛单纯,可是他笑的时候太妖冶了,让你的心也跟着“扑通”直跳。
“玉容,你快看!我这一身的装扮如何?是不是比你的玫瑰云纹锦缎袍还华美,艳丽?”花涧月高兴得说着,然后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儿,完全像是一个得到宝贝的纯真孩子。
她记得,他们才刚刚认识吧!花涧月是不是太热络得过了头了?
可是,花涧月到底是国公爷,她也不能让人家觉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于是北唐瑾浅浅一笑,道:“国公爷身姿妖娆,就像是《诗经》上说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北唐瑾讨好得说道,她的声音也十分柔软,眼中是满满的赞赏之色。
可是,花涧月却显然不高兴了,道:“玉容!这不是形容美人儿的吗!我可是个大男人!应当是英明神武,倜傥风流吧!”
凤晰琀听到“英明神武”和“倜傥风流”这两个词汇的时候,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他的面容依旧优雅,道:“你明明是螓首蛾眉,纤腰如柳,巧笑嫣然,如花美眷,怎么看都跟英明神武不沾边儿吧!”他说完,竟然真的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清脆而魅惑,根本不像是在嘲笑一个人,他优雅的姿容,如兰的气质,使得他整个面孔依旧雍容。
花涧月已经涨红了脸,显然是气到了极致,他白玉的手指将衣袖撸起,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如花的脸上染上一抹可惜,仿佛是觉得自己这么美的衣裳真要是跟凤晰琀动起手来,扯坏了岂不是可惜,想到此处,他琉璃般的眼珠子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儿,却也终于冷冷哼了一声,在北唐瑾的一侧落座,正好可以观看整个棋局。
北唐瑾的面上带有浓浓的歉意,道:“方才真是玉容唐突了,玉容只是觉得您的确是美丽妖冶,可倾天下之人心。”北唐瑾的声音带着极为的恭敬和歉意,眼眸中的寒色退了三分。因此花涧月去看的时候喜道:“玉容你方才的笑真美啊!”
仿佛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花涧月上下打量着北唐瑾,只见她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玉质天成,清绝如雪山之巅的盛放雪莲,她笑的时候,脸上有三分的艳丽,如玫瑰盛开,鲜艳滴血。
“玉容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呢!”花涧月由衷得称赞道,一双宛如妖精的狭长眼睛一瞬不瞬得盯着北唐瑾,只让你觉得,你浑身的骨头都松了。
若不是她天生的冷若冰霜,北唐瑾真要被他勾走了魂魄了!
“玉容,你别给他露笑脸儿,他见到美人儿就走不动道儿!”凤晰琀拿起雅致的用金色釉彩描绘成菊花的茶杯,饮啜一口,笑容雍雅得说道。
“胡说八道!玉容,别听他瞎说,我是真的仰慕你的美貌!今日一见,惊为天人!”他开始说的时候怒瞪着凤晰琀,说到北唐瑾的时候,妖冶的脸容上有迅速浮上了一层温柔和赞赏之色。
北唐瑾瞧着这两个人斗嘴,自己夹杂中间可真是不舒服,她笑道:“玉容也仰慕国公爷的美貌。”
花涧月闻言,妖冶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儿,然后眉毛一挑,道:“玉容,不要国公,国公的叫我,显得多老啊,这是老伯伯才有的称号,你叫我安尘就好了!”
北唐瑾蹙眉,你方才不是希望自己英明神武么?国公不是听起来很是神勇么?只是她心中是这么想的,却从善如流道:“玉容记下了。”
方才被花涧月打断,棋盘上才刚刚落下几枚棋子,北唐瑾扫了一眼,发现这凤晰琀跟阆仙老头儿一般,落子凌凌乱乱,一会儿这一颗,一会儿那一颗,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这个人的性格太怪了!不按照常理出牌!如此想来,这样的脑子能想到让花涧月扮成女人来试探她,也不足为奇了。
“玉容,我在一旁给你坐镇!防止你被这狡诈的狐狸给骗了!”花涧月眼睛望着棋盘,声音带着怒气,仿佛是将凤晰琀恨极了!
凤晰琀冷淡得叹了口气,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得装哑巴!”他声音极狠,可是面容却依旧优雅高贵,仿佛方才的话根本不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
花涧月只是瞪了凤晰琀一眼,便真的悻悻闭嘴了。
北唐瑾不由得奇怪,花涧月是被凤晰琀震慑的?应当不是吧?他会怕凤晰琀?怎么看两人的关系就像是能同踏而眠的好友。
嘴角滑过一丝冷笑,北唐瑾又落下一子,或许,一会儿就知道答案了!
放下诱饵,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北唐瑾这样想着。
一开始,两人都落子极快,北唐瑾落下一子,凤晰琀很快就也跟着落子,片刻也没有思考,北唐瑾也同样是,等到下到一半的时候,两人落子才慢了下来。
凤晰琀棋法怪盗,而且他喜欢声东击西,扰乱你的眼睛,这一点,像极了阆仙的手法。
同阆仙下棋的时候,她步步为营,这次同样是。她并不擅长怪盗的棋法,因此即便是通过下棋能看透一个人的性格她也依旧是按部就班,她不怕被看透,她有弱点,但是不会轻易出现在棋局上,只要隐藏了这一点,那么她也就赢了。
凤晰琀又落下一子,北唐瑾不由得呼吸一窒,他这一子阻隔了她东南角的布局,几乎令她所有的布置功亏一篑。她迅速看着棋盘,思索着,寻找凤晰琀的破绽。
凤晰琀在这个时候抬起眼睛嘴角含着雍容的笑意,望着北唐瑾。
她喜欢这个女子紧张的样子,她富有危机感的脸容上总是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也正好满足了他心中升起的*。
“玉容棋技这样好,也是同我旗鼓相当了,能同玉容下棋,真是晰琀的荣幸。”凤晰琀目不转睛的望着北唐瑾眉心的浅浅褶皱,颇有一种享受之意,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美人儿,而是一餐美味的食物一般,观之令人胃口大开。
北唐瑾正在极力思索如何破解,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凤晰琀,只是淡淡得回答了一句:“玉容未曾下过几盘棋。”她说得是实话,她出师以后,很少同人下棋了,当年学习下棋的时候,完全是为了她师傅静箴大师消遣。
凤晰琀眉心一跳,道:“你莫不是刚刚启蒙?”若是刚刚启蒙棋都下这么好,那她要多么聪慧,聪慧得令人有一种恐惧之感。
北唐瑾笑道:“是没同其他人下过几次棋,只同师傅一个人下过罢了。”军营中事务繁忙,她根本无暇下棋,大多时间都是在研究兵法和布阵。
凤晰琀知道北唐瑾的师傅是静箴大师,据说要做这个老头的徒弟,就要受得了他无尽的摧残和虐待。曾经有过这样的传闻,有个男子要拜静箴为师傅,静箴只是冷冷得看着那个男子,指着一个小山头,道:“你若是将这座山移走,我就收你为徒。”
那个男子听了,就被打击住了,他看着山头想,若是将这个山头移走,那么,他也就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即便是能学到真本事,也是到了暮年,已经太晚了!
因此听了静箴的话,那男子悻悻而归。
所以,至今,静箴极少有徒弟,世上皆传言静箴此人十分厉害,被称为世外高人,然而,在凤晰琀看来,所谓的世外高人,也有阆仙,不也是这个样子?脾气怪异,以折磨人为爱好。
因此,想到这里,凤晰琀倒是对北唐瑾有了一丝的同情,道:“做静箴的徒弟很不容易吧,拜师的时候是不是也叫你干过愚公移山的差事?”
北唐瑾的心全在棋盘上,无心理会凤晰琀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得道:“师傅只是在考察一个人的天资,他从不教蠢笨的徒弟,因为他觉得,那是浪费他的心神,是对自己的一种残酷的折磨,因此,他收徒弟的时候,不论好坏,天资必须是好的。”
见北唐瑾就这么容易得将静箴的脾气都泄露出来,凤晰琀如兰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十分浅淡。
花涧月和北唐瑾都在观察棋局,并没有发现。
“愚公移山到底是怎么破的?”这是凤晰琀极为好奇的,北唐瑾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让她移山头上的石头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嘛!她可是连小石头都搬不起来啊!
北唐瑾的嘴角果然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道:“所谓愚公移山,不过是愚公移人罢了!”
“愚公移人?”这是什么说法?
北唐瑾笑道:“师傅当年说,本座看着这山头极为碍眼,你将他挪开,我便收你为徒!”手心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北唐瑾终于落下了那沉重的一子,然后慢慢松了口气。
然而,凤晰琀虽然没有猜出何为“愚公移人”却并不问下去了,因为此时的北唐瑾心思清明,他再问,恐怕她就发现了他的真正意图了吧。
当然他方才也没有问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他不过是试探她罢了。
看看她在极力思考的时候心神会不会有些错乱,而说出不该说的。结果是,她心神果然有些不清晰,竟把静箴的隐秘的性格说了出来,这可是师门大忌!因此说,他这一招没有白用。
凤晰琀不问何为“愚公移人”北唐瑾也不抢着回答,两个仿佛是忘了这个问题一般。
既然北唐瑾落了子,凤晰琀的目光也回到了棋盘之上,只见北唐瑾竟然没有堵截他的进攻,仿佛是不要了她自己精心布置的东南角,就像是一个弃了江山的皇帝,策马而逃。
凤晰琀十分诧异,北唐瑾不想要东南角了么?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样想的时候,凤晰琀抬眸望了一眼对面的女子,只见她依旧是一脸的冰寒之色,轻轻啜了一口茶,神情竟是放松的。
那么北唐瑾应当不是弃了东南角,而是有更好的法子来反败为胜。
凤晰琀迅速扫了一眼整个棋局,北唐瑾步步为营,他攻她守,她很少主动进攻,总是等到他出现破绽的时候,将那一丝的破绽在你没有察觉的时刻撕开一个大口子,令你悴不及防!
因此,北唐瑾一定是发现了他的破绽,可是他的破绽在哪里呢?他自己都没有看出来。
这个时候,换做北唐瑾笑容浅淡放松了,她瞧着凝眉仔细思索的凤晰琀,道:“明王殿下仿佛同大皇子的关系极好。”这不过是北唐瑾通过棋盘的猜测,既然大皇子能得到凤晰琀的棋盘,说明两人一定不是泛泛之交。
“我同大皇子鲜有来往。”凤晰琀淡淡得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倏然抬起眼睛看了北唐瑾一眼,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般,嘴角一勾,然后又将目光回到棋盘之上。
一句话就告诉她,他跟大皇子并没有什么交情。
北唐瑾更加怀疑了,既然没有交情,就将自己心爱的棋盘赠送,这是绝不合理的吧?她甚至是怀疑,凤晰琀是不是在说谎?可是,细细琢磨,凤晰琀的确是同大皇子来往甚少。
或许是她想多了,虽然她总是觉得破绽总是出在细节之处,但是此次的刨根问底仿佛是白费了心神了。
想了片刻,凤晰琀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破绽,于是迅速落下棋子,依旧成进攻之趋势,而北唐瑾依旧处于下风。
看着凤晰琀落下的棋子,北唐瑾面带诧异之色,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