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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整间屋子仅有客厅里的灯光仍然亮着在,不过这亮光从外面看去,却显得无比微弱。
赵静也不记得这样的习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每天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都是将厚厚的窗帘尽数合上,仿佛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够感到不受打扰,感到安心。
此时的赵静,正蜷缩在一张略显宽敞的沙发上,双腿弯曲,压在瘦削的身子下,整个人好似紧紧贴在一起。光着的脚丫上虽然有着一阵阵的凉意袭来,但她一点都不在乎。甚至,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感。
膝盖上摆放着的是那份不久前从石中那里拿来的档案,赵静正缓慢但却细心的翻阅着,身子右侧的小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有些年岁的文件,是当年那起连环杀人案的档案。她一直悉心的将它们保留到现在。只不过本来这些应该存放在书房柜子里的档案,现在被摆在了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赵静一边看着,一边将觉得值得记录下来的信息写在了纸上。等到连续翻看了三遍之后,她才依依不舍的将档案放下,伸手取过那摞文件最上面的一份。
稍显空荡的房间里,很是简洁。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居外,根本再无多余的东西。墙壁上悬挂的老式挂钟,指针滴滴的走动着,时间在这样的过程里,流逝的飞快。
渐渐的,本来有些吵闹的左右邻居陆续安静了下来,直到完全听不到多余的声音。想来,他们应该都已经上床休息了。
赵静没有去到那张冰冷大床上的想法,她宁愿就这样缩在沙发上,等待黎明的到来。
喧闹的街道终究还是回到了它原本应有的模样,寂静,空旷,渗人。
没有人知道,白日里的繁华的街道那副独属于夜晚的面具下,鲜血何时开始流淌。
赵静扭头看了一眼,仿佛视线可以透过严严实实的窗帘直接看见外面的世界一般,“当年温馨的小屋,怎么会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不一会儿,空旷的屋子里已只剩下翻阅纸张以及笔尖摩擦的声音,毫无睡意的赵静,瞪大着眼睛,一点点的查看着那些她早已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档案。
只可惜,本来还寄希望能够有所发现的她,在将所有档案看完了之后,所能够做的只有无助的叹息。
她无力的放下最后一份档案,低下了头,秀丽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那张已满是泪水的小脸。
有人说过,无声的抽泣,才是真正的伤心。奈何,赵静早已分不清,伤心是什么味道,她只以为,自己体内的泪水早已被她流空。
这一瞬间,赵静忽然恼火起来,她愤怒的将手中的笔摔向了墙壁,接着使劲攥紧那一叠刚刚做好记录的信纸,猛地将它们狠狠扔了出去。
终于,泪水止不住的流淌,打在地面上,滴滴答答,好似心正在碎裂一般。
哭了有多久,没有人在意。赵静直到感觉再也没能够有泪水出来的时候,她才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强迫自己面对这丑陋不堪的现实。
一张写满日期的信纸因为刚来扔出的缘故,掉落在沙发前方不远处,正巧处于赵静视线的正下方。
赵静盯着那张纸上的日期,看得出了神,不知多了过久,她突然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着双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直冲向了漆黑一片的卧室。
黑暗中,她轻车熟路的伏身探入低矮的床下,伸长了手臂摸索了一会儿,指尖才终于感觉到了木盒的存在。于是她急忙将木盒抽出,打开,取出盒子里唯一的一件物品,一本无比厚实的日记本。
即使保存在木盒里,但还是因为已经多年没有碰触过的缘故,日记本的封面上满是灰尘。不过此刻,赵静在意的只有里面的那一页记录。
漆黑的卧室内,赵静的双眼似是能够放出光来,她快速的翻阅着一张张几乎写满的纸张,好半晌,忙碌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赵静瞪大眼睛,一个字都不肯放过的看向那页日记。
许久许久,厚实的日记本轰然落地,打在木地板上,不是多么响亮的声音却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异常刺耳。
茫然失神,惊慌无措的赵静,像疯了一般瘫倒在地,唯有双唇还在动弹,微弱的话语于嘴间传出:那一天,那一天,他跟我在一起,他跟我在一起,就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分开过。为什么,为什么…….
同样的话语,不停的重复着。赵静似是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在懊悔曾发生过的一切。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竟然会忽视了这样重要的一点。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仅有一个想法: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他!
时针悄无声息的指向了凌晨两点,本应寂静无比的楼道间忽然响起了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听那声音,其主人似是在竭力掩饰走动的痕迹,奈何,寂静太过浓郁,无论多么努力,总还是会有响动传出。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赵静住处的这一层楼,楼道里亮起的灯光透过门缝溜进了房间内,与屋内本有的光芒显得格格不入。
来人越来越近,片刻后,脚步走动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楼道里再无半点响动。
到了这个时候,赵静方才从失神的状态中略微回过神来,她努力的用双手将自己撑起,好让无力的身子靠到墙壁上。已经干了的泪痕挂在脸上,略显粘稠。
赵静竭力屏住了呼吸,双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因为她知道,不管外面来人是谁,那人现在停下的地方,多半是在自家门前。
屋内屋外两个人都在等待,本来意识到门前有人的时候,赵静的第一反应是石中,不过转念一想,石中应当不可能半夜来到这里,更不可能来了之后一声不吭,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刚才的发现,她也不希望来人是石中。
“既然不是石中,那么来者绝对不善。”接触死尸几十年,亲手解剖过那么多受害人尸体的赵静,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虽然她并不害怕,但她还是在等,她希望外面那人会聪明的选择离去,毕竟今夜,发现了那样事实的她,可绝对不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赵静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静的只能听见时钟滴答转动之声的整层楼里,到底还是有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门锁被异物戳动,应当是钩针一类的物品。
恢复冷静的赵静,缓缓起身,****的双脚踩在地板上,因着身子瘦弱的关系,所发出的压迫声融入到了开锁声中,应当没有被来人意识到。
客厅的地面是用瓷砖铺设的,小心翼翼从卧铺来到客厅后,赵静的脚步才敢稍微加快了些,她扭头看了一眼房门处,从锁孔的声音来看,门锁应该支持不了不久。于是她径直走向客厅的角落,放置电话的位置。
然而赵静所要寻找的并不是电话,她不准备打电话进行求救。因为她想到了,这种深夜时分,意图通过撬锁来闯入她家的,只有可能是两种人,一类是小偷,另一类则是和目前这起命案有着莫大关系之人。
当然,只要稍微想想,赵静便将小偷的选择排除了去,首先,没有小偷会胆大到选择还亮着灯的屋子进行偷窃,而且,稍微有些技巧的小偷,也不会在开锁的事情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的。
来到了木桌旁的赵静,看了一眼电话机后,视线转向了旁边那叠用软布包裹着工具,那是她在工作里常用的器具,里面包含了数十柄切割刀以及一根装有镇静剂的注射器。
赵静无比冷漠的取出一柄锋利的手术刀,任由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寒光。接着她取过注射器,转身走向了门后。
‘咔’地一声,门锁终于被启开,只不过来人却聪明的没有立即进入,想必,仍然亮着的灯光,多少还是令他产生了一丝顾虑。但是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多久,不一会儿,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率先进入了房间,一柄漆黑的锋利的匕首闯入正躲在门后的赵静的视线中。
跟着是身子,来人谨小慎微的一步一步前进,与此同时,他那双眼睛也在滴溜的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等到确定了赵静并不在客厅后,他侧着身子就准备朝卧室走去。
但就在这时,来人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他像是看见了什么。
赵静顺着他的视线朝卧室看去,这才发现,从这个角度可以很轻易的瞧见卧室的床上有没有睡人,更糟糕的时,床上整齐叠好的被褥证明了她今晚根本就没有到床上去过。
“不好。”赵静暗念一声,与此同时,来人似是意识到了赵静就躲在门后,猛地转过身来。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的赵静,急冲上去,迎着来人微微抬起的手臂,狠狠的将手中的注射器戳进了他的身体,药水迅速进入,已经带有血迹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因着极度的紧张而导致浑身都是冷汗的赵静,在见到来人倒了下去之后,才察觉到了手臂上传来的那阵刺骨的疼痛。
但是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候,深知这一点的赵静,撑着身子,小心的走到门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邻居出来之后,才退回屋内,轻轻的将门合上。
胳膊上不停流着的血,虽然不少,但却不会致命。作为验尸官的赵静,毕竟也是学医出身,所以她选择了走向来人,而不是立即去处理伤口。
揭下面罩后,出现在赵静眼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这样的情况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紧接着,她伸手摸索了一番来人的口袋,虽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证件之类的东西存在,但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做完这些之后,赵静惹着疼痛走向了卫生间,取出一瓶不知何时放置的镇静剂,再次将药水注射进入来人体内,她要确保来人在被转移到隐秘地方之前,不会醒来。
接下来,便是处理伤口。虽然赵静这一生解剖过太多太多尸体,但因为基本不和外界打交道的缘故,她是从来没有受过像现在这种伤的,以致当针线穿过伤口,因着缝合而带来的意想不到的疼痛传入大脑时,她险些就要痛得吼出声来。
索性,理智终究占了上风,牙见紧咬的毛巾阻止住了吼叫声的传出,额头汩汩冒出的冷汗分散了一些疼痛的侵袭。她忍着头将伤口缝合好后,才瘫坐在了沙发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还有最多两个小时,街道上就会有早起的清洁工出现。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停停下。”赵静这样告诉自己后,便站了起来,准备清理地上的血迹。
然而就在她拿着毛巾的手将要接触到地面上的鲜血之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或早或晚,石中都会发现事情的真相。”石中的模样闯入赵静的脑海“地面的鲜血会拖延那一刻的到来。”
打定主意的她,快速的从里屋取出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开始将屋里对日后会有所帮助的物品收拾起来。当然,最先进入行李箱的,是那些文件以及日记本。
来人的体型不算壮硕,这一点算是给了赵静一定程度上的便利。不过饶是如此,将他塞进行李箱的过程,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等到一切收拾齐全后,赵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针,显示已经是清晨三点。
“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赵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床头边的抽屉里,一枚老旧的钥匙,本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用上。不过现在,赵静盯着手上的那枚钥匙,辛酸无奈的叹了口气,此时此刻,她知道,也就知道有那个地方会给予她足够的空间,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最后一件事,在将两个行李箱拖到门边之后,赵静转身望向这些年来给予她安稳以及平静的房间,她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意味着过往的这一切,都将永远的成为过去,于是只剩下一件事,必须要完成。
毁坏屋子的过程,比她预想的要痛苦的多。但她还是咬牙将其做完。
一刻钟后,踩在满地狼藉之上的赵静,流下最后一滴泪水后,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冰凉寒冷的夜色之中,路边孤独寂寞的汽车像是早已等待着载着她去往远方。这一刻,赵静很庆幸自己这些年过得清贫节省,才有机会在前几年的时候买下了这辆对于一般人来说绝对是奢侈物的汽车。
离开的路,响动无可避免,因此她只能目不斜视,径直发动汽车,车轮转动后,原地只留下淡淡的尘烟。
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成为过去,也都是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