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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蓉城周边,许多城邑拱卫都城,城与城之间,乡里遍布,阡陌纵横。
乡野之间,多有士族与豪强,虽无封地采邑世袭,却也广纳良田庄园,世代相传,子孙繁衍,横行一方,百年不绝,隐约世家气象。只需得了诸侯认可,便是士大夫一流,与诸侯共治天下。
也有那曾经繁荣一时的家族,因为子孙不屑逐渐没落,只靠祖上余荫过活,族人离散,日渐窘迫,这样的家族多不胜数。
戈氏只是其中之一,在乡野之间很不起眼,唯一的光芒就是他祖上的荣光事迹,与堂中交叉悬挂的一双金戈……
只是今日,这唯一的光芒也成了祸患之源。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夸耀太多,引来有心人觊觎,想起他家中还有这么一双金戈蒙尘,进而联想到那一手曾经威名赫赫的‘短戈行’。
能与秀蓉城两大上卿世家的绝学媲美。
戈氏此时已经乱的鸡飞狗跳,族中三老还在堂中急急商议对策,族人已经分割家产打算四散,也不缺那年轻气盛的,挽袖拔剑,呼朋唤友,作势拼命,乱成一团。
听着外面人喊马嘶,器械碰撞,堂中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冷哼一声,冲着眼前一个风尘仆仆的壮硕汉子训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还没经过确认,就与族人散播谣言,对头还没上门,先惹的自家大乱。”
那汉子那头一扬,道:“那要如何是好?等着对头杀上门来,自家还毫无防备?我得了确切消息,也不知是咱家什么时候惹下了厉害的仇家,结成对头,如今请了杀手死士,要灭我满门,束手待毙不成?”
老者大怒起身,戳指道:“你还敢顶撞,若非你大呼小叫,打乱部署,人云亦云,越发不堪,岂能变成这副模样……”
下首另一个老者连忙起身作势阻拦,打圆场道:“老三是心急了些,不过也亏得他交友广阔,才能从朋友处得来消息,让咱们有了防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派人去城里传信,咱们年年代代服役纳粮,不就是该他们这个时候出力的么。再集结族中青壮自守,应该能等到援兵到来。”
“城中兵马怕是来不及赶到了,到了也是给咱们收尸,徒增伤亡。依我看来,报信还是要的,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还是举族去山中避一避吧。”另一个老者拾遗补缺,定下了最稳妥的计策。
其他二老顿时点头,当即分派人手,一边派人去城中传信,一边纠集族中青壮、父老,保护妇孺孩童撤离……
那风尘仆仆的壮硕汉子眼珠一转,径直上前,摘下堂中一双拭擦明亮的暗金色短戈,脱下外面衣袍裹了,就要出门,却被为首老者拦下。
皱皱眉头,老者叹息一声,说道:“你整日不着家,这次虽然莽撞,毕竟立下功劳,我就再交代你一件事情,你路子广,带了连成那孩儿先走,我们目标大,必定会吸引对头主意,正好给了你们逃命的机会,要是这一次劫难度过了还好说,倘若是过不去,你必定要带着连成那孩儿远走高飞,更要传授他家传戈法,暂时不可为我等报仇,重立家业为重。”
那汉子张了张嘴,旋即恼道:“我这一身拳脚功夫,都是从外面学来的,再多会一些棍棒厮杀技法,你们教我的家传戈法简单之极,还是单戈,没什么大用,双杀的‘短戈行’只传老大,我这老三拿什么教他?”
老者又怒:“你个后生晚辈,顶撞长者,好多怨愤,传给你,你就能练成它么?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还不快去。”
壮硕汉子嘟囔一句,提着金戈,大步撒开,出了正堂,朝着后院过来,半道上却看见一个妇人抓着大包小包,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慌慌张张出来,那汉子也不说话,过去一把抓来男童,夹在腋下就走。
妇人大惊失色,慌忙要追,着急之下却踩了自家裙角,绑倒在地,摔了个狠的,顿时哭叫起来,声嘶力竭,即使此时族院中乱作一片,依旧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帮忙,及见到是那壮硕汉子夹着长子长孙走远,都不敢去追,目睹远去,只是远远唾骂几句,然后安慰跌倒的妇人,只说定是得了老太爷指使,那家伙必定没胆量暗害长孙云云……
妇人听了劝说,一想也是,那莽汉向来只好拳棒技法,连妇人女子都是不喜,更无子嗣,害了长孙也与他无益,但依旧不放心,连忙去找长者诉苦,听说果然是得了长者支使,说是大量人群目标太大,要保护长孙单独出逃,留下血脉,以待来日,这才放心。
旋即又开始担心起自家安危。
一番忙乱,因着情势危急,丢弃无数多余事物,举族牵带牲畜粮食,这才往山中避难去了……
——
等到初九随着那些黑衣剑手关顾这处偏远地方的时候,早已是人去屋空,鸡犬不留。
这处地方极为偏僻,既不临近关隘要道,也不是繁华汇聚之地,被秀蓉城封了个县大夫在左近治理。县以下,田园村庄汇聚成乡,户籍上千,才设立有司,或者干脆封个乡大夫,统一调度。
再往下,人口少的,或者一个地方只有一个家族的,就是只以当地士族,或者有名望者充任三老,排解纠纷,只需按实际数目安排劳役,缴纳赋税钱粮,便不大插手。
这个地方就是如此,看房屋规模,不过百十来户,即使有旁姓在,也以这大家族为首,所以一个家族下了命令举族牵走,地方上便空无一人,看情形,明显是有人泄露的消息,让人对方提前知晓,从容撤走。
从地上留下的乱七八糟的痕迹来看,其实也算不得从容,不过既然人都跑的一个不剩,那就必定是有人泄了机密,细看那些黑衣剑手,人人都望向为首‘头’领。
头领只是嘿嘿干笑两声,便提了剑,朝着这家族堂屋正院的所在走去,身后的人一发跟上,都有些气妥,一路上积蓄出来的杀气都已经低落下去,无精打采。
那位最不耐烦的已经开始发起了牢骚:“我看他们走的急切,一路上必定留下痕迹,应该能追上。”
头领冷哼一声:“你急什么,还真想沾沾血不成?真要厮杀起来,困兽犹斗,你不一定能活得下来。既然他们识相,逃的干净,咱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功劳已经在册,公子自有妙计收拾残局。”说罢,把手一挥:“搜!”
那位最不耐烦的呆愣半晌,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消息是公子故意泄露出去的?”
头领并不答话,踏入正堂,在首位上坐定,扶剑环顾左右,伸手从桌案下抽出一方布帕,打开看了看,哈哈大笑:“果然不出公子所料,那一双金戈已经得手了。倒是少了一场厮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