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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爷与胡从良分别后,并没有直接回到沈卓航的寓所。而是叫了辆黄包车离开了公共租界。目的地是法租界一栋大派洋楼。
眼前雕花的铜门前正有穿的得体的女佣擦着每一根铜杆子。见沈老爷到,微微点头行礼。很是周到。沈老爷抬头看着眼前三层建筑的小洋房。这样的精致。他心中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惊澜。
低声自语道:“世杰你原在上海这般繁华。”
随即,他对着门口的佣人道:“劳烦通告你家主人,宁波沈世仁前来拜会。”
沈老爷只是在门口踱了一会儿。便有一位管家模样的长袍中年男子笑脸相迎。他踮起脚尖,45°鞠了个躬。随即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在前引路。
笑盈盈道:“我家老爷恭候沈先生多时了。”
这样的客套话,听得自然是舒服。可到了厅内却没看到有一人。沈老爷不禁摇头。
那管家自是懂的察言观色,道:“不巧我家老爷有事在忙。您先用些茶解解乏。我再去通禀一声。”
沈老爷点头。刚准备摇动扇子,只觉头上一阵淡淡微风略有凉意,竟是一把电扇。沈老爷很喜欢这样体面的贴心。他便将扇子放在桌子上,喝起了初摘的香茗。他注意到,这屋内四处都摆满了白玫瑰,很淡雅,却不似一个男子独自居住的样子。分明相伴有女子。这叫他也稍稍有些安心。
很快,二楼传来了动静。主人家慢悠悠的走下来。
沈老爷抬头,站起身,见着故人,感怀道:“世杰,多年未见,你不一样了。”
主人家却站在原地,用手示意沈老爷止住话。
走到沈老爷身边,请他重新坐下,淡笑道:“沈先生,我现在名唤路云霄。沈世杰早在许多年前便消失人世间。”
沈老爷摇头,苦笑道:“何必呢。”
这么多年,有人心中的刺却愈发插的深入。但见他面上如此云淡风轻,仿佛没事人一样。沈老爷也不愿再去多想往年之事。
看着满屋子傲人的玫瑰,道:“世杰。大哥难得来一次,怎么不介绍弟妹给大哥认识。”
路云霄却不为所动,点燃一根雪茄,道:“沈先生,我想我已经说过了,我叫路云霄。希望你还没有老糊涂到连个人名都记错。”
沈老爷只觉得心酸。从前的相互扶持,到今日的形同陌路,自己真的责任不少。
路云霄递了跟雪茄给沈老爷。沈老爷推手婉拒,感谢他的好意。但眼中分明是想要他回答自己的问题,快些介绍夫人给他认识。
只是事实呢?路云霄从来没有过夫人。
路云霄看着那些娇艳的白玫瑰,道:“沈先生,你如此关心我路某人的家事。是因为终于觉得当年你沈家之举有失妥帖?想要弥补?”
他俩周围的空气中一片氤氲腾雾。叫人有些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路云霄依旧望着白玫瑰,道:“可沈先生。您觉得如今我路某人还缺什么吗?这满屋子的东西,无一不是比你们沈家贵重百倍的。更别说我路某人如今在上海滩的地位了。而你唯一欠我的,是这辈子都还不了的。”
沈老爷悻悻的笑着。路云霄那陌生的眼神,已不似当年那傻愣愣的自家兄弟。虽然他与当年的沈世杰面容依旧无异。
他道:“当年,我与父亲是为你好。甚至你嫂子……”
想了想,他还是结束了谈论当年的话题,转而道:“哎。当年还有何好提及,都过去那么久了。如今怎样?你与阿秀过的可好?”
“呵……”路云霄苦笑一声。
道:“宁波只是一海之隔罢了。你沈府当真消息如此闭塞?抑或这些年从未真正打听过我的消息?”
沈老爷自知失言。要不是这次路云霄主动联系他,告诉他沈卓航在上海这个大消息。他或许真的已经忘了这弟弟。只是见了面后回忆又似潮涌。
他觉得与路云霄的谈话太过沉重,他不似胡从良那样涉世未深的孩子,就如路云霄自己所言,他现在名叫路云霄。名字变了,一切都变了。
刚想扯开话题。路云霄却有些突兀的说道:“阿秀早就死了。”
细观这样的突兀,却只是因为路云霄抢了说话的节拍。但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叫沈老爷心中惊诧不已。但那只是心中,面上平静自若。甚至是心中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寻根究底是无意义的事情。他只怕路云霄仍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随即赔笑道:“那这些白玫瑰的主人?”
路云霄转头看着他,道:“是阿秀的女儿。”
沈老爷聊表欣慰,道:“你们有了女儿?”
路云霄笑的有些讥讽,道:“我也很想她是我的女儿。可惜,她只是阿秀的女儿。”
沈老爷嘴角的笑挂在脸上,显得有些僵硬。他甚至有些后悔多此一举多跑这一趟。在这儿,自己优势全无。这是路云霄的主场。
几度重启嘴唇,沈老爷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云霄很满意这样的沉默,面上闪过一瞬间的耐人寻味模样的表情。随即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去在意沈老爷的表情、抑或内心。如平日对待常人那般,道:“我这茶味道如何?令嫒却直说那咖啡比这雨前的味道妙一些。”
沈老爷暗自松了一口气。
笑道:“她那是在外多年养成的病诟,在国内待得久些,自然都会更正回来。”
同样端起茶杯,喝了口,道:“对了。我要感谢云霄你及时通知我与夫人来上海。卓航这次真的错的离谱。”
路云霄道:“她有什么错。错的是你们。”
肆意这方面,他与沈卓航如出一辙。
沈老爷手中的茶杯分明有些颤晃。随即,他正色道:“子女总是应该听取父母之言。即便父母真是有错,子女可以以诚相告。为何偏要等到无法挽回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错。”
路云霄放下茶杯,淡淡的笑。饶有兴致的看着沈老爷那义正言辞的模样。他竟是觉得很荒唐。
道理全给他说尽了。但在路云霄眼里,统统都是歪理。
他道:“若沈先生指的是当年的沈世杰。那么我敢断言,他从来没后悔过反了老头子。若说的是卓航,我想她也绝对不会后悔当初逃婚那一举措。”
沈老爷面对路云霄这般笃定自然,分明有了些垂头丧气。他道:“我知道,虽希望你们认错。可作为长辈,至多的还是想要你们过得好。卓航是不会同我们一块儿回去的,她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随即,沈老爷抬头,带着央求的眼神,道:“世杰,作为沈世杰,你可否答应我。尽你所能关照卓航。”
路云霄淡淡道:“这世上没有沈世杰。”
沈老爷苦笑,道:“无论是沈世杰也好,是路云霄也好。你始终是我的弟弟。可否答应大哥?”
路云霄不语。眼光看着那大团簇拥的白玫瑰。
少顷,沈老爷继续,甚至是有些央求的模样,道:“即便不愿关照。你可否……”
路云霄摆手,道:“我答应你便是。作为父亲,你如此卑躬屈膝,若是叫卓航看见,她定以你为耻。而我,看到你这样的模样,倒是有些兴奋。”他好不掩饰自己口中略带的鄙夷之气。
沈老爷抱拳,道:“多谢。”
面对对方如此不欢迎他,他仍是有些感动,兄弟还愿意与自己说那么多话。即便他已如何都不愿当自己是兄弟。
两人良久无言。见天色不早,沈老爷便要告辞,路云霄也无挽留之意。
但即便是要走了,沈老爷却始终有些不甘心。
他道:“云霄。可否愿意回宁波?”
路云霄道:“此生不再踏足。”
沈老爷摇摇头,道:“明了了。”
离开时,他见到了仪态万千刚回路府的程小仪。他差点儿脱口而出喊她做‘阿秀’。却还好忍住。对方对于他怪异的眼神,只是轻轻的看了一眼。便去同路云霄说话。他们说话间,沈老爷方确定,阿秀已死。
离开上海,是在一个阴霾的午后。大码头上依旧人头攒动,这儿丝毫不被天气所影响。连日来,沈太太没有再同沈卓航说过一句话。一切内外事务便成了沈老爷必须要做的事。他有些忧心忡忡,但已竭尽所能叫沈卓航在上海有所依靠。他做了他全部该做的。
道别之际,沈太太依旧不愿与沈卓航讲话。自顾自的匆匆上了船。
沈卓航心中难过。她叫着‘姆妈’,只是那疼爱她的姆妈断寸了肠、伤透了心,就连眼尾都始终不愿再看她一下。
沈老爷比沈太太接受的早太多,他拍了拍沈卓航的肩膀,道:“没事的。待你姆妈气消后她总会自己想通。”
一旁的越洋大轮船响起了一声震心震耳的鸣笛声。沈老爷也走了。时过境迁,事态不同。沈卓航觉得很是落寞。
所幸还能依靠着身边的胡从良。她将自己的脸庞深深的埋进身旁人的怀中。
良久,胡从良收起黑色大伞。细雨不再迷蒙,阳光离开了乌云所织的帷幕。
胡从良笑着拍了拍沈卓航的背,手指指着远方,道:“海莉,你看,是彩虹。”
一时而来的光,叫沈卓航有些迷眼。她努力张了张,待看清眼前旖旎,笑着点头,答道:“恩。”
雨后的彩虹,是否就是他俩的未来,无处得知。但可以肯定的便是,这是沈卓航最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