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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在渐渐回暖,而梁家倒是真正成了个大熔炉。如今,几乎每日总是要长吁短叹一番。而沈卓航如今除了苍白的安慰也说不出些别的。
侦探的调查报告一早就已经送到了她手里。两人相识是在胡夫人死后,因着当时胡从良离开上海后是回的盐城老家。而恰巧这位赵明月亦是盐城人。回家探亲之时,意外的碰到了一个村子的胡从良。赵明月对胡从良而言本就是儿时的大姐姐。两人都是经过了些大起大落。一时间竟还真是有些缅怀身世,自然是越说越得道。这后面的事情,一个丧夫,一个丧妇。也自然不必多说,照着事情该发展的事态就这么合理的发展着。
如今,他靠着当初骗沈卓航的那些钱做了些小生意,在上海滩内买了洋房,又成功傍上了赵明月,一时间,也算是身价大涨,风头无二。可若往长里想,他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女子骑在他头上呢。就单单依照沈卓航对他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
只可惜,这一切也都只是沈卓航自己的推断罢了。
不过最近沈卓航却没办法花太多的心思在梁家这桩事情上面。沈卓航的心境不太顺,原因有二。
第一,是固定合作的那家公司,他们自己遇到了经济纠纷,这直接造成了订单的减少。而沈卓航公司超过半数的订单都是来自那家工资。如今是不得不开拓新市场,却不是这么好做的。员工士气也跟着低靡了不少。
第二,自然还是感情方面。她收到了消息,苏惊蛰与周曼清不日里即将订婚。说不上心情有多差,就似那天气,阴云密布,那雨要下不下。十分不痛快。
“卓航。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真的要跟她摊牌。让她把家产还给我!”
这日,梁林秋带着憔悴不堪。却愤愤难平的面容回到了办公室。满脸的胡渣,那乌青的眼圈皆是说明他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他本是文化人,又不擅长吵架。当初只以为是忍一时之气,却没料到,竟成了长久的折磨。
沈卓航此刻拿着一张单子正在仔细研究,一听到又是这些事情,她深深叹了口气。每日听着梁林秋抱怨,如今也是觉得有些烦了。
她一脸为难的说道:“林秋。我这儿还有正事要做呢。你看,要不我们下了班再讨论?”
梁林秋却仍旧是愤愤难平的模样,说道:“不了。卓航,我现在就要回家,我要与她说说清楚。不能再这样让她霸着我们梁家的东西!”
说着,他便是拿着衣服冲了出去。沈卓航也唯有由得他去。毕竟,他才是当事人。
她又是叫来了张会计,一块儿合计着公司的财政问题。
如今,每月竟是出现了亏损。仅仅是过了一个年而已。这变化却是如此之大。整个行业都是不太景气,不仅仅是沈卓航这一家公司。索性当时没有买船,现在已是凑不成一船完整的货物往外送。
张会计捧着茶杯坐在沈卓航对面,他自是知道沈卓航每回找他便是出出主意,可他只是一个管钱的,哪里来那么多的主意,“哎呀,说不好啊。我们公司这过了年一直没有盈余。实在有些难办。”
沈卓航无奈的笑笑。随即,递上了手中几张单子,说道:“你瞧着。这几张单子有没有可行的?”
张会计接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道:“茶叶,丝绸,瓷器?可都是没碰过的行当。”
“对。有家英国公司先前联系我。需要些东方特色的物件。可是我们的出口生意从未出过这样远的国门。我有些担心。”沈卓航说道。
年后市场不景气,本就怕这样舟车劳顿的买卖,可仿佛眼下已没有了别的法子。生意人吗,总是要担着风险的。
张会计为难的说道:“我瞧着还是不要接。公司成立也才一年左右的时间。更别说稳定也就这半年的时间,不适宜这样大的花销。风险太大。”
沈卓航听完,默不作声。没一会儿,张会计也是出去了。他只是站在自己与公司的角度阐述着意见。可这回,看沈卓航的架势,基本是听不进其他的话了。果真是生意做出来了,胆子也练大了。
站在办公室门口,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年纪轻啊,不知是好是坏。”
下午。本就是浮闲。沈卓航索性早早离开了办公室,跟着程小仪一块儿去逛逛百货公司喝喝茶,也算是难得的惬意。两人去了华懋饭店,即便是吃个下午茶,可也是聚集了城中数得出名堂的贵太太与小姐们。
但好在,她们不会因为程小仪是电影明星,便特意过来搭讪。这便是上流圈子形成的默契,傲慢、不可一世在这儿不少见。
端详了沈卓航半天,程小仪喝了一口咖啡,皱眉说道:“海莉。我看你最近脸色实在差。你也太忙了。都多久没到家里来吃饭了。”
沈卓航笑道:“公司忙。这不,偷了个闲,出来喝口茶吗。”
程小仪笑着又是要了杯咖啡,说道:“起初是我忙,如今是你忙。我俩能凑在一块儿喝杯茶真是不容易。”
“是啊,在上海滩活着多不容易啊。我瞧着,还是羡慕你的生活。喜欢便做,自由自在。”
程小仪闻言淡淡一笑,说道:“那可错了。我如今一点儿都不自由。你瞧,那些太太小姐们倒是真舒坦。”
沈卓航瞧了一眼,说道:“我可不那么觉得。”
在沈卓航看来,那些富太太小姐们,就好比笼子里养的金丝雀。是给人看的,却失了那对能飞翔的翅膀。久而久之,她们就忘了,自己也能飞,就这么一辈子了。这是最大的悲哀。
吃过下午茶,两人又是抓紧着逛了一番。买了好些个漂亮的衣服布匹,以及搭配的首饰。争取在回暖之前,就做好新一批的旗袍。女儿家爱美起来,总是很要命的。
满载而归之时,她们路过了一家米行。程小仪一个眼尖,指着米行门口说道:“瞧,那不是当日帮我们摆脱了黄鼠狼的那个小伙子吗。”
沈卓航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再一看,便是了然于心。要想忘记这位是不大可能的。只因着他混血的长相。十分的美态,她记得,这小伙子名叫孟归。她笑道,“可不是吗。”
那孟归可怜兮兮的乞求道:“老板,求求您请我吧。我真的是需要这份工作。”
老板是精明老派的模样,此刻打着算盘珠子眼梢都没带抬一下,敷衍道:“你瞧你,就这小胳膊小腿的。我这儿可没那闲散的钱养着你。赶紧走吧。”
那孟归却是下定了决心那般,走上前去到老板面前,驾轻就熟的自我举荐道:“老板,你别看我瘦瘦的,这是精壮。担担抬抬的,我可不比那些汉子差。”
“啧,你怎么那么多废话的呢!说了不要就是不要。”老板不耐烦的说着。
那孟归却是不死心,“你这儿分明写着招工,怎么到我就不招了!老板,您给次机会吧!”
见这老板不再搭理他,他一人又是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的话。直到那老板再也忍受不了他这样的烦躁,直接拿了一旁的茶杯,掀开盖子就是往他这方向泼来。孟归踉跄的倒退了几步,那老板这才抬起了眼,不屑的说道:“真烦!滚滚滚,赶紧滚!”
那沈卓航与程小仪面面相觑。便是走上前去。
孟归此刻拍打着身上的茶叶末子,满脸沮丧。见得是两位贵小姐,他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如今换去了当日的那服务生衣服,倒是显得斯斯文文,得体的很。就是衣服太破旧了,好几个补丁打的十分显眼。裤腿也显得有些寸短了。精神也不见得是怎么太好,小小年纪,就要被这赚钱的事情压得喘不过起来,可想而知。
本想打了招呼便离开。可那孟归却是突然叫住了二人。他将眼光看向沈卓航,有些讪讪的模样。欲言又止,可却知道机会过了就没了。
这才尴尬的说道:“沈小姐。我知道您是做生意的。不知道您那儿请不请人?”
沈卓航与程小仪对视了一眼,挑眉笑着问他:“哦?你怎么知道?”
他低头认真的回答道:“那日你们上海商会举办的晚会,我做着临时工呢。给你打光的那个。”
“原来是你啊。”
沈卓航这才恍然大悟,那日晕乎乎的,觉得头顶上那人有些眼熟,竟真是熟人,这不,就在眼前呢。
“你倒是机灵。”沈卓航说道。
孟归无奈苦笑,说道:“生活所迫。”
这孟归出现的时机也是真赶巧了。沈卓航要他明天一早去办公室详谈。孟归能自荐到她这儿来。绝对是个机灵的人。她已经决定了要做英国那笔生意。钱生钱这个道理,她更是明白得很。她想要培养一个自己的买办,替她跟着船到英国去置办外面的货物。如今一瞧这孟归,是终于有了人选。
且不说他是否有能力,沈卓航看中的就是他这张长得半分熟的脸,好好包装,那周旋于上流社会是游刃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