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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皱了皱眉,看看连瑜,连瑜纹丝没动,打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们两个人坐的的是普通的雅间,并不是那种独立的房间,之间隔着的木墙并没有到顶,这种情况下,嗓门大一些的人,很容易被隔壁听到。当然了,一般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高声说话,隔着墙,外人就算能听到声音,也是绝对听不清,这种隔断还是能保证一定的私密性的。
隔壁似乎有人在劝那个骂人的,骂人的家伙犹自不肯停下,骂骂咧咧地说:“哼,老不死的东西,不把书卖我,我让他连教书先生都做不成!”
然后便是一个女子的娇笑:“付大官人金尊玉贵,何必跟那么个老鬼计较?没得气坏了身子!他那儿不过是几本破书罢了,也只当您费这么大的功夫?你想要书,哪里买不到啊?非要买那些旧书,多傻!”
接下来又是那粗鲁的男音,只是声音偏低不太清楚,然后接下来忽然爆发出大笑声:“小云儿说的是,说的是!好好,回头我到德胜书局去买!”
那女人的位置大概比较靠门,声音很容易就能传过来,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大多数都能听的很清楚:“是啊,您千万别听那些酸人说的鬼话,什么旧书摆的才体面!我呸,还不是看人家书多妒忌了,撺掇了您去做坏人……反正那赵老汉儿日子也快撑不下去了,再晾他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准他就得求着您买他的书呢,何必现在去做坏人么?大官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读书人的嘴有多坏,那赵老汉开了这么多年的书楼,在江宁读书人里也是有点名声的。为个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白白地挨那些穷酸的骂,何必呢??”
声音又渐渐低下来,夹杂着男女的声音,然后是招呼结账的声音,声音建元,不多时彻底安静下来。
秦昭看看连瑜:“无瑕哥哥……他们说的赵老汉,该不是那位开书楼的赵居士吧?”
连瑜点点头:“应该就是他了!前阵子听说他的书楼塌了,幸好书已经提前搬出去,也没伤到人。”
秦昭皱眉道:“刚才那人,听着十分的粗俗,竟也打那些藏书的主意?他要书做什么?”
连瑜哼了一声:“撑面子,或者转卖!总归不会是自己想看书,谁不知道发死人财的付大官人大字不识几个?哼,这不知道又是他身边哪个狐朋狗友出的主意,今天幸好有这位小姐周旋,不然那老先生怕就要麻烦了。”
秦昭忍不住道:“那赵老先生的书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连瑜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知道他盖了个书楼,把家里几辈子传下来的书都放进去让人白看,前阵子楼塌了……他本来就不富裕,这些年书楼的开销全靠他给人教书那点束脩撑着,如今楼塌了,别说再盖一个了,就存书之地都成问题了。前阵子我们官学的几位先生还商量着凑钱去买他的书呢,这几天又跟山长商量,想以学校的名义把书包圆下来。”
秦昭皱眉道:“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连瑜笑笑:“倒也不好说,他们毕竟跟这个付大官人不一样,起码是真的喜欢书的。可惜我消息听说的太晚,要不然倒可以帮一把!现在学校的老师们想要买书了,我就不好掺和了。反正放到官学也能让许多人看到。”
秦昭笑笑,摇摇头:“总不像过去那般能让上不起学的人也去看了……”
连瑜点点头:“这倒是。”
连瑜没把这件事儿当回事儿,秦昭心里头却总觉得有点放不下,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有些想不清楚怎么办才合适,正发愣呢,互听连瑜哎呀了一声,忙问他怎么了。
连瑜笑嘻嘻地说:“我竟忘了一件大事儿!”
秦昭笑道:“什么事儿?”
连瑜道:“去年十一月我便回乡了,回来以后便是七零八碎的各种事情,竟忘了把前一年的红利送给你。对了,还得把账目拿给你瞧瞧,好歹也是个大股东嘛!”
秦昭听他这么说,又想起冯先生的话,心里就有些别扭,扭了脸道:“那个,不着急。”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毕竟这股份也不是光她领钱的问题,连瑜当日说得清楚,是要仗她这个知府千金的势的。前年年底的时候,她忽然拿了那六百多两金子的分红,绝对是又惊又喜的,可现在生意越发的好,她估摸着自己拿的钱只会更多,心里头便有些过不去了。此时便有些后悔:当日实在应该少占一点分子的。
连瑜见她不吭声,笑道:“哎呀呀,你看你懒的,一提算账就把脸拉下来了!好姑娘,日后你嫁了人,难道还能不算计算计家里的收入么?去年的收入不错,而且往后只会越来越好。万一我贪心了 ,把该给你的股子扣下了可怎么办?”
秦昭低下头轻轻说:“无瑕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况且我本就不该拿这么多钱的。
连瑜又笑道:“对了,还是得按照秦叔叔的吩咐,只给你留半成零花,其他都要换成金子做个大件儿不许动——去年是发财树,今年弄个聚宝盆如何?”
连瑜自然是开玩笑的,谁知秦昭想了想,认真地说:“聚宝盆不好看,给我打只貔貅吧!”
连瑜顿时呛住:上次是发财树,这次是貔貅,妹子,你到底有多喜欢钱啊?于是便笑道:“好,今年貔貅,我看日后钱越赚越多,你明年要打一套十二生肖啊?”
秦昭忍不住笑了:“钱那就那么好赚了?生意总要慢慢来的。”
连瑜呵呵一笑:“我还嫌慢呢!现在是产能上不去,待我再招些工人,弄个流水线出来,一天造它几千块几万块玻璃,那才厉害呢!”
秦昭皱眉道:“物以稀为贵,你镜子造的太多,还值什么钱?”
连瑜微微一笑:“镜子是玻璃做的没错,可不是每一块玻璃都要做镜子啊!阿昭,你就不觉得玻璃比明瓦更透亮么?”
秦昭顿时愣了:“难道您要大批造玻璃,用玻璃代替窗户纸跟明瓦?这个我听爹爹说过,她说昔日他还在开封的时候,宫里头有几个大殿还用的这个。听说过去更多,只是碎了太多,后来索性都拆了下来,只在御书房等几个大殿里装上。这东西实在太贵了,一般人用不起。无瑕哥哥,一尺高的圆镜子镶上边儿,便卖一百多两银子。一个窗户得得多大?这要镶多少玻璃?得多贵啊。”
连瑜点头道:“确实贵,却也不至于像玻璃镜子那样子只有富绅巨贾用得起,毕竟玻璃要镀上那层银膜才成了镜子,单纯玻璃的话,工艺简单,尤其这年头人们的窗户并不需要喜欢透明的东西,那工艺要求更是比镜子需要的那种玻璃低多了!我想着,一尺见方的大块玻璃镜子只准备卖十两左右,若是镶嵌在小格子里的小块,我估摸着,一尺见方的料不会超过五两银子。”他说着指着身侧的窗户道:“阿昭你看,这店家的窗户上都是这种小格子,这种小块的玻璃不容易碎,好运输,估摸着这整个一面窗户,统共也就是四五十两罢了!”
秦昭皱皱眉:“是不算太贵,可也真不便宜……只是咱们这里流行明瓦,你这玻璃,未必能多讨喜。”
连瑜点点头:“我自然知道的,现在工人还没培养出来,产能摆在那里,想要出玻璃窗也出不起呢!我扩大规模前肯定要做好市场推广,总要让那些财主们觉得东西好呢!”
连瑜说的话里头新鲜词颇多,秦昭听不懂就问,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说了好久,外头的客人几乎都散光了,秦昭猛地听外头的梆子响,发现已经戌时中了,赶紧提醒连瑜该走了。
秦昭跟着连瑜出了酒楼,发现街上的人越发的多,不禁感叹道:“爹爹前几天说,若论繁华,江宁还不如开封的十一之数。可我这么看,已经觉得热闹至极了,真不知道开封会是什么样子的!”
连瑜笑道:“开封从前朝起,城内定居的人口就超过了百万,本朝开国的时候似乎人口少了些,不过现在又涨上去了,江宁实打实住在城里的也就那么十几万,光这人口一项,就没法比的。想想前朝的清明上河图,多么的繁华,可认真想想,偌大的城市,能被画到画里的才占了多少?这么一个做了几百年国都的城市,一般的城市又怎么能比呢!”感谢老天,让我来到这个历史被扭成麻花的平行空间,若是我穿到的是历史上的这个时代,那可是蒙古人的天下啊……
连瑜的思绪飞的很远,而秦昭却有些惊讶:“清明上河图?我听说过这画,但是没见过,听无瑕哥哥的语气,你见过?”
连无暇纠结了一下,一个没注意又发挥过度了!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咨询发达,这年头文化的集中度太高了,像秦昭这样知道清明上河图的存在的小姑娘就算有文化的了,至于见到图上画的啥?别傻了,就算是仿作,也要画几个月呢好吧!真迹什么的,无不被私藏在权贵人家的屋子里不得见人。想到这里只得硬着头皮道:“咳,我哪里有机会见真迹?小时候跟父亲去同僚家里串门,看到过一幅仿作,因为实在是太大了,印象比较深。”
秦昭点头道:“可不是,这种画,上等的仿作弄出来也要百十两银子呢,能亲眼看看这幅画,哪怕是仿作也不错,可以看看开封在前朝的样子……”
连瑜心说:清明上河园的门票八十,里面到处都是清明上河图的复印版在卖,最便宜的那种五米长不装裱的五块钱一卷儿,贵的也就是百十块,几百块的都算是宰冤大头用的了……切,也不算冤大头了,灌汤包子还二十块钱一笼呢!
两个人溜溜达达地回了家,快到家了,秦昭也开始紧张了:“我出来这么晚,爹不会训我吧!”
连瑜道:“没事儿,有我呢!”
秦昭隔着锥帽,忍不住抽抽嘴角,心说也就是我家,换了别人家,有你才是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