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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世界有多久没有出现过“敌舰”或是“敌人”一类的词语了?
即便是在斯卡莱特和莱恩也鲁交恶,双方陈兵边境几欲开战的微妙时期,游荡在火山地区的猎人们仍能不问国籍地向彼此伸出援手。“不将狩猎武器对准同类”不但是写在猎人荣耀上的信条,更是新大陆上见惯了强横怪物和恶劣环境的猎人们共同的认知。
毕竟在人类连生存都要竭尽全力的世界上,哪里还有人会将屠刀对准同类。
因此当炮弹落到飞艇前的一刻,目睹了这一切的大部分猎人,没有一个敢于相信自己的眼睛。攻击自己的不是尖牙利爪或怪物的吐息,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类操纵的火药武器,这让营中的每一个人都恍若置身到了诡异的梦境之中。
“是误射吗?太过分了……”年轻猎人将脑袋从防风洞中抬起来,循着炮弹的轨迹,他还能看到被轰成了碎片的两栋营房,里面的猎人生死不知。弹坑周边受惊的猎人们纷纷跑出防风洞,躲避着四散蔓延的火势,朝着飞艇的背侧仓皇逃去。尽管有着猎团纪律的约束,整个营地还是藉此出现了不小的骚乱。
“离飞艇那么近,不像是误操作……”年轻人身边,组长模样的人拉下了头上的千里眼,“工会的那些家伙在搞什么……不对,船上的舰炮还在装填!快趴下!”
“咚——”
组长刚刚将年轻猎人的脑袋摁到地上,一声比方才更加剧烈的炮响就出现在营地的正中央。浑圆的炮弹落地后没有停下,外层的铁壳反而应声爆开。空心弹中装着的烈性爆药将碎裂的弹壳四散击飞,高速飞行的不规则弹片射进掩体中,将沙子砌成的脆弱建筑轰然打爆。
“开花弹!击龙船在玩真的!大家快逃啊!”这一发炮击犹如索命的信号,恐惧像瘟疫一般四散传开,猎人们匆忙离开掩体,四下奔逃着寻找起安全的地方。
“嗖嗖!”两颗红色的信号正当此时升上了天空。逃窜中的猎人脚下一顿,脸上现出了比击龙船袭营还要惊愕的表情。
“还击?要我们去还击那艘船?”多年的猎人素养下,大半的猎团成员都应着信号的指示,下意识地拔出了身上的武器。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更深的迷惑和恐慌,“开什么玩笑?想让大家去送死吗?”
“轰!轰!”在强风的推动下,沙船保持着和营地外缘两三百米的距离,绕着飞空艇优雅地划了一个弧线。侧舷的四门舰炮一刻不停,装满炸药的炮弹一颗接一颗地朝着避难营处轰击而去。炮火的每一击都能将成片的防风洞夷为平地,里面还未来得及逃走的猎人下场可想而知。人类设计来抵御怪物的火器,屠杀起同伴来效果依然不弱。战船扫过的小半个营地上升起了十几处着火点,放眼望去已经没有多少还完好的建筑了。大风带起漫天的沙尘和烟雾,空气中转眼间被刺鼻的硫味占满。
“怎么可能去和那种家伙打啊!”眼看着躲在洞中的猎友一个个再没了生息,年轻的猎人崩溃地朝舰首处嘶吼起来。且不说猎人荣耀是否能让战士们对击龙船提起武器,就算大家心中没有半分芥蒂,过往的训练和实战也从未教过猎人,如何应对一艘挂满铁甲、舰炮林立,甚至能和峯山龙战得旗鼓相当的战用沙船。
面对起凶残的怪物,这些铁汉们当然可以不顾生死地冲上前去,但此刻的他们心中所想的只有“逃”字。比起怪物来,人类自己更能理解眼前这艘战争巨兽的恐怖,他们宁可面对未知的古龙种,也不愿与击龙船正面为敌。
…………
“快装填!”飞空艇上,队长模样的猎人狠狠地踢了一下炮手的屁股。后者腰背一挺,浑圆的炮弹骨碌碌地滚进了炮膛中:“可是……要打哪里?”
“笨蛋!瞄准主桅!”队长歇斯底里地叫道,“还要我帮你调整炮角吗?”
观测室中连连传来坏消息,地面的猎人们几次尝试集结,皆是被一阵密集的火炮打散了。和靠着本能行动的怪物不同,只要稍加观察,沙船上未知的敌手就能轻易地悉知队伍的行动意图。短短的几轮炮击后,猝不及防的联合队伍瞬间损失了超过五分之一的人手。对于只想在丰收祭中分一杯羹的金羽城猎团来说,这就是彻彻底底的无妄之灾。
“船要是被打坏了,接下来要怎么迎击峯山龙啊?”炮手吞吞吐吐的,猎人仍然不愿为眼前的凶境放弃自己的荣耀,绞尽脑汁地终于找到了最后的借口。
“再不攻击,我们连眼下都活不过去了,你还在考虑古龙种?”队长一把推开逡巡的炮手,“不想干就滚开,我来开炮!”
随着沙暴锋线的靠近,击龙船背后的天色越来越阴沉,战舰游走在阴影的边缘,在望镜内时隐时现。队长瞄稳了沙船的轨迹,炮弦猛地拉动。
“咚!”度过了短暂的混乱期后,飞艇终于做出了第一轮还击。炮弹划过一道弧线,朝着远处的击龙船飞射过去。
“该死……没中!”炮弹在距离沙船甚远的地方落了地,连溅起的沙浪都没有碰到击龙船的尾巴,观测员急急地道,“我们的炮射程不够!”
“飞艇不是在上风向吗?”队长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怎么比他们的射程还要近?”
“队长……整个大陆上最好的炮都在那艘船上了。想打中它,我们至少还要再靠近一百米才行。”
飞艇的充气需得十几分钟,点火起飞也要花些时间,这些时间足够船上的无名敌人将飞空艇炸碎几十次。而就算飞艇能够顺利升空,也不过是将地面上的活靶子变成空中的活靶子而已。沙船占尽了机动和射程的便宜,这些特性本该是让整个洛克拉克都引以自豪的资本,但眼下却变成了猎人们的催命符。
“射弩箭!把机弩开起来!”心知自己的小船并不是击龙船的对手,队长仍然负隅顽抗道。
“簌簌——”箭矢乘着风飞跃了起火的营地。关系到猎人们存亡的战斗,弩箭仿佛不要钱一样,蝗虫般撒向击龙船。箭雨覆盖了战船前行的路线,钢铁的甲板登时和箭锋碰撞出一连串密集的火花。火花没有对沙船的行动作出一点阻碍,对方反而礼尚往来一般,朝着营地又射出了两轮炮弹,飞艇下方登时响起了阵阵哀嚎。
“没有用!”观测员苦着脸,“我们破不开它的防御!”
“混账!”队长恨恨地踢了一脚舰炮的底座。对面的击龙船摆明了是要依靠装备的优势吃定猎人们。飞空艇若是不能发挥作用,身下的队伍失去了庇护,在沙船的面前就和待宰的羔羊全无区别了,“我们还能做什么?”
“等着它……冲上来?”炮手小心翼翼地说。除非击龙船自己犯傻冲到飞空艇近前,否则整个队伍都没有对付它的手段。飞空艇是装载补给和怪物素材用的,只能拿出几门防身的舰炮和机弩,这些攻势都失去了作用,也就意味着战斗已经没必要打下去了。
机弩的箭矢还在徒然地射着,击龙船已经绕着临时营地划了大半个圆,将整片避难营化为了一片狼藉。地面上的队长们正在努力地收拢队伍,尽量让炮火中捡回性命的同伴小股聚到一起,就近躲到弹坑之下。风声、叫嚷声和炮弹的炸裂声混为一处,每一秒钟都有猎人殒命在无差别的攻势之下。
“荒诞!我们一秒钟都等不……”
“队长!它真的掉头了!”观测艾露打断了他的话,雇佣猫的惊声中却带着一股喜意。
沙船从飞空艇的舰尾掠过,绕到战舰的右舷,船头居然调转了个方向。扬起的主桅调整了一个角度,在强风的驱使下,战船朝着飞空艇直挺挺地冲了上来。
“啊哈!”看见对方主动送上门来,队长一声怪叫,转怒为喜,“快开炮!别让它靠到近前来!”
“彭!”右舷上的舰炮早已等候多时,炮弹下一刻便斜落在舰首处。击龙船吃不住力地晃动了一番,舰首的一片钢板陷下去一个浑圆的深坑。船速在攻击下稍稍一滞,却在风力的加持下再次提起来,不闪不避地迎着飞艇冲过去。
“开炮!”队长跳着脚指挥道。虽然不知道沙船上的指挥者在做什么,但是沉重的弹丸分明给击龙船造成了切切实实的伤害。被压着打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反击的机会,船上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咚!”又有一枚炮弹落到了甲板上,主桅下方冒出一股黑烟,似是炮火将船上的什么给点燃了。击龙船仍是不加闪躲,直线朝着飞艇冲过来。
“它要撞船?”观测艾露高声道。
“放下塔板!”指挥者说道,“让它撞个够!”
不需要考虑沙阻,飞空艇侧舷的防护板比击龙船还要厚上一倍,这也是浮空舰为数不多的能够超越沙船的方面了。以这个速度迎头撞上来的话,飞空艇或许会受到些损伤,但是击龙船的船头铁定就要彻底凹下去了。
侧舷的塔板缓缓降下,船里的人们纷纷抓紧了身边的物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嗯?”看着决绝的沙船,队长的心中却涌出一丝不妙。
“呼!”行动中的击龙船帆面突然一展,狂风下战船的船头高高翘起,从舰首的下部扬起一支几乎与沙船主桅等粗的巨大弩箭。弩箭的箭杆乌黑发亮,箭头是浑圆的锥状,侧缘倒生着大大小小的不规则锯齿,仿佛下一刻戳进怪物的身体里,就要带下一整片血肉。
“混蛋……是龙击枪!”观测员的双眼瞪得要凸出来,却也无法将那支造型独特的巨大弩箭从视野中抹去,“它要用龙击枪对付我们!”
“嗡——!”距离战舰几百米处,龙击枪旋转起来,箭头的锯齿舞成了一抹阴光,机械发出的刺耳噪音在劲风中都清晰可闻。
“疯子……疯子!”飞空艇装填气舱的充气室、动力炉和武器库都是高危舱室,不管哪一个受到攻击,剧烈的爆炸都会波及到两艘船上。在不了解对方舰艇结构的情况下,贸然贴近发动毁灭性的攻击,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之举。不论击龙船发起攻击所欲何为,它本已占据了大量的优势,实在没有必要用这种酷烈的方式向飞艇发动最后一击。
然而它偏偏就这样做了,留给众人的时间只剩下了区区几秒,这个时节连跳船逃生也已经来不及了。船员和猎人们只好紧闭眼睛,队长自己也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咝——哧啦!”厚重的钢板并没有替飞空艇阻挡住多久,铁屑在人类最强合金的钻磨下四散迸飞,龙击枪如挺进了怪物柔软的腹部般,在船体内长驱直入,瞬息间就穿破了几层龙板,搅碎了沿途的十几个舱室。
“咚!”属于击龙船的撞击才堪堪到来,飞空艇如一个巨大的不倒翁般,在冲撞下向左舷倒了过去,却又在龙击枪的拉扯下骤然扳了回来。“啊——!”有如遭受到了比飞艇的急停转向还强大十倍的震动力,船内的猎人们东倒西歪,终于站立不稳,一个个甩跌到舱壁之上。
…………
“呵……”飞空艇的另一边,笼子中的无名氏发出一股毫无意义的叫声。
裸着上身的矮子眼睛正望着面前硕大无比的枪头,圆锥状的枪头缓缓停止了旋转,横亘在小屋中间不动了。龙击枪戳进来的时候带着刺耳的噪鸣声,整条船也在攻击下震颤不已,无名猎人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他的注意力转眼间就被枪头上精致的锯齿纹所吸引了过去。
战舰终于稳定下来,猎人将手探到笼壁上,过了数秒,却没有人注意到它。三名看守猎人早在方才的冲击中就尽数晕了过去,小舱室内此刻只剩下了无名氏一个活物。裸身猎人口中咿咿呀呀地叫唤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双手握住笼子的栅条,臂膀用力,窜到高处。
“呀!”怪人贴近了龙击枪的枪头,他两眼放光,松开一只抓着栅栏的油乎乎的手,向高处伸去,轻轻地抚摸起了枪头的锯齿。
“嘶……”锋利的锯齿在猎人手指上划出一道伤口,他嫌恶地缩回手去,放在口中吮了吮,眼睛嫌弃地瞟向别处。
这间舱室已经在方才的撞击中变形了,在整个飞艇被贯穿的条件下,再强悍的铁笼也不能独善其身。龙击枪所经过的地方,铁笼已经有数道栏杆彻底撕裂开,无名氏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三两下蹿回地面。猎人再向舱外看看,两日间把守着他的三个猎人仍然昏睡着,他才矮下身子,试探着将头和肩膀探出了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