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再相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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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却不急,哂笑一阵,才慢条斯理地调侃道，“当不当都罢，你确是不似女人。”

    阿敏与胤禛对视半天,眼都瞪酸了,也没等出他的下文。

    她心中本就烦躁,再看胤禛眯着眼勾着嘴角，一副讨打的调戏模样,心头的火气更蹭蹭直冒,牙也痒了,脚筋也在隐隐抽动。咬牙切齿不管不顾地就开始乱说了,“是男人你就把话说清楚，不是女人是什么，我不是女人你是女人？少不阴不阳的学太监！”

    “你！”胤禛噎结。“什么话你便胡讲？！休得胡言！”

    “胡胡胡！胡什么言！我讲的都是汉语！听不懂啊！话只说半截，下边儿就没有了，不是太监是什么！”

    胤禛一怔，不怒反笑，摇头笑骂：“无可理喻！”

    “能理喻的就不是女人了！你今儿个才知道？！”

    “爷还真是今儿个才知道这个说头。莫说女人，还没人敢在爷面前这般讲话。”

    “是没人敢讲！我本来就不是人！”

    “方才是什么东西讲自己是女人？”

    “你才是东西！”

    “莫非你不是？”

    “我……”阿敏噎舌，脑中突地跳出七个字，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胤禛依然慢腾腾。“有其母必有其子，足见俗语非虚也。”

    一眨眼的工夫，阿敏也想全那四句话了：这个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养个儿子会做贼，偷得蟠桃供母亲。怪不得跳了那七个字出来，都是因为“不是人”三个字！

    阿敏哭笑不得。结果脑子动的慢了半拍，又说了一句讲完便生悔的话出来：“有其父才有其子！老贼生小贼！”

    “仙女都偷来了，可不就是做过贼了？”胤禛一本正经。“贼他娘，小贼何在？”

    阿敏瞠目结舌，怄了半天才怄出一句话来：“找你的年美人给你生去！”

    胤禛大笑。

    赐婚娶亲，年美人云云，胤禛打一开始便没在意。早几年前他与阿敏一同见那年羹尧时便觉过蹊跷疑惑了，现下不过是印证了当初感觉。自己会娶这么一个侧福晋，阿敏怎么可能不知道？在他心中，年氏与府内的其她女子并无不同，他哪里可能想到阿敏会对这个人这件事都生了特别感触。

    于情感和二人间的世界，阿敏敏感又在意的是些什么，无奈又接受了些什么，胤禛心中全都清楚。他却也从来没有生过对阿敏明言自己心内想法的念头，毕竟现实是没有把握改变的。实则二人同是一路的倔逆好强。

    逗弄过了丫头，也该解说一二了，莫再生出无谓事端来。胤禛笑骂：“臭丫头！外边儿风大，来的时候又淋了雪，在书房换了身干爽衣服便匆忙来见你，哪有时间驱寒？要口热酒暖暖身子罢了，你就能想到天边儿去！若要爷讲，你还真是不该有妒人的资格！原只该有旁人妒你的道理！往时你是在意也说不在意，装也装的无事一般。今儿个，是真在意了？还是有意做出来让爷瞧的？爷说你不似女人，真没说委屈你！原说同你一起时，就时常觉得古怪了！今儿个爷终于明白了，是爷宠你太甚，你便不当自己是女人，便生了这死倔的性子，凡事都要同爷争个输赢！软话也不肯说一句！咱们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这三两个月，你便过的好了？爷哄了你这半天，你还不肯轻易罢就么？”

    不肯服软不肯罢就么？不是，早想服软了。可一句道歉能有什么用？这次骗骗彼此，就这么揭过了，将来又怎么办？

    可对着这样的胤禛，实在没理由也没办法这么强硬下去了。阿敏叹口气，转身爬到柜子旁，取出一件物什。“给。”

    胤禛横瞥一眼，一把抓过，翻开来瞧了瞧。“你做的？”

    “羽绒都是庄上的人帮我洗好晒好慢慢收集的，皮子是你们几兄弟间间断断给的，剪裁针线是那俩丫头的活儿，我就管动嘴指挥。”

    胤禛随手扔在一旁。“还以为是多稀罕个东西！除了轻点儿，没觉出特别来。”

    “嗯。”阿敏毫不在意胤禛轻飘飘的态度，只在想这人还算是识货，一眼就瞧出优点所在了。在他腰间比划了一下，便细细折好，一边说道：“是，就是轻便，也没什么特别。你这个皮子厚实些，缚在腰上，冬天护护胃吧。”

    “胤祥讲的好象不止这个，身上穿的呢？”

    阿敏压根没想过要给胤禛做整套，没事穿这么多干嘛。“就做了一套给胤祥，想让他先试试骑马活动有没有问题。做起来挺麻烦的，没得着他的说法，我费事多弄。”

    “他说不错，顶了用。塞上秋凉露重，一晚上的时间，若没护着，该大病一场了。”说到这儿，胤禛心念一动，突然想到了个之前没想过的可能。“你是知道这次会出事，特意给他预备的？”

    得着了最想知道的消息，得着了具体的结果，阿敏暗松了一口气。

    原本做给胤祥的裤子便是量身裁剪的里外两套，除了样式按着现代的做法图了个新鲜方便，便是膝盖关节处特意加厚，只用了透气防水较轻便的头层皮料。只拿塞上凉的早，他们打猎行动的多作借口，哄骗胤祥。只说要他自八月十五后连穿一个月，不破不烂，觉着透气贴身又不影响行动了才可以给他的四哥预备，赌气恐吓无所不用其极，逼着他答应了，又贿赂了他的小厮帮着监管……总算这些工夫没白费罢。

    反正不做也是做了，起了作用也好，听天由命吧。对于胤禛的问题，阿敏面色不改，答的极是轻松。“当然不是，本来是想拿他当个实验品的，没想到他竟然能沾你的光，算他命好罢。不过能这样我也为他高兴。他的事儿我不是早同你说过的？我只知道他受了牵连，不知道具体状况。对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清楚，他也不肯讲。”胤禛轻叹息。“满不在乎，没事一般，我心中却甚是不安……”

    两下相对无言。

    原不想解释，也没道理为自己说辩解的话。可现下阿敏却觉得应该也必须与胤禛认真谈谈，把话说透了。

    她打破沉默：“胤禛，胤祥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别怪我。可其它的就算我能知道的……以后还是不会说。我不是因为只想要能回去才不说的，几百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可世界变化的很快，生活过的人有很多很多……唉，从前我是没想过你的感受，现在知道了……可还是只能这样。如果……”阿敏抿抿唇。“不管你信不信，如果只是你和我的结局，只要你不在乎那个结果，我是愿意陪着你，就活这一辈子的。”

    胤禛面沉如水，沉默依然，只听阿敏继续说：“我明白的，你怎么怨我也是应该的。只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将来还有许多的事……你别勉强自己了。这次就这么算了的话，将来怎么办？反反复复的，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受不了的。你那日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根本就不需要跟我道歉，我也没怨过你。我若是你，也会恨死我的。你难受，我也难受，不如……不如就这么算了吧……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不回府里去……”

    听着愈发缓弱似哀恳般的言语，胤禛捺不住发作：“你怎知我就是勉强？怎不能以为我是已想明关节，不会再与你生难？想了这许多日，你便得出这个结果？！”

    阿敏被胤禛突变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声的厉言喝问直令她心惊，当下手足无措。

    “嗳……”胤禛长出一口气，稳了稳神，才又继续说道：“我早想的明白，事实已然这样，若你本就不知一切，我也只能做现下该做的事情。朝中之事，原不关你事，也怨不到你。那日我是恼了，话讲的重了些，我原也有些担心你的，如今你能明白，能知我……便够了，一切事我自会担当。今儿个你便记住——我，胤禛，永不会再因你不示无果之因而怨你。不过，”歇了口气儿后，胤禛开始清算：“什么叫‘就这么算了罢’？这便是你的计较？自爷进门始，你便无一句好话！爷现下极恼、极怨、极恨！你说，爷受的这番冤气，如何讨要？！”

    “我，我……”阿敏愣得片刻，突然跳起。“我去给你炸薯片、烧豆腐、香菇冬笋，还有，还有酒酿丸子清蒸鸡！晚上给你赔罪！”

    胤禛反手扯过阿敏。“腊月寒冬，折腾这些作甚么！要你动手，触了冻水受了寒，回头还是爷遭罪！”定睛一望，就见到了她眼中氤氲，微弧的嘴角翘的更高：“如此才似个女人！”

    …………

    话讲开了，二人均是欣然，你侬我侬讲了整日整晚的小话。

    胤禛问的不少，阿敏说的更多。她心中少了羁绊，便没了扭捏，除了胤祥之事，余事皆是有问必答，答必实言，还叽叽咕咕的又主动说多了许多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那拉的言语，胤禛原是不信，此前与阿敏问话时，却开始信了七八分，此时再问，她果然是因为不明情形慌了神。

    张明德之事，却是因为她原就知道这人不应该与他有关，那日是怕他因为自己反与其扯上关联，才有意阻拦的。

    十八么……胤禛心下有底，并无多言。

    “原想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要回贝勒府的。哪怕你气的狠了，象最开始那样把我关起来我也认了，怎么也比天天装腔作势把你当主子供，对着你看的到吃不着的好！胤禛，答应我，将来不管什么原因咱们没法再象现在这样了……咱们就干干脆脆断了。我是没可能再象从前那样只把你当一个陌生人来面对，演戏演一辈子的。”

    “偏你想的就多！还是不肯信我！你只需安心做爷的女人，陪着爷就是！想那么多作甚么！”胤禛伸手便敲阿敏的脑袋，作势气恼，心下却是雪亮：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至情至性的痴人儿罢了。

    “我是愿意陪着你，就活这一辈子的。”这句话，自听到的那一刻起，便入了心扎了根，一直在胤禛的脑中盘绕。撼其心，震其骨，激荡无以言表，哪有半个字的不肯信！

    铭心镂骨，此生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