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解困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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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见到儿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听到儿子不伦不类的回话，对自己刚刚心里的猜疑又加多了几分猜测，怕是刚刚胤禛正被魇魔着，惊醒时又被自己连声的喝问吓着了。
语气转柔，说道：“胤禛，这会儿不是在朝堂之上，此时咱们只论父子，不论君臣。来，地上凉，先起来，跟皇阿玛说说，是怎么回事？身子弱成这样，梦里也悲成这样？咱们爱新觉罗家，有上天神灵的庇佑，无论什么鬼魅魍魉，朕都不会容他作祟！”
阿敏听了康熙说起神灵的话，心念一动。索性便抱住康熙的双腿，闷声嚎哭起来，一边哭着拖时间，一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考虑怎么顺着话头解释圆话。
康熙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忍心责斥他失仪，只耐着性子由他抱着自己的腿痛哭着。。。一边的李德全见了皇上的反应，知道他们父子会有话讲，便轻轻将手上的灯盏放到桌上，悄声退出房间，关好房门，将门口的奴才们都赶的远远的，只自己守在门前。
好在没一会儿，阿敏心中的想法便渐渐成型，她缓缓收起恸哭，平复好心情，放开康熙，膝行退后半步，又磕了个头，说道：“儿臣不孝，让皇阿玛担忧了。”
停顿片刻后又接着说道：“适才是孝懿皇后入了儿臣梦境，斥责儿子不忠不孝，儿臣。。。儿臣内疚悔恨不已。”
“哦？你皇额娘说了什么？”康熙疑惑。
“儿臣此前一场大病来的迅猛，生死关头跑了几个来回，清醒之后，有些念头便在心里隐隐滋生，皇额娘。。。皇额娘她全都知道。。。她说儿臣钻入了牛角尖，说儿臣执拗的性子再不改，迟早会生大祸。”
“地上寒，你且起来回话，朕慢慢听你说。”
“皇阿玛容儿臣跪着回话吧，儿臣的病，原是心病七分，身病三分，此番得皇额娘点悟，病已好了七分，这点子身体上的不适，调养些日子便就好了，皇阿玛不必挂心。”阿敏想跟你老人家平视，那些话哪儿还讲的出来，不望着你，我编瞎话还能编的顺畅点，我还是跪着舒坦点。
康熙微微颌首，不再说话。
阿敏继续说道：“儿臣自醒后便时时想起前几个月安置山东河间的流民时见到的情景，百姓们拖儿带女，风餐露宿，孤苦伶仃，长途跋涉，只为了求天恩沐浴。然儿臣虽领旨济粥施药，却仍是眼睁眼日日都见到百姓病亡伤逝，那些赴京求生的百姓们，最终能安然无恙返回家园的，十成中只怕剩不了二三成，其余那些，不是已逝，便是被灾荒磨坏了身体。。。
天灾。。。还是。。。*。。。儿臣。。。儿臣觉得晖儿的离世，便是老天对儿臣监查不力的惩戒，弘晖。。。弘晖才八岁啊。。。皇阿玛，儿臣的罪过，便由儿臣一身承担就是，老天为何要降罪在晖儿的身上？！儿臣颇觉世事无常，人生苦短，这些日子一直静心诵经礼佛，以求心安，心结却仍是打不开，理不清。”
阿敏瞎话编着编着，自己也动了情，实在太令人感伤了！
前几日胤禛在给她讲年初流民之事时，她便心酸不已，进而义愤填膺，在心里把所谓的康乾盛世骂了个痛快。
胤禛摊上这么个晚年搏仁名，不声不响折腾的几个儿子争的头破血流的爹已经很不幸了！上了位还要继续跟几个兄弟斗，被臣子气，干到累死累活英年早逝最终还是背了一生的骂名！几百年后才能翻案！将来还要摊上那么个好大喜功一心学圣祖又学成四不像的败家子儿子！
这人简单就是天煞孤星啊，只不过别的天煞是煞亲人，他完全是被亲人煞了个遍。。。想着想着，阿敏又忍不住开始流泪。。。心中一边提醒自己要集中精力，一边暗暗咒骂老康，找平复心情的感觉：叫你玩什么权术！叫你找什么平衡！叫你搏什么仁名！活生生把一个全心为国为民的儿子的心都伤透了！你活该临老被一帮儿子气！你自作自受！也就是你那个只知道天地君亲师的傻儿子，要真换了我，一早弑君了！一脚踹你去太平洋洗澡！
在心里骂过康熙，阿敏觉得舒畅多了，慢慢也收了泪水，重新找回刚才的思路，继续说道：“儿臣前几日祭拜皇额娘，忆起当年皇额娘对儿臣的抚育教养之恩，想起皇额娘曾教诲过儿臣，为人臣应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儿子却未能做到。。。是儿臣辜负了圣恩。
皇额娘方才说，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儿子只顾忧思难过，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将路上这场小病折腾成如今这般不堪，如何对的住父母的生养亲恩？这般自暴自弃，只顾自己自怨自艾，不体恤皇上权衡制平的苦心，如何对的住皇父的厚德圣恩？
若儿臣一意孤行，仍不悔改，仍沉溺于过去种种不得自拔，不善顾自已的身子，不思振作精神勤力办差，早日为社稷出力，不说皇额娘，就是列祖列宗也会不认儿子这个不忠不孝的子孙！
儿臣。。。皇额娘的怒斥，儿臣听了如当头棒喝。儿臣此番是自作自受，只将一颗心困囿在了自我的小天地，却罔顾家国天下的大义和皇父的苦心，心里着实悔恨，正于梦中向皇额娘恸哭忏悔。。。还请皇阿玛重重责罚儿臣，让儿臣永记今日皇额娘再造之恩！”
阿敏一边想着原来看过的电视剧和书本上的那些台词，一边刮肚搜肠溜溜的说着这些让自己恶心难受违心的奉承话。。。一边在心里直抽自己嘴巴。。。
阿敏这番话，也是赌上一赌。一是赌康熙对孝懿皇后的感情，二是赌胤禛对面圣的猜测。
按胤禛的猜测，康熙传召他，多半是与山东流民安置的事务有关，这本是他晕迷之前一直在办的差事。
胤禛给她讲了些年初时百姓的惨况，以及朝堂中错综复杂的相关人事。她虽不能完全明白，但也知道此番大灾流民的出现，不仅仅是天灾，更是官员们长期以来欺上瞒下贪墨枉法的*。
而康熙的处置，胤禛没有多言，她却听得出胤禛话中的无奈。。。往好了说是顾及大局，平衡各方势力，往坏了说是粉饰太平，只求一个仁德之名。。。
虽然免了受灾地方一两年内的钱粮，也放了赈灾物资，派了专员前去安抚百姓，但治标不治本，这些表面功夫的政令，于百姓们水深火热的生活，并不会有多大实质的帮助。这些苍白无力的举措，康熙本人并不是完全想不到效果堪微，却仍抱有希望。。。
因此，阿敏才敢说出那些话。。。胤禛所有的内疚和不满，均缘自孝懿皇后从前的教诲之言。。。胤禛对于百姓疾苦关切之情自不必多言，而他，源于对皇父的尊敬和服从，未能公忠直谏，左中右三处为难，所以最终只能为难自己。。。而从小教诲他人臣之道的皇额娘，正是解开他心口大锁的最佳人选。。。而此次可能有的差事，若是当真与山东有关，会叫胤禛为难的话，或者，看在她这番衷情诉说的份上，也许直接就能免了。。。
阿敏的试探斡旋之言，在康熙听来却是句句真情，字字真心。子时已过，中元节已至，这是祭祀先人亡魂的日子，孝懿皇后此时前来训教胤禛，正是恰逢其时。若不是这个儿子实有栋梁之材，自己的皇后又何必来此苦心开慰？若不是自从小养育教诲自己的皇额娘口中听到这番斥责，胤禛又怎会悔恨悲痛如此？
想到这些，康熙用力拉起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儿子，将他摁在床边坐下。阿敏也不敢大力反抗，便顺着康熙的力气斜挂了半个身子在床边，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康熙出声。
康熙想要胤禛去办的差事，确与山东有关。
眼见几个月过去了，流民的安置究竟如何？虽说传来的消息均是说山东麦熟大获丰收，饥民也均安置妥当，但奏报是否属实？年初处置了贪污赈灾粮款的山东巡抚王国昌，也换了一批官员，半年过去了，继任的巡抚赵世显官声官品究竟如何？
这些，都是康熙现在想清楚了解的问题。大张旗鼓的委派钦差视察，难探实情。派得力干员，微服私访，是最佳的方式。
胤禛大病初愈，需静心休养，正是不办差不见人的最好借口，此段时日，正是微服查探的最佳时机，否则，派谁去都不免会走漏风声，让下面的官员查觉。胤禛之前也一直主理参与流民安置的政务，事实有何弊端，自是一看便知。以这个儿子办事的严谨周密和他的爱民之心，必能探清实情，不负朕望。只是以他秉性，还需严令他惊扰地方，不得插手地方政务，擅自处治官员，只可暗中探访。
然，尚有一个关键之处，他的身体，吃的消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