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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严格来说根本就不能算唐娉婷的!
每个世界在诞生之初,都会有一个“理”,比如构成魔法世界的理就是元素,法师们调动元素使用魔法,如此方可形成这个世界的基调;构成科学世界的理就是“求知”,人类们凭借着其无穷尽的求知欲能做到许多在其他世界的人眼里简直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飞机,电话,汽车,电灯;构成仙侠世界的理是灵气,修行者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将天地间灵气化为己用……
可是这个世界,它从一开始诞生的时候就从根本上不对了。
它的“理”,不符合目前已知的任何一个世界已有的规矩,甚至可以说,像这个世界一样的“理”,从来没在此世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出现过,就连身为世界意识的姚婉兮,都因为自身的感情缺陷,而从一开始就被排斥在了世界力量之外了。
所以她至今都没能明白,为什么耿芝身为新任朱雀,在没有任何天地灵宝刻意加成的情况下,修为能窜的那么快,就连身为众鬼之首的世界意识她,都不敢正面与其相抗半分。
姚婉兮被耿芝一招长命女直直钉入地面,她的眼白都充血了,死死盯住手持长剑,将唐娉婷从地上搀扶起来的耿芝,嘶声道:
“竖子尔敢——”
“姚婉兮。”耿芝却笑了,她饶是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姚婉兮的话:
“竖子尔敢?”
随即她带着各种一言难尽的情绪摇了摇头,就好像一个年长者在看着不懂事的后来人一样,带着数分无奈和怒其不争:
“姚婉兮,你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
“你不懂人性,心生贪婪,世间种种温情和爱恋都入不了你的眼,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养废了。换句话说,力量的权柄从来不在你的手里!”
耿芝在尤炳和姚晚同归于尽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玄之又玄,却无法诉诸于口,她的神魂仿佛在玄武与青龙两位星君陨落的同时就出了窍,晃晃悠悠地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陡然一声黄钟大吕,才将她堪堪震得回神——
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了混沌洞前。
这次,她甚至都不用走进这个洞穴里,就能听见混沌洞意识焦急的呼唤声了,一叠声呼唤着的全都是她的名字:
“朱雀星君身在何方?”
耿芝扶着那棵歪脖松树俯下身去,她刚刚着实是在那个诛魔阵下被榨干了所有的精力,虚弱得很,只能勉强弯下腰来对着混沌洞深施一礼:
“晚辈在此,有何贵干?”
混沌洞中发出一声悠远的、欢喜的长叹,仿佛迎接久别归来的游子那般欣慰而欢喜:
“等到你了——耿兰卿。”
“你来,我受前任朱雀星君之托,将沈云裳遗志传承与你,你可敢看?”
耿芝一挑眉,端的是十二万分的年少与骄矜: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敢知道的东西,就算阻碍我的,是那百鬼冤魂,西荒妖魔,是天道,是世界,我也有与之抗衡到底的勇气!”
话音刚落,耿芝的脑海中瞬间就闪现过了某个画面,是沈云裳将姽婳剑法拆分封存于混沌洞中的那一刻。让她的印象尤为深刻的,不是对于这一稀世剑法被拆分的暴殄天物的感觉,而是沈云裳那个似乎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的笑容。
——满满的全都是欢喜和解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与难过。
“她这是……?”耿芝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嘘,小朱雀,你不要问,继续看着便是。”
画面又一转,沈云裳和通天灵犀的对话也被完整地展现在了耿芝的面前,眉眼如画的前任朱雀说着让人细细想来便不寒而栗的话语,最后一句“她不是我们这个意义上的存在”,当即便在耿芝心里留下了一道惊雷!
混沌洞还嫌不够似的,调动起了耿芝心中的那本早已烂熟于心的剑法,姽婳剑法四个大字在混沌洞外力的作用下逐渐变淡扭曲,到最后,在原本写着剑法名称的那里,仅留两个大字:
鬼话。
“姽婳剑法专克鬼修,可惜后两式从来缺损,我们都帮不上你们什么了。”
耿芝缓缓直起身,行了个大礼:
“我知晓了。”
跟聪明人说话本来就省事儿,更何况耿芝之前已经有过隐隐约约的猜想呢?她此次仗剑下昆仑的时候引发的是前所未有的天劫雷云,却伤不到有凤凰骨的朱雀半分。她只是在漫天的雷光中握紧了长剑,觉得自己要去营救的,即将再次见到的,不仅仅是唐娉婷,还有一份迟到了不知道多年的、沉甸甸的爱情。
她将手中的南明离火对准姚婉兮的喉咙,垂下眼睛看着尚且挣扎不休、意欲作困兽之斗的世界意识,叹息着将姚婉兮至死都没能参透的此世之理告诉了她:
“这个世界由爱而生。”
“你从未爱过沈云裳,姚婉兮。你从来不知道一直被你唾弃的‘爱’究竟是什么,可惜了……可惜沈云裳她那么爱你。”
“你没有人之心,没有任何的正面感情,你的心里全都是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在你眼里,谁都想害你,你怎么可能触碰的到这个世界的理?”
天道意识发出最后的怒吼,九天神雷一降再降,生生将这常年幽闭于黑暗中的幽离皇宫变成了一片火海,却硬是伤不到其中的唐娉婷和耿芝半分。年轻的朱雀星君在无边的火海中现出瑰丽的凤凰真身,漫天烈烈火云随风雷席卷涌动,龙啸之声响彻九天十地,姚婉兮瞬间就被那逼人的凤凰真火灼瞎了双目,在失明陷入无边的黑暗前,她唯能见得有一抹灼灼的艳色,并那一身高洁如雪的白衣,双剑齐齐出鞘,携万千雷霆悍然击下——
“姚婉兮,安敢欺我昆仑无人!”
“今日朱雀星君耿兰卿,白虎星君唐娉婷,便与你做个了断!”
朱雀真身,霞瑞万千;白虎法相,端丽庄严!
姚婉兮大笑着挥舞起手中的那一抹荧光,赫然便是之前曾经放进唐娉婷身体里的“系统”:“黄口小儿也敢口出狂言?白虎星君,你没想到吧,就算朱雀星君能来救你,你在长久的被折磨之下也神魂大损,就算我掌握不到这个世界的‘理’,单凭我眼下拥有的力量,也足够杀了你了,要我说,你今日合该命丧于此!”
“我看谁敢?”耿芝手中的南明离火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无往不利、无坚不摧过。姽婳剑法谐音鬼话,从来便是为了克制鬼修而生,对于投生成鬼修的天道意识来讲,也是它不得不退避三分的神兵利器。叩金门,四海声,怨难平,破阵子,百花盛,灵犀通,长命女,然后就是那两式从来失传的——
定风波。
耿芝一剑挥出,去势方尽,南明离火剑携着滔天的凤凰真火将姚婉兮从头盖到了脚,她整个人都被封在无论如何也熄不了的凤凰真火里,只能痛苦地挣扎不止,发出尖锐的嘶吼,眼看就要挣脱火牢笼的束缚了,唐娉婷正好心有灵犀似的,堪堪补了一剑上去,修补完整的辟邪剑发出和缓温柔的白光,将凤凰火催的更烈几分,隐隐有燎原之势——
自始从。
稳耐风波愿始从。
姚婉兮的身体终于被燃不尽的凤凰真火烧成了洋洋洒洒的飞灰,至死都没能再说出半句完整的话语。她恍惚中觉得,是的,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是不爱自己的从来没有偏向过自己的,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给自己活路。
我们真的没给过你活路吗?有个声音在她心底这样问道。
真正的创世者,对众生一视同仁,公平的很,即使你想要毁了这个世界,她也给过你活路了呀。
那是“混沌”。天地初分时,残留的最后一丝混沌之气,在昆仑化作混沌洞,守护着这个世界直到唐娉婷亲身降临,眼下它感受到了姚婉兮的忿忿不平,便出来要为自己的主人说公道话了:
她给过你们一线生机的,可惜你和姚文卿都没能把握住。
——她给了你沈云裳,给了姚晚青龙星君。
在高温的炙烤下,姚婉兮已经有些听不清混沌的质问了。她恍惚间已经出现了幻觉,自己还是统率百鬼的万妖之王的胞妹,正端坐幽离皇宫之中,接受万鬼来贺,那天是她的三百岁诞辰。
姚婉兮本来就不是喜欢热闹场面的性子,尤其是这种上下同心欢聚一堂的场面,尤为让她烦躁的很,可是她现在的身份又是百鬼之首,不能自打脸,百般忍耐之下她终于不耐烦了,便找了个借口退席,连掩饰鬼修气息的法宝都不带,就往人界胡乱走去。什么时候才能盼来创世者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往更高层的、更好的世界啊?她一边走神一边胡乱到处走,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
“你这个人……”一身藕荷色长裙的少女拎起了被她一脚踩脏的裙角,看着失魂落魄的姚婉兮,又好气又好笑:
“你撞到我啦!”
姚婉兮还没回神呢,沈云裳就敛着袖子,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手:
“小姐姐,回魂回魂啦,还是说……我吓到你了?”
姚婉兮终于回了神,对着沈云裳笑道:“没有,姑娘你太好看了,我刚刚只是看到恍神了而已。多有冒犯,告罪了。”
沈云裳笑道:“哎呀,你怕是新来这里的罢!”
姚婉兮问道:“此话怎讲?”
“这城里的人,都该知道我是最漂亮的!”沈云裳骄傲地挺了挺胸,丝毫不觉得自己夸自己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而且说实在的,她说的倒也是真话,能把一干大小姑娘全都气的仰过去的那种真话:
“我叫沈云裳,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云裳,你呢?”
姚婉兮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眼下是在幻境里了。她便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贪婪地望着沈云裳的眼睛,顿时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而她连自己的初心都忘了。
沈云裳从来就算计着她,算计着她死,却也在她没能露出马脚之前,给过她前所未有的、浓烈的爱意。那么,姚婉兮爱过沈云裳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她对着幻象中笑靥如花的沈云裳泣不成声,落下了“姚婉兮”自诞生以来的,第一滴泪。泪眼朦胧中她依稀能看见年少的沈云裳清澈的、好看的桃花眼,却又恍如隔着万水千山,便看到了她和她即将分离的命运。
一捧飞灰打了个圈儿,纷纷扬扬撒在了地面上,撒在了耿芝和唐娉婷的双足之前。耿芝却再也没空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她捧起唐娉婷的脸,珍而重之地给了她一个吻,轻声说了句什么,外人听不清,唐娉婷却笑了起来,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两人便并肩而行,一步百里,瞬息间便离开了这座已经被烧成空壳的幽离皇宫。
此世之初,鸿蒙初分,天地未开,便有此亘古之理——
其名为,我爱你。
因此这个世界里威力最甚者莫过于爱,因此诸多咒文中唯有桃花劫最难破解,因此三千凡尘染身者,有心者,知晓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者,方能爱人,方能成仙。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世界意识挣扎之下,无非求的是一个唐娉婷和耿芝背道而驰,求一个她们的爱分崩离析,如此,“原著”才能远离正常轨道,才能跑偏,如此,天道意识才能成人。
那么“原著”是什么?这个世界又是什么?
——无非是“爱”,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由爱而生。
所以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