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传承（4k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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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塔罗斯的太阳有一半落到了地平面以下，审判官马可斯·安塔里斯·提里略乌斯，如同一块静止不动的岩石一般坐着，仍有机械奴工打理着自己的动力装甲，而他自己则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的影子已经被拉的很长很长。

    他的侍从和战斗修女们正在处理着队伍里的日常事物，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审判官，所以他也终于有时间来思考思考自己的事了。

    坦塔罗斯五号已经没救了，马可斯审判官内心深处这么想着，虽然他极力想否认这个事实，但是那名星际战士智库馆长的说法，他就感到不自在。

    “准备好灭绝令吧。”这是嘲讽，是暗示，还是只是单纯地在表达一个事实？

    这群星际战士，他们到底所求何物，马可斯到现在也看不清，这种不确定性让马可斯很烦躁。

    但是马可斯能够隐约感觉到一个事，不同于想查清真相后的来龙去脉，这些星际战士，似乎对真相本身毫无兴趣，他们好像更想借助这个事实去实现什么事。

    灭绝令，这三个字对于其他人——那些帝国的芸芸众生来说，是让人恐惧的字眼，因为它象征着一个世界的彻底毁灭，连灰尘都无法幸存的最终审判，但对于帝皇的审判官而言，这绝对不是什么陌生的字眼。然而现在，他一想到这个字眼就会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这颗被遗忘的星球——马可斯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当然，马可斯是一名帝皇的审判官，这意味着他不可能是一个容易困惑的人。现在，当审判官调整好了自己的思路后，他还是能发现自己站在自己内心的深处，冷冷地凝视着此刻的自己，仿佛知道这一切迟早会发生。

    奴役者，混沌，还有泰伦……这些异端异形，任一种出现，都足以宣布这颗没有什么价值的偏远世界的死刑。

    审判官摸了摸胸前那神圣的印章，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只要他按下一个印记，一颗星球，连同上面的所有生命就会化为乌有。

    不过实际上，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泰伦和混沌的舰队将星球围了个密不透风，即使他签署了灭绝令，也没有舰队会来执行这一命令。

    想到这，不知为何，审判官感到一丝宽心。

    他猛然一震，惊讶于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审判官开始像审讯异端一样审视自己的内心。

    灭绝令……

    接着，他猛然意识到，一旦按下印章，这就将是他签署的第二份灭绝令。

    而第一份——

    马可斯审判官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一系列的思想变化，根源就在这。

    高阶审判官罗穆勒斯·康默德斯。

    他的导师。

    思绪的阀门一旦打开，记忆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马可斯不同于不少接受过非人训练的同行，他来自于帝国忠嗣学院，而他的导师，也就是在那里，将他从一群学员中挑选了出来，让他加入了审判庭的行列。

    随着时间流逝，马可斯发现了自己导师与众不同的地方。

    罗穆勒斯高阶审判官，尽管以为帝皇与帝国无私服务了数个世纪之久，但他却始终拒绝向他那些有着同样古老资历的同僚一样坐镇后方，而是始终拒绝了一切——除非实在无可避免——的升迁，始终坚决地站在与异端和叛徒战斗的第一线。

    罗穆勒斯审判官习惯于亲手逮捕，消灭那些最为疯狂的异形与异端，即使是强大的混沌星际战士也会被他那精金般的意志所战胜。他总是挥舞着自己的战锤，战斗于敌人的老巢之中。

    马可斯无数次跟随着自己的导师投入到那些激烈的战斗之中，但是，在他无数次被导师的力量，勇气与智慧折服的同时，他也为导师的行为感到困惑。

    最让马可斯震惊的是，罗穆勒斯有一条让人吃惊的记录：高阶审判官为帝国奋战了数百年，可谓见证了无数叛逆与阴谋，战胜过无数异端叛徒，手刃了无数恐怖的帝国之敌，但他从未动用过一次灭绝令。

    一次也没有，自他成为审判官后，一次也没有。

    当然，马可斯知道，作为一名审判官，为了压制混沌苗头的成长而无情地毁灭一个星球是最基本的心理素质。他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导师会连这点狠心都下不了，更不相信在导师数百年的工作中没有遇到一次失控的情况。

    ????但是那是为什么？

    仿佛有一种力量，让罗穆勒斯死死按着自己胸前的那枚印章不肯动用。奥里略乌斯见证了数十次，对于叛逆苗头滋长的星球，罗穆勒斯带着他直接前往，深入内部，抽丝剥茧，最后直捣黄龙，用自己的双手与战锤扼杀叛逆，而不是像其他审判官一样，一道灭绝令了事。

    对于背叛的浪潮已经风起云涌的星球，他们调集兵力，投身于战火直到将整个星球的污秽净化干净。即便对于那些已经被混沌的力量和叛变的狂潮所淹没的星球，罗穆勒斯依旧不肯动用他的权力发动圣火的洗礼，而是与大批大批的军队一起登上星球与叛徒和异端战斗，战斗，直至击败他们为止。

    罗穆勒斯的行为，在审判庭内部也引起过广泛争议。有些人赞赏他的坚决，勇敢与功绩。但更多的声音是怀疑与抨击。马可斯亲身经历过数次导师被弹劾的情况：不采用简单的行星轰炸去净化一个已经被混沌污染的星球，而是动用自己权力所能调动的所有军队，让解决问题的代价变得极其高昂。

    甚至有时，那些为罗穆勒斯的平叛行动而遭受了损失的星区总督和军阀，也会大肆上书抨击罗穆勒斯。

    几乎所有人都为之困惑，当一道灭绝令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时候，为什么罗穆勒斯却坚决不肯这么做？非要采取军事手段解决，只为了保住这颗星球，却付出大得多得多的代价，甚至不惜给自己惹上一身弹劾和麻烦。

    更有甚者，试图从罗穆勒斯的行为中找出他不忠，软弱等等不适合做审判官的证据，虽然这多是政敌或报复行为所致，但也着实让人揪心。然而，罗穆勒斯总是用自己的行动，用自己的战场上的实际行动来无情地粉碎这些谣言。

    事实上，马可斯也不理解自己导师这样行为的意义。他曾在几次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劝自己的导师下达灭绝令，但每次都只得到严厉的训斥和处罚。他的导师，似乎把帝国的每一颗星球，每一批平民都看得像自己的生命一般宝贵--------不，还要更甚，见过罗穆勒斯战斗的人，都会毫不怀疑他是随时准备将生命献给自己事业的。要他放弃一颗星球和上面的人民，就像叫他放弃信仰一般无法接受。

    他也曾经问过导师这样做的理由，但是罗穆勒斯却似乎并不愿意回答他，即使回答，也晦涩得让人无法理解。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却不可否认，那就是罗穆勒斯的功绩。别的不说，仅在马可斯作为学徒的那段时间里，他就亲眼看着导师将数十处星球重新奉入帝王的手掌之中。其中有很多，都是本将付之一炬的。甚至是所有人都认为已经无可救药的。但是罗穆勒斯却执意去做，而且还成功了。

    仿佛是有着帝王庇佑一般，罗穆勒斯就是能将那些让别人慌手慌脚想要烧掉的星球重新变成安定，有序的帝国领土。只有奥里略乌斯和他身边的人才知道，为了做到这些，罗穆勒斯付出了何种代价。其中的艰苦卓绝的努力与战斗，常人简直无法想象。

    有一种力量在支撑着罗穆勒斯，即使在最艰难，最可怕，最混乱，连马可斯和所有人都想要放弃的情况下，罗穆勒斯也不曾失去希望。

    简直是不可思议---------直到罗穆勒斯死去，马可斯都没能弄懂自己的导师。

    高阶审判官罗穆勒斯·康默德斯死在战场上，是战死的。

    当整个科尔德隆五号已经被疯狂的混沌叛徒吞噬的时候，高阶审判官罗穆勒斯·康默德斯依旧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拒绝下达灭绝令，而是与军队一起战斗在星球表面，与叛徒进行殊死的撕杀。

    但是这一回，高阶审判官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他的所有的鲜血都洒在了这个他誓死捍卫的地方---------就像以前征战过的没一个地方一样。

    然后，马可斯接替了导师的职位-------他当时已经出师了。

    放在刚刚成为审判官的马可斯面前的，就是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整个科尔德隆五号已经被疯狂的混沌叛徒吞噬，连自己的导师都已经死在了这里。

    如果连高阶审判官罗穆勒斯·康默德斯都不能作到的事情，还有谁能做到？

    所有的帝国军官和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个新审判官不像以前那个一根筋的罗穆勒斯，他众望所归地下达的全面撤退的命令，把整个星球交给叛徒后，一纸灭绝令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自己刚刚上任，就下达了一份灭绝令，但是，它很好地解决了所有的麻烦，把损失降低到了最低。可以说，马可斯所做的一切都完全符合审判官的职责与誓言，也不会若上任何麻烦。新官上任第一仗，打得十分完美。

    然而，当看到象征帝王惩罚的火焰吞没科尔德隆五号和上面无数死有余辜的叛徒的时候，马可斯却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与科尔德隆五号和上面无数叛徒一起毁灭在圣火中的，还有高阶审判官罗穆勒斯·康默德斯的尸骨--------以及他的信念。

    ????马可斯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也反复对自己这么说。但是他心中的阴霾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积越多。他似乎总能听到导师的斥责之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两种心理，在他的心中缠绕，越发的痛苦。

    ????马可斯也为自己的精神摇摆而感到惊慌，他鞭笞过自己，忏悔过，反复背诵圣典……

    ????所以当坦塔罗斯5号这份被其他同僚所无视的微不足道的报告偶然出现在面前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它。

    ????只有埋头于工作之中，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得以平复。

    ????这一招确实有效，但是---------刚才与阿斯塔特的接触，竟然又把自己的内心翻了出来--------

    ????那是负罪感，对于自己导师的负罪感。他感到，自己确实做错了什么。前面说道他跟随导师很长时间，直到罗穆勒斯死去，他也没弄懂自己的导师--------或许不是呢？其实在自己的潜意识里，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导师的一切，但是外在思想却没有意识到。

    ????这是一次试炼才对。

    审判官马可斯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一座石雕，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的天边。他明白了自己到这颗星球来的目的，不是逃避，而是寻找---------

    ????寻找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