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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宁十八年七月初七午时,江湖总报紧急发布了一条重大通告——
“飞雪山庄二小姐自师门锦岐山出走并失踪,请各位武林同道外出时注意人身安全,切莫随意吃喝住宿,有门派的回门派,有家的回家,没门派没家的最好投奔基友。请各位奔走相告,以免发生悲剧惨剧以及各种与喜剧沾不上边儿的剧。”
此通告一发,一时间江湖武林不得安宁,一度出现了门门闭户、派派掩窗、家家关门的场面,甚至连大街上乞讨为生的丐帮弟子都捧着破碗回了总舵或分舵。
七月初八傍晚,蹲在孤白城守家的高墙下,我捏着刚才从街上捡来的江湖总报,啧啧的叹了两声,作为武林中最知名的新闻媒体,说话时竟然这么拖沓,在我看来,这则消息只要用“二小姐下山了,大家快逃吧”这一句话就足以概括了。
将报纸随手一扔,我打量了一眼周边,翻身跃进城守家的后院。
大约因为正是饭点儿,后院没什么人,只有个小丫鬟端了放着简单饭菜的托盘从回廊中匆匆而过。
拉起衣衫上的大帽子用发簪别住,遮起大半个脸,我跃上房檐悄悄跟在那小丫鬟身后,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停在了一间偏僻的院落前。我伏在房顶上,等着那小丫鬟出来。没过多大一会儿,小丫鬟就提着托盘离开了。
见时机成熟,我嗖的一下从房顶直接滑入院子,轻轻推开正屋的房门走了进去,有个带着些疑惑的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咳了一声,往里走了两步,轻声说道:“夫人,我是来救你的。”
上午才进孤白城时,有些饿,正想去酒楼海吃一顿,却突然想起我的钱袋在进城门时被偷了。我想起先前看话本子的时候,里头有很多书生小姐的故事,许多都是在集市上遇见,然后误了终生。我记得其中有一篇,书生与小姐是相遇在包子铺前的,大体说的就是小姐在出游时与家人走散又丢了钱袋,饿着肚子晕倒在包子铺前,正好被路过的书生遇上,书生不仅给她买了包子还送她回家,于是有一段一个包子引发的才子佳人的良缘。
钱袋被偷了,肚子又饿,除了还得提防着暗地里那个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派出来追杀的杀手,我觉得我与那话本子里的小姐大约很是相像。于是我找了一间包子铺,蹲在角落里等书生路过。我等啊等啊,被包子的香气折磨到发疯,就在我考虑着要不要强抢包子的时候,有个书生模样的人终于出现了。当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当然是我在内心的呼唤。
终于见到书生的我算好了时机,在书生即将靠近包子铺的那一瞬,我飞身扑了出去,很柔弱的‘晕’倒在了他的身前。我眼睛眯了一条缝儿,看着他先是愣了愣,接着竟然擦起泪来。我躺在地上,心里有些讶异,我又不是老婆婆,扶我又不会从亲王变庶民,没必要吓哭罢。
心中暗自一叹,我正打算自己爬起来冲进包子店打劫,胳膊上突然一沉,我被人扶了起来,有个还带着哽咽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姑娘,姑娘,醒一醒。姑娘你怎么了?”
在他抓着我的胳膊摇晃了两下之后,我微微打开眼皮,气若游丝的说道:“我......有没有吃的?”
书生愣了愣,哦了一声,扶着我进了包子铺竹棚下的板凳上坐好,嘱咐道:“姑娘请等一下。”
说着就匆匆从我身边离开,我听到他对老板喊道:“老板,来三个包子!”
三个包子,我估算了一下,这书生大约是个落魄的穷困书生,若是真按照话本子里那样,我哥哥恐怕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可总得报答人家一下,要不私奔?我心里窃喜,我娘怎么能把我生的这么聪明呢。
吃了书生的三个包子,满血复活的本女侠我照着话本子里那小姐的台词颇为矜持的说道:“今日之恩,没齿难忘,郎君若有难处,小女子定当竭力相助。”
“真的?”书生眼前一亮,随即那道光芒却又暗了下去,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我一个男人都没办法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又怎么能......算了,算了。”
我平生最不喜悦的就是男人这样说话,好像我们姑娘家有多么比不上男人似的。男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姑娘家做不到,比方说生孩子这样的事情,天下间就没有男人能做到,至少我是没遇见过会生孩子的男人。
登时我就有了些火气,将我从师弟那儿偷来的小飞镖往桌子上一拍,“这天底下还没有本女侠做不到的事情!”
书生明显是被我吓住了,愣了半晌,才又打量了我两眼,抖着嗓子问道:“你真的是女侠?”
“废话!”我又拍上一支飞镖。心想着可能是方才晕倒的时候太过柔弱,他才这样不大相信罢。
突然,书生绕到我身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女侠,请女侠救救我娘子!”
娘子......我觉得有些遗憾,我的才子佳人私奔的梦想由此破裂了。
为了报这三个包子的恩,我应下了书生的请求,潜入城守府帮他救人。
据那书生说,他与娘子刚刚成亲不过三日,回门时在路上被城守家的二少爷给抢了回去要做什么小妾。我问过几个路人,对于这个城守家的二少爷,大伙儿送出的全是差评。想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恶少。
现在我进了城守府,就在关着书生他娘子的房子里,听他娘子的声音,似乎过的并不大好。
“是我相公让你来的吗?”随着虚弱的声音,一个面白如纸的女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眉眼倒是生的秀气,只是身子单薄的让人难过。
我点了下头,过去拉起她的手,“对,快跟我走吧。救你出去后,我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耽误不得。”
不待她回答,我便拉着她冲出了房门,推开院门,我嘴角抽了一下,最近好像不宜出行啊,回头得好好研究一下黄历才好。
院门外,传闻中的二少爷举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一脸笑意,胳膊往前伸着,做出推门的动作。
二少爷脸色变了一下,警惕的瞪着我,又看看躲在我身后的书生他娘子,有些结巴的开口:“你...你,你是何人,要对云娘作甚!”
“我啊,”我指了指自己,一边在心里计算着什么速度角度能拉着书生他娘子从二少爷身边擦过而不被他逮住,一边呵呵笑了两声,“南歌,你听过吗?”
二少爷竟然思索起来。机会来了!我拉着书生娘子用刚刚算好的速度从书生的左边擦了过去,却一头扎进院子前的小湖里,掉进去之前,我低声骂了一句,妈蛋,竟然忘了这破院子左墙边有个挨得很近的小湖了,这破设计,真真让人咬牙切齿啊。
书生他娘子没能幸免的被我拉进了湖里,那娇弱单薄的小身子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便要往下沉,我心里一沉,忙游过去死命儿的将她拉起来,“我是来救人的,你要是死在这儿,我,我跟你相公怎么交——代!”
无奈我的水性实在不怎么样,拉着书生他娘子扑腾了几下,呛了几口水,便也往下沉,在二少爷焦急的喊叫声中,有水不停的灌进我的口中,鼻子中,耳朵中......
突然我觉得头顶一凉,接着有大量像是久违了一万年的空气钻入我的鼻间,我被人仍在了岸边,鼻间口腔中的水呛得我不停的咳嗽,有好心人在背后帮我顺着气,我转头说了声了“谢谢”,又继续猛咳起来。
背后那只帮忙顺气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个带着些惊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小谢?啊,小谢,真的是你!”
糟,被人认出来了,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的从地上爬起来便要跑,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拉住了胳膊。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些微微的不满:“你跑什么!”
我闭了闭眼,这下是真的逃不掉了,丧心病狂的盟主啊,有必要派出这么多杀手嘛?
挥开他的手,我转过身,眼前是个白衣飘飘的年轻男人,周身有种不俗的贵气,拇指上还带个血红玉扳指,分明是个土豪,做杀手原来可以这么赚钱啊,我盘算着如果这次能逃出升天,那我就去找个不隶属于武林盟的杀手组织投奔去。
我挑了下眉,“这位同道,你可知道来杀我的杀手无数,但从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的?”
“放肆!不得无礼!”一旁突然传来压抑着惊怒的声音,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带着朝廷官帽,大概是城守。
我这才注意到小湖岸边早已站满了人,书生他娘子正被二少爷抱在怀里轻声的呼唤着,我突然觉得这二少爷也挺深情的。
白衣飘飘的男人抬手止住了城守还未说出口的话,他看向我,突然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开口道,“我不是什么杀手,小谢,你在被人追杀吗?”
“关你什么事儿!”我瞪眼看着他,伸手挡在身前,阻止他的靠近。每一个来杀我的杀手都会先与我套近乎,可每一次都是一场险恶的大战。我不得不多有提防。
他似乎有些无奈,又是笑了笑,“小谢,我真的不是杀手。”
顿了一顿,他说道:“是我啊,白秋仓。”
白秋仓,白秋仓......这名字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了,还在山上时,我听我师弟说过,当今太宁帝的第七子广南王爷,好像就叫这么个名字。
我心里大惊,武林盟竟然与朝廷勾搭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