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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被顾岚生生切断了,要想再听到安城的声音,看见他的脸,必须得等到后天。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母亲说她疯了,她真的疯了吗?疯了一般地想念一个人,爱一个人,明知从开始就错了,除非爱情之火自己熄灭,谁又能主宰自己的心呢?
可是,从头至尾都是她的独角戏,一厢情愿地爱着想着念着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就将自己的未来全部托付于他,或许又将是一场错误的开始?顾岚不认她,等鉴定结果出来,会夺走天天吗?没了天天她又怎么活下去呢?夏婉青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搂紧了怀中的儿子。
假如那时坚决抵御沐山的物质诱惑,违背母亲的意愿,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吗?夏婉青垂下眼帘,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假设,在浑浑噩噩地生活之前,贫困潦倒就会压弯她的意志,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结局。
“麻麻,麻麻!”沐天见妈妈不哭了,抱着自己发呆,不安的摇了摇夏婉青的双肩。
听到儿子的声音,夏婉青呆滞的目光这才有了些微神采,心中颓然倍加伤感:人生如此匆匆,一切已然如此,既无法回头,也无法知道结局。
“麻麻,外婆呢?”
“天天想外婆啦?”
“嗯,天都黑了,外婆还没回来。”
夏婉青抬眸望向窗外,日落无声,夜幕已然低垂,万家灯火点亮了整座城市,可母亲还没有回来。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她开始拨打吴莹的手机号码,却始终无人接听。夏婉青怎么也不会想到,跟江律师见面后的吴莹一个人回到了她们十多年前租住的老宅。
和记忆中的噩梦一模一样,破旧不堪狭小的街道,昏黄的灯光,低矮的屋檐,充斥着烂菜叶的馊味和油腻腻煎饼的香味,只要你敢停足不前,蚊子苍蝇就小强之流就会纷至沓来。
吴莹掩了掩鼻子,继而又将手垂下,没走几步,掏出手机拍下其中的一间民房,这儿几乎没变,一切还和从前一样,粗陋的灰泥墙壁,油漆斑驳的铁门,八百年没有清洗的玻璃窗,要不是从前在这里住过,现在担心会被打回原形,她真想把这这里所有的房子都夷为平地,连同那些艰难的过往一起埋葬。
脑海中闪现出沐宅的奢丽无端,吴莹不禁感叹世事无常,不遂人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个简单的道理,真正体验之际那就是你最最倒霉的时候到了。报应是一回事,活着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使心甘情愿,没有哪个俗世凡人能真正承受日复一日的煎熬。
所以,在那一刻,吴莹暗自决定,不惜一切,也要保住许光路的房子,那是她们最后的容身之所,是仅剩 的能活得像人的地方。她开始盘算手上的存款和珠宝首饰,只要有她在,就不能允许她的外孙像她和女儿曾经那样地活着!
读了三个睡前故事,方才将哭闹不休,嚷嚷着要找外婆的沐天哄睡着,夏婉青面带疲惫和忧色的走出儿童房,要不是多年的朝夕相处,深谙她妈的性子,恐怕此刻她已经按捺不住要报警了。
忽然,玄关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夏婉青的心徒然松了下来,吴莹反身关上房门后,径直走入客厅。
“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夏婉青细细打量母亲的神态和举止,吴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淡定,和不久前气冲冲夺门而去的样子判若两人,不过脚上沾着泥水的高跟鞋却泄露了她此时的心绪。
“你有没有安城的联系方式?”吴莹偏了偏头,隔绝了女儿关切的视线,直接问道。
夏婉青本能的绷直了身体,戒备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吴莹冷冷一笑,“从这房子里搬出去以后怎么办?我们积蓄还有多少?能租的起什么样的房子?你有想过吗?日子是一天天过的,不是小说,纸上写个几年后就能一笔带过去的!”
“妈……”
“不要整天脑子里想着什么报应啊、惩罚啊,想那些没用!就想想天天吧,你可怜的儿子,他有什么错,摊上你这么个糊涂的妈!”吴莹举着手机里老宅的照片,“看看!看看!你想让天天在这种地方一天天长大吗?想让他过着和我们以前一样毫无希望的生活吗?”
“妈,不会的,不会的。”
“醒醒吧,我的傻女儿,你知道我今天听到什么了吗?丁默远说他手上有沐山的第二份遗嘱,我不相信,去了江律师的事务所,结果连他都承认了确有其事,那遗嘱上说如果沐天不是沐山的亲生儿子,沐夕和沐华各分一半的财产,而你们母子将一无所有,两手空空,被扫地出门!”
“沐山应该是突然知道天天的身世的,他怎么会这么快……”
“这份遗嘱是在他去世前一年立下的,换而言之,沐山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你我。”
吴莹的话如雷电般劈开了夏婉青的心,她脸色青白,说不出话来,直到此刻方才领教了沐山狠心多疑的性子,而丁默远也成了将她往死路上逼的帮凶!
“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沐华和丁默远手里。”吴莹轻声一叹,“我想过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牢牢抓住安城和沐华的旧情,让安城去求沐华,沐华应该心会软,不会把我们赶出这套房子。”
“……”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无耻也好,不要脸也罢,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是为了天天!”
“不,我只是在担心,安城的母亲会不会利用天天的身世威逼我们,把我儿子从我身边夺走。”只要一想到顾岚无情的语气,夏婉青的脸色就发白。
“不会的……她要真的敢公之于众,就等于同时毁了她的儿子和孙子。”
距离沐宅还有几步之遥,丁默远将车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并不好,深呼了几口气,似乎想把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
丁默远并不希望沐华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必须要好好思考要不要告诉她,什么时候告诉她以及……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至始至终他最害怕的场景:当得知安城的行踪后,沐华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家,飞奔投向安城的怀抱。
丁默远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无声的笑了,事到如今,在这场博弈中,就算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在财力和物力上打败安城,可他仍然毫无悬念地处于劣势地位,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因为这一生中,沐华是他唯一的“不自信”。
也罢,她能跑,他就能追,就算到天涯海角,捆,也要把老婆捆回来!
丁默远重新发动车子,缓缓驶进了沐宅大门。
从车库出来,丁默远沿着客厅步入餐厅,餐桌上并未出现意料中的身影,怔了片刻,便抬脚走上三楼,隔着卧室薄薄的房门,转动门把的手在听见沐华声音的那一刻凝滞,只因为她喊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安城,是你吗?”
“是我,木木。”
久违的安城恬淡的嗓音和昵称在一瞬间无声的揪紧了沐华的心,她想说什么,问什么,可无数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安城也不说话,维持着同样的姿势,静待在那里,似乎能从这寂静中感受到女人扑面而来的气息。而今,只有这样的时刻,他们才能有共处的时光。
“你……好吗?”千言万语终汇成了这样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候语,所有累积成山的质疑、指责和怨恨如此这般的负面情绪在千回百转间已化为了无尽的心酸,心酸得近乎要落下泪来。
“对不起。”安城就这么回答了女人的问题,他没什么“好”或“不好”的。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在做对不起她的事,不断伤害她之外,其他的连同他的生命一般不值一提。
当安城说出这一句道歉时,沐华只觉得心都碎了,在良心的公平秤上,他和她之间,究竟谁对不起谁,谁欠了谁呢?
很奇怪,虽然沐天是安城和夏婉青的儿子,几乎已是铁证,可直到此刻,沐华的潜意识里依然觉得安城并不真的爱夏婉青,即使爱上了,也只不过是一时的错觉。清算到底,终究是她对不起他,她父亲害得他家破人亡,而她已经移情别恋了他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缄默了良久,沐华回道。
丁默远闭了闭眼,千算万算,机关用尽,该来的终归要来,握着门把手的手悄悄撤去,笔直而孤寂的身影在原地站了片刻,继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