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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厚重的铜门一路往西,越走进天牢深处便越阴森,潮气大得似乎要迷住人的眼。
这里是刑部大牢最肮脏的所在,石板地的凹陷处有腥臭的积水,墙角长着厚重的苔藓,就连那地上铺着的草垫,也因牢中的湿气而裹上一层淡淡的白霉。
闭上眼,甚至能听到蛇虫鼠蚁的吱吱声。
“郡主,前面就要到了。”牢头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石门,从腰间摸出一副钥匙。
“咳咳,多谢你。”金狐将削瘦惨白的双手往手抄中拢了拢,从嘴角挤出一个笑。
金狐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曲裾,外头披着落地大斗篷,褐色的眸子只管盯着被污水浸湿的裙摆,一双手紧紧攥在手抄中。她甚至不敢抬眼看那扇石门,仿佛那黑洞洞得石门后面会跑出什么洪荒猛兽似的。
牢头点了点头,将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打开,金狐的心也随着那阵怪异的开门声而紧缩。
石门后的牢房腥臭不堪,辨不出颜色的屋顶如水牢一般,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不大的石室里关着个人,靠坐在正对门的那面石墙上,锁住他的锁链一头嵌在石墙中,另一头是两只古铜色的铁爪,牢牢地扣住他的左右肩胛。
那人似乎是在黑暗中呆的久了,金狐手中烛台的一点微光竟也刺得他闭上了眼,继而又缓缓将狭长双眸睁开些许。只见那鹰一般锐利的眸子带着错愕,缓缓地睁大开来。
“金狐?”那人看着她,好似有些不信,却还是嘶哑的叫出所见之人的名字。
仅仅只是听见那人的声音,金狐已经觉得脚跟一阵发软,踉跄一下才快步向蜷缩在墙角的人走去。可将要行到他面前却停下了脚步,手中的灯烛兀地掉到地上,溅起一片火光后就地打了两个滚,便因那满地的潮气而灭了。
墙根下的人全身上下都是血,看不出颜色的囚服被浸得黏黏腻腻。两只锋利的铁爪扣住他的胸骨,随着他的呼吸,暗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一股一股的结成血痂黏在身上。
金狐见到那人的样子,怒得全身都在颤抖。这人是天子!是这天下的王!数日之前大好江山还是他的!而如今……却被自己的皇弟与皇后所害,身陷囹圄,受到这样的屈辱……
她的牙根被自己咬得渗血,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皇……”
“叫不得。”话未出口,就被萧献厉声打断,“你怎么来了京城?这个时候,你不该来这里。”
“他们……竟将你关在这种地方!竟敢这样对你!”金狐仿佛没有听见萧献的话,只一面喃喃说着,一面感到怒气自胸口汹涌而上,随即开始剧烈的咳喘。
少顷,几滴朱红飞溅到月白衣衫上,幽暗中显得分外刺目。
“你的身体……已经差到这个地步……”萧献惊愕地抬起眼,正对上她惨白削瘦的脸。
金狐却全然不管自己咳出来的血迹,蹲下身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将萧献脸上粘着血的黑发拨到一边。
她捏着萧献的手腕替他诊了脉,眸子里的怒气便更盛了,只是在看着萧献时又将那怒火掩了过去:“出了这样的变故,我怎么能不来……咳咳……怎么会这样?成王怎会突然就反了?”
萧献垂下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少顷才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你果然是来看我的笑话。”
“什么……笑话?”金狐愣愣的,要收回的手僵在了空中。
“怎么会出这样的变故,你这样聪明的人竟会不知?你来这里无非就是想说:瞧瞧你当日做下的决断,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萧献冷笑一声,“你大可以尽情地取笑我。不过我要告诉你,即便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她!即便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多看你一眼!你永远进不了我的心,我的心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她背叛了我,可心里还是只有她,永远不会有你一分一毫的位置!”
金狐愣愣地看着萧献,眼眶开始泛出些许浅红,闭着眼压抑了半晌才略微平静下来道:“不是来看笑话的,这一点也不好笑。况且我一直知道,你与我只是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你说你我之间有兄妹之情?”萧献打断她,就好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我孤家寡人,哪来什么兄妹?”
“那……那你我之间……”金狐抖得几乎不能控制,一双惨白的手深深抓进萧献的肩头,让原本开始结痂的伤口又迸出新的血液。
萧献却像全然感觉不到痛一般,只平静地对她道:“你我之间能有什么?无非君与臣的关系罢了。你虽非武将却善守城,南境自你父亲去后说是你兄长代守,哪一次不是你为他筹谋?这样一个人若是只需几句话来笼络,我为何不利用你心中的那点思慕?只是你守城的招数虽奇,却残忍得令人发指,你觉得……会有男人爱上你?我可怕你用这些招数算计我。”
金狐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半晌才低下头,用弱到几乎不能听闻的声音道:“可我从来没有算计过你……一直都是你在算计我啊……”
萧献的身形微微一震,而后闭上眼道:“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到你,想必你也不想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君臣一场,彼此保留最后的尊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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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献的话说得极重,金狐却还是日日都来这不见天日的牢中。
也不知她是收买了狱卒,还是昔日的成王如今的越帝纵容,总之金狐出入这天牢,竟像出入自己家一般方便。
每日她都带了药箱和食盒,菜是她自己下厨做的时令小菜,药也是千金难求的圣品。然而萧献看她的眼神除了冷漠就是鄙夷,每每都刺得金狐心口生疼。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我对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堂堂郡主,竟如此厚颜……”萧献闭上眼,拂开她要为他换药的手。
“我……”金狐看着萧献,眼中似乎含着极深的情绪,嘴上却只说了一句:“你的伤,不能不治……”
“治伤?有甚么用?你能拿掉我肩上的铁爪?能把我放出这监牢?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萧献猛地睁开眼等着金狐,将她的药箱和食盒打翻在地上。
“不……不行,你不能死,我绝不会让你死……”金狐猛地跪在地上,开始胡乱收拾着一地狼藉,她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几乎拿不住任何东西。
那一身月白的衣衫沾满了污水,可金狐却像毫无察觉一般,一边低着头收拾满地的狼藉,一边口里喃喃自语。那双手本就惨白削瘦,沾染上了水污更显得可怜的很,明明穿着厚料子的曲裾,可那肩膀却瘦得仿佛看得见骨头。
萧献的手攥成拳头,继而又松开,就这样往复几次,就这样看了她良久。
“你不要再来,你来这里又有什么用?既非我心中所爱,又无法助我重夺帝位。”顿了顿,他忽地又道:“你能为我做什么?是想让我五内郁结早登极乐?那么恭喜你快要做到了。”
金狐登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默良久后直起身子理了理凌乱污浊的衣衫,然后就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看着萧献,眼中闪着一片古怪的神采。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能帮你。”
“什么?”萧献不解地皱了皱眉。
“我……不会没用的,我能帮你的,我都想好了,我一定能帮你……”金狐说完又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也不等萧献赶她便转身大步朝天牢外走。
她这是……想好了……什么?萧献心内一惊,方才金狐眼中的神色太过诡异,将那画面刀一样刻在他脑海中,让他此刻额眼中仿佛只有金狐的表情。
少顷,他才回过神看着金狐踉跄而削瘦的背影,突如其来的慌张占满了他的心。这个女人爱惨了他,不知会为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不知是什么缘故,萧献突然想起金狐离开京城,替他镇守南郡的那一日,骑在白马上回望他的那一眼。那时她眼中似乎有泪。
一股奇异的惧怕感涌上萧献的心头,他无意识地向前膝行一步,对着那单薄的背影大喊:“金狐,你回来,回来!”
听到萧献的声音,金狐的背影震了一下,而后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更快地朝牢笼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