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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很好,地上的枯草针须也看得清楚。天气虽有些清冷,却只有些微的风。天天听那些不着边际的海吹瞎聊,和放荡无羁的荦段子,也了无意趣。抓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不知道也罢。
蔡春生踏着月色,慢慢踱出村子。
月色如水,远山如长龙游走,林木耸立,黛色如磐。四处可见灯光闪烁,零星的村落若隐若现;坡地和梯田鳞次栉比,如波浪沿山势流泻;池塘如珠玉点缀在山间或田野中,映月跃光。
蔡春生不由得精神一振,这大自然的宁静和美妙,充满了诗情画意,确实让人心旷神怡。正痴迷,忽然一阵清丽的歌声飘来,使这美景纯酿掺蜜。
那是一首[地道战]的插曲,在蔡春生听来不比原唱的女歌手逊色毫厘。那歌声如泉水淙淙,韵味无穷。
蔡春生循声望去,百十米外,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倚在一棵古樟下,忘情高歌。
蔡春生慢慢踱近她。借着月色,女子的容貌越来越真切地嵌入他的心中。
这女子身材修长,约十七八岁模样,长发如瀑布披在肩上,碎花棉袄裹在她的身上,丝毫没影响她苗条的身段。匀称而白晰的瓜子脸,眉毛细长,小口启动,石榴籽般的细齿雪白明丽。
蔡春生砰然心动。十几年来,为女子动情的没有一人比得上她。是寂寞,还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应?抑或斯时斯景的催化?
蔡春生不久前满十八岁,算是个不安本分的人,性格比较叛逆。刚出校门,踏入农门,感到非常失落。读书时觉得枯燥无味,种田更觉厌烦。蔡春生对农事没有兴趣,但不做还不行。
但蔡春生却是个有孝心的人。冬季农田水利建设甚耗体力,蔡春生不想父亲过多*劳,抢着报名,打点行装,随着父老乡亲冒着寒风步行一百多里,来大同镇清渠。
蔡春生知道,一个女孩子冒着严寒远离家乡做这份辛苦的工作,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此倍觉怜悯。不过凝望着她动人的容貌,蔡春生更为倾心。这比故事里的美女来得更亲切。
蔡春生离她只有两米之距了,但女子忘情其中,浑然不觉。待她一曲歌尽,蔡春生轻轻鼓掌。那女子悚然一惊,身子一颤,旋即冲他怒目而视。
“你怎么来的?”
蔡春生微微一笑:“应景而来。”
女子愣了一愣,“你看到什么?”
“冬天过后的春意。”
女子有点恼了:“耍贫嘴啊?有才是不是?那你听到什么?”
那就干脆摆弄一下呗。蔡春生从小喜欢文学,涉猎不少古诗词。这会儿信口朗读一首唐诗。“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女子噗哧一笑,忙掩口白了蔡春生一眼。只这一颦一动,直教蔡春生铭刻终生!
女子不再搭理蔡春生,转身欲走的样子。
蔡春生忙解嘲道,“这诗人意境是好,却也不合时宜。”
女子忙回头道,“人家是大诗人,你还敢对他评头品足?总不成你比他学识还高,那沦落到此处,岂非屈才了?”
蔡春生嘿嘿一笑:“诗人我当然是不敢比了,但古来就有一字之师的美谈。我感慨的是,如果诗人见到我们斯时斯景,这诗是不是要改动一下?”
“改什么?怎么改?”
“那我得先请教你的芳名。”
“你叫什么?”
“我叫春生。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意思。”
女子似怒似嗔,欲说又止。蔡春生笑道,“你想嘲讽我,却又怕失了女孩子的风范。但这些都不重要,我想知道你叫什么。”
女子面上潮红,瞪着蔡春生却抿嘴不开。蔡春生又催问一句,女子怒道:“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蔡春生很自信。蔡春生身高一米七八,方脸浓眉,虽然有点瘦削,但外表看上去很帅气,在学校,就有不少女生频送秋波。这女孩子既然食人间烟火,必象凡俗人一样,对美色动心。何况蔡春生自视颇有见识。
蔡春生呵呵一笑。“现在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以后可能是。要说凭什么,凭的是做人的诚信。因为你已经知道我叫春生,可我不能臆测,喊你一声秋香吧?不过你如叫秋香,那倒真是绝配了。““呸呸!“女子的脸如泼了红墨,她气急道,”你再胡言乱语,我真的要走了!”
分明是撒娇的口吻。此话一出,蔡春生心头大慰。我心中的女神,她已经不愿就此离开!蔡春生忙走到她身边。女子警觉起来,声音渐厉:“你过来干什么?”
蔡春生忙止步,徐徐道,“我真的只想知道你的名字。“女子又启齿一笑:“那叫你这个准诗人失望罗。我不是秋香,所以你成不了唐伯虎。我叫石榴,是夏天生的。”
蔡春生讶然一惊!石榴,多美妙的名字!蔡春生从小喜欢石榴,家门前就有他亲自植下的石榴树,夏天到来,红花绿肥叶,衬着挺拔的枝干,风景无限。
这一刻,蔡春生觉得他们没有距离。
“很好很好。“蔡春生拍手笑道。石榴这名字配上她,确是天造地设。
“什么很好?“石榴脸又发烫了。
“我是说那首诗很好改了。”蔡春生赶紧转过话题。
石榴果然不防,瞪大眼睛叮问道:“怎么改?”
“这样吧,改得不好,你斧正一下。”蔡春生装模作样挠着脑袋。
石榴吃吃笑道,“我不会使斧,但我会用锤。如果乱改,当心我锤扁你的脑袋。”
蔡春生点点头,缓缓道:“其实这位大诗人的诗我也改不了,只是觉得最后一句太落寞。野渡干吗无人?等一下啊,你把船停了,那我们来了怎么过呢?”
石榴忙捂着口,眼里分明洋溢笑意,轻呸一声:“谁希罕与你同行?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想下水想跳河都行。”
“看来跟你在一起,我一定要学一门技术。”
石榴的大眼又瞪圆了:“这又是为什么?学什么?”
“游泳啊。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必须自己能凫水,还要随时救人。”
石榴咯咯一笑,嗔道:“你也只会耍贫嘴哪。诗人只说是横舟,却没说走人,他不会在船上横笛悠闲吗?如果看到我们过来……”石榴忽觉漏嘴了,忙打住话头,那脸色,如同抹了酱的茄子。
蔡春生纵声大笑,石榴终于挂不住,粉拳在蔡春生身上捣了一下。
两个年轻人对视而笑。
彼此再无隔阂。蔡春生搬来两块石头,并排放在一起。石榴瞅了蔡春生一眼,用脚拨开一块石头,离了一米的样子,坐下来。蔡春生无可奈何地笑笑,坐到石榴对面。
石头有点冷,但他们的心是热的。
蔡春生心里荡漾着暖流,痴痴地望着石榴。这一瞬间。蔡春生甜蜜地想,如果永久地拥有石榴,那真是人间乐事。石榴,你会成为我的永远吗?
石榴不敢迎视蔡春生的目光,但却时不时偷偷抬头。
他们渐渐有了话题。谈家世,谈经历。石榴比蔡春生小一岁,与他同属一届生。她家庭条件还可以,父亲是木匠,有些收入。她读书偏科,高考自然也落榜了。
其实石榴离蔡春生很近,邻村的。蔡春生奇怪为什么同一个学校对她毫无印象。也许只能用一个字来概括:缘。那时是缘未到,现在是缘幸临。石榴也是家中老大,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这水利事务,自然落到她肩上。
“石榴,难为你女儿身,年纪轻轻,却要担当家庭的重任。”
这本是句讨好的话,不料石榴瞪着蔡春生说:“好象你七老八十似的,装成熟是不是?你才比我大多少?不害臊!”
“可我是男子汉哪。”
“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就不是人了?”
“是,是。你把整个天顶起来都行,省得我还要顶半边。”
石榴卟地一笑:“原来你是个大懒虫呀。”
“我懒吗?”蔡春生迷离着眼,看着深邃的苍穹,象是自言自语。说实话,我对现状确实不满意,总有鱼跃龙门的幻想,可这不现实。我一无家庭背景,二来家境贫寒,哪有我一展拳脚的空间?再说,我对前程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希望在哪里呢?
石榴以为刺伤了蔡春生的自尊心,赶紧赔不是。蔡春生淡淡一笑,说:“与你无关。我在想,我们这一代人的前途在哪里。”
这话显然也触动了石榴,她也沉默了。蔡春生见状呵呵一笑:“不要替古人担忧,更不要杞人忧天,该来的总会来的。”
石榴被蔡春生感染了,发出一串银铃的笑。
不知不觉聊到了深夜,村里已静寂下来。石榴看了看夜空,跳起来说:“太晚了,该休息了。明天还要出工呢。”
蔡春生舍不得石榴走,可也不能留她,石榴说的是实话,清渠的工作很累,要休息好。蔡春生看石榴要离开,心里油然升起依依不舍的感觉。这个可人的美女,一定是我一生一世的伴!
蔡春生伸手拉了石榴一下,石榴立即电烙似的缩手,轻声说,“来日方长,我们还要好好了解。”
蔡春生讪讪地缩了手,走出树荫凝望苍穹。月亮已正顶了,天空蓝而深邃,星星珠玉一样点缀其间。石榴走到蔡春生身边,淡淡的笑:“又在发古幽今?”
蔡春生低头看她明目皓齿的娇模样,叹了口气。“发古倒不用我费心,现成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我想问的,青天未必能回答。幽今倒是真的。我们今晚一遇,大有相见慨晚的感慨。爱情这条船,我们能驾驮吗?”
石榴倒是很豁达,轻声道:“相信缘份吧。”
蔡春生信缘,但却明白更要把握。这只风筝的线已经让他抓住了,只要线不断,蔡春生有信心收回把它捧在手上,永远,永远。
这以后,只要有空,蔡春生和石榴就会聚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厚。蔡春生的动作开始大胆起来,先试着拉她的手,石榴不是很抗拒。
有一次蔡春生鼓起勇气拥抱石榴。分明感到石榴微微的颤栗。她很坚决地推开蔡春生,却发出笑声绕着大树打起转来。
蔡春生盯着石榴,发狠地说:“石榴,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你紧紧地抱在怀里!”
石榴把着树干,瞅着蔡春生眨着眼:“臭美呢,什么时候我也不会让你抱。”
石榴口里说,眼里却满是笑意。蔡春生知道,她的心已经贴紧了他,只是放不下女孩子的矜持。
这个大同镇月明的夜,深深嵌入他们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