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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骑都尉尉长老六又抢过话头,边说便拿手比划,言语之间对王彦章极为推崇,毫不在意他刚入城就杀死一名朝廷官吏的弥天大错。
侯霖听了个大概,骑都尉的一名尉长进城要与阑城当地官员打声招呼,王彦章想进城买酒,顺带着几个弟兄一块入城。他是枪不离手,侯霖早已知道,就连晚上睡觉怀里都要抱着那杆银尖枪才安稳踏实。
几人骑马验过官牒后进城没几步,就撞到城中一名当地什长带着几人急匆匆的冲出城,一路上为了不耽误时间拿马鞭一路挥劈,跑得快的最多溅上一身土,可腿脚不灵变或是耳目不聪者,那身上挨上一马鞭还不得留下一条鞭印血痕?
王彦章几人迎面在前,按他心性,从不是主动惹事的主,可更不是忍气吞声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知当头一路急马快驰的城中什长是鞭子抽顺了还是有意为之,不但没有半点停马的意思,反而一脸凶煞的喊了一句滚开,手上马鞭挥去朝着王彦章脸上砸去。
一句滚开尚且能忍,可这脸鞭之辱,他虽死也不会受。
老六跟茶馆里说书先生一样,说到这还朝着云向鸢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想让他催促自己说快点,可云向鸢对女子能耐心,大老爷们故意扭扭捏捏作态,只会挨他一脚。
也不管身上光鲜扎甲的脚印,老六唾沫横飞说道精彩处两手还比划起王彦章那算不上精妙一枪的姿势。
“好家伙!还没等那鞭子生起的风刮过来,王兄弟略微一眯眼,怀中那银色枪杆一抖落,只见到一道银光闪过,起码两百多斤的阑城什长居然就身子挂在他枪头上离马举起,等落到地上时眼睛都还没闭上,估计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做了冤死鬼!”
“你他娘的这才多久,就跟别人兄弟相称了?人家认不认你?”
老六嬉笑一声,粗糙细须的脸显得很认真:“不管他认不认,我是认定了!”
云向鸢看着这个和他心性如出一辙的骑都尉尉长,没了脾气,转头问道侯霖:“你手底下的人都这么厉害?一个姓秦的也就算了,他马上功夫没有十几年练不出来,这回又冒出个使枪的,你底下还有多少这种人?透个底,我也好早有准备。”
“准备什么?挖墙脚?”
被戳穿想法的云向鸢比起老六笑的还要淫贱,打着哈哈道:“哪能啊?最多借几天让我手底下这帮没见过市面整天老天最大,老子第二的小兔崽子们明白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侯霖没他这份率性,焦虑道:“王彦章如今何在?”
“杀完人后几个守城的甲士都呆怔,索性王彦章还不笨,趁着城门没关跑了出来。”
正说见,王彦章踱步前来,一脸风轻云淡,怀中抱着的银尖枪上还渗着新鲜血迹,看到侯霖后才露出愧意道:“你看着办吧,杀人偿命,不过老子死后跟我出山的那帮弟兄得多靠你照拂。”
说着就盘腿坐在地上,伸出脖子引颈受戮。
侯霖哭笑不得,犯事的求死像个大爷,自己反而举步维艰。
“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侯霖佯怒,王彦章这才一脸不情愿的站起来道:“不想给你惹麻烦,那什长看上去有些斤两,没想到如此不堪,我不过使出个‘杨柳挂枝’的小把式,他看上去命挺硬的,结果还咽气了。我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你觉得为难,给句话我自己了断,你拿我人头去赔罪。”
“去你娘的!”
侯霖气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王彦章的对手,这些天被云向鸢的痞气浸染,正中了那句老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学着云向鸢抬起脚往王彦章身上踹去,后者怒目相视,似乎这脚敢落下侯霖就是第二个挂在枪头上的柳枝。
侯霖正在气头上,一脚结结实实的踢了上去,将盘腿端坐的王彦章踢的身影一晃,还不等他发火,侯霖先破口大骂道:“挑了就挑了!你要死不活的想干嘛?造反?”
王彦章爬起身,怀里银尖枪抖动,落下一滴血迹正中侯霖头上,顺着他发髻往下流。
旁边云向鸢难得出于好心当起了和事佬,推开两人道:“杀人而已,多大点事?这阑城中的什长估计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吏,破点财也就过去了,都是自家兄弟,不说二话,你们银子不够用来找我,不瞒你说,兄弟来凉州还是扫了不少秋风,谁他娘的说凉州穷,前些日子在朔云郡一个大宅院里……”
云向鸢分开两人后将侯霖晾在一边,搂着王彦章大献殷勤。外人不知,只觉得这两人像是相熟多年的生死之交,特别是云向鸢一脸的热情劲,连王彦章这般软硬不吃的人都不好意思腾出手推开他。
“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来我营帐喝酒,大块肉,大坛酒!管够!”
王彦章挤出个生硬笑脸道:“好,多谢将军美意。”
云向鸢见到这使枪的汉子比那姓秦的好哄的多,脸上笑意更是灿烂,拍着自己胸膛昂头道:“我姓云,叫将军多生疏?就你这上道劲,这件事我就做主张管下了!”
云向鸢涨红了脸,似乎不想在王彦章面前丢拉牌面,扯开嗓子道:“老子刚进凉州那会,过扶风郡碰到一个不长眼的官家弟子在那说骠骑将军的风言风语,老子当街一枪戳了个透心凉,事后那扶风郡的官府可敢来询问?”
旁边老六应声拍马屁道:“将军那一枪比起今天王兄弟的那杨柳挂枝也毫不逊色……”
荣孟起使了个隐晦神情,已经和他初有默契的侯霖咧了下嘴,转向还在那吹嘘自己‘丰功伟德’的云向鸢道:“那就麻烦将军了。”
知道自己又大嘴巴揽了个棘手活的云向鸢有苦说不出,可看着王彦章的犀利眼神依他性子是如何也收不回刚才的豪言壮语,只好顺着话头继续道:“绝无问题,就算这冤死鬼是那阑城县令的亲儿子,老子也能把这事给压下来。” 说到这他将头撇到王彦章看不到的地方,苦笑低声道:“最多等下次见到骠骑将军面挨上几板子呗……”
侯霖和荣孟起闻言相视一笑,就连一向看他不惯的荣孟起顿时对这骑都尉中郎将也是好感叠升,一切尽在不言中。
阑城县衙内。
老百姓眼中的青天老爷最近口碑有所贬低,这得损于前些日子那个当街行凶的锦衣公子,长的是一表人才可下手却狠辣无比。
当时是阑城一天最热闹的时候,百双眼睛都看到公子哥挥刀砍死那弱不禁风书生后笑意不减的擦拭刀上血迹,随后扬长而去。
城门守卫跪伏在地恭送其走,城中衙役等到那书生尸体都凉了后才姗姗来迟。
天未凉,人心却如寒冻三尺般冰冷。
阑城不大,绕着外城墙走一圈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阑城人稀,几乎城中谁都认识谁。
书生是贫寒人家,人长的俊秀,更兼和气,在这阑城中口碑不错,就连城中最不讲道理的屠户都愿意听他讲道理。前年去郡城赶考,全城的人都为他凑盘缠,希望他们这天水郡最南边的小城也能出一个状元,衣锦还乡时不忘这些乡亲父老,拉上一把。
书生考是考上了,结果被一郡城内的商贾子弟花了大把金银贿赂考官,鸨占鹊巢把这书生顶了下去。
回来后,也没见他有所怨言,娶了城中最水灵的姑娘当开了私塾先生,也没了那功名争利的世俗心,安稳下来。
朝堂上不乏有铁骨铮铮的直言谏臣,市井里也就不缺蹈节死义的热血之人。
书生血热到血冷,一刀而已。
斩掉的不光是一条性命,还有兢兢业业在阑城打理这一亩三分地的县令大人多年的清誉。
可县令大人此时烦闷怒火却不是为了此事。
县衙内金尚文听到自己最为倚赖的什长在城内被人一枪当街挑死后,几乎将整个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几个平日来敢和老爷嬉笑的婢女战战栗栗的在屋外,几个胆子小的还在低声啼哭,对于她们而言,这天下在大,风景在美,也不如老爷的喜怒哀乐能牵引她们心头上的春夏秋冬。
得知了杀人者是要穿城而过的平叛军伍后,连对自己被叛军杀死在寒胆城外的父亲都掉不下几滴眼泪的金尚文又陷入静默。
虽说对这武艺在阑城中当属无敌的什长确实寄予几分厚望,可冷静下来后却连虚情假意的悲怆都懒得做出来。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讲情理。所谓世间的血浓于水,青梅竹马和八拜之交,在他看来都是逢场作戏,他心如冰铁,看这些自然也就没了常人被感动后的莫名悸动。
他握住书房内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斗彩莲纹茶壶,叮呤一声被他砸的粉碎。
“就算是骠骑将军的爱将又如何!”
金尚文起身,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