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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芳苓觉得奇怪,这季书寒以往从不在醉雀楼过夜,可这一连几日,他却夜夜宿在醉雀楼。??
而且,阁楼上关的那女子,他也的确说到做到。平日吃食都是他一人按时给她端去,另外,以后每隔几日就要给她吃一次醉雀。
如今就算阁楼不在上锁,也不用担心那女子会跑出来。许芳苓从未去看过她,不想,似乎也不敢。
若非季书寒每日都要去看她,她真想将那阁楼封了,永不见她。干脆让她就这样从世上凭空消失算了,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照例,季书寒从许芳苓身上下来,取了一方白丝帕,亲手给她擦身子。许芳苓身上还泛着一层微微的红,被那冰凉的白丝一触,浑身止不住一个哆嗦。
季书寒正分了她的腿,察觉到她的变化,给她擦拭的手不由一顿,草草抹了两下,将那染了污的白丝帕往床下一扔。
随后扯了扔在一旁的衣裳披在身上,下了床,好像要出门。
许芳苓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冷哼一声,问他,“季书寒,这么晚了,你还要去看她吗?”
今天已经喂她吃过醉雀了,本不需要去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又想去看看她。又瞥见了许芳苓一直放在房间里的那只翠鸟。这东西,他来的第一日便瞧见了,且一眼便看出来,这小东西其实是只活的。
已行至门口,又折了回来,将那镀金鸟架提了,同许芳苓说,“这东西,我拿走了。”
阁楼里没有灯,只开窗一扇,有月色透窗而过。门一开,季书寒准确地找到了一个角落。她蜷缩的那个角落。进门后他也未燃灯,反手将门关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走路的声音。
若非知道她就缩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这屋子里安静得好像只剩了他一个人。
不过一天功夫,自她吃过醉雀后就缩在那个角落里一动未动,不论是白天抑或是晚上,只是怀里抱着一个东西未曾松手。
季书寒提着刚刚从许芳苓房里拿来的镀金鸟架,蹲在她面前。这么多天了,她似乎连眼睛也没眨过,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地面。靠在墙角里,将自己努力缩成了一团。
醉雀果然名不虚传,别说鸟,人也不能例外。季书寒毫不怀疑,她会维持这个姿势在这个角落里蜷缩上一辈子。最后无法思考,谁也不认得,到了时间不吃醉雀便生不如死。
将那翠鸟提到她面前,季书寒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流光照华羽,这鸟儿虽呆滞,身形也消瘦,可一身的翠羽还算华丽,于深夜里光彩夺目。
那角落里的女子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对他的话也置若罔闻。
他早就料到了,干脆将那鸟儿从架子上摘了下来,放到她蜷缩着的膝盖上。那鸟儿全身僵硬,他没放稳,它就从她膝上滚了下来。若非摸起来还有些温度,当真与一只死鸟无异。
将那翠鸟捡起来,重新放回鸟架上,随手往桌子上一放,季书寒看她抱着的东西愈不顺眼了。她抱着的不是别的,是她出来的那天,萧池亲手给她穿上的白色披风。
季书寒捏了披风一角,想给她抽出来,奈何她的手似乎长在了披风上,季书寒一时竟然没有拽出来。
她的确是有些呆滞迟钝了,迟钝到他用了狠力将她的披风拽出来她都不知道要松手,一下被带倒在地上。
拉扯中,指甲被折断,断在肉里扎出了血,她也不觉得疼,倒在地上还死死攥着披风一角。
季书寒以为她这般顽固,是因为吃了醉雀。又一用力,她不松手,被他在地上拖出数步,碰倒了桌边的一个凳子,凳子倒下,砸在了她头上,她依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最后,披风被他撕裂,季书寒扔了手里的那块,弯腰又去夺她手里死死抓着的一角。一件好好的衣裳终于被他撕成几块,终于被他从她手里全夺出来了。
季书寒低头看着手里的这白色的衣角,雪白的细绒上沾染了点点红色,应该是她手上的血。
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墙边上,额上有几丝血渗出来,她好像感受不到一般,一动不动。
一双眼睛虽然失了神采,可生的漂亮,水盈盈的似蓄了月华,总能让人想起雨后新空抑或晴日碧湖。
季书寒看着她道,不由叹道,“难怪,生成如此,便是自己的妹妹又如何。伤你一分,他便能疼十分,这世上还有比如此更划算的事么。”
被他撕破的披风散落在地上,季书寒随手捡起一片,问她,“不如,你跟我回淳于去,我给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裳,比这个还好,嗯?”
季书寒说着试图将她往自己怀里放,一边不由惊叹醉雀威力,让人变成如此呆滞也不过用了几个时辰的功夫。季书寒正想着,又伸手抚上她的背,冷不防肩上一疼。他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一件外衫,猛的推开叶棠,低头看见自己肩上竟然被她咬出了血。
“哼,还是醉雀吃的少!”
转身之际,又见地上散落一张纸。似乎是刚刚将她带倒时,从她身上掉出来的,随手捡了,展开。
窗边借了月辉,季书寒缓缓道,“将军府叶家之女,叶棠,一不遵礼德教化,心思不轨;二罔顾人伦,不知廉耻,三,身心不净,污九王府清名,令上下蒙羞。今赐休书一封,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从此,天涯路远,互不相欠,也再不相见。”
季书寒看完忍不住笑了起来,笔锋凌厉,一笔一划间皆是凛凛风骨,不是九王爷亲笔又是谁。“原来,你早就不是什么九王妃了啊。”
说完这话再看叶棠,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她眼里居然开始落泪,除却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季书寒又将那份休书放回了她袖子里,“这个你可要收好了,将来跟我回了淳于,还有用。”
季书寒一开门,见许芳苓正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他给的丝帕。
“季书寒,你与我在一起,生怕我怀了你的孩子,却还想带她回淳于?”
“这个不用你管。”
“是不用我管,这里可是醉雀楼。”
季书寒一笑,“你在要挟我?”
“不是要挟,我只希望你快点带她走,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了。”
城中都被搜遍了,只剩下一个地方。将军府外,城中动荡一夜,叶修庭怎么会不知道。
叶修庭见了萧池,二话不说便动起了手。
“你若是不想要她,就该早点将她还给我!”
萧池也没说话,转身就走,看叶修庭这样子他就知道,叶棠一定不在这里。可她能去哪呢,这一夜,城中大小角落都被他找遍了。除了一盏梅花灯,她连句话都没给他留。到底是他疏忽,没看好她。
叶棠一直都很奇怪,她收到休书后从九王府出来,又在小院中住了几日,可一直都没听到叶修庭的消息。其实,不过是萧池早就吩咐过了,给她递了休书这件事谁都不许说。
叶修庭回府,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又要出门。
从将军府出来没多久,李知蔓便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他的佩剑。他心急,便什么都忘了。
“前几日朝里来旨意,让你去平景关,就只有不到十日功夫了------”
叶修庭却说,“找不到她,这少将军我便不做了。”
李知蔓明白她自己是留不住他的,只好又说,“那,夕岚,还有月余便要临盆,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吗?”
“夕岚那里已经安排好了。我与叶棠一起长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可我知道,她现在不好。”
李知蔓看着他冷哼一声,“这府里上上下下当真没有一样能留住你了。可我希望,不管你找不找得到她,你都好好的。”
李知蔓不在多言,转身正欲回去,又听叶修庭说,“若你什么时候想走了,书房南边的小抽屉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听他这意思,似乎要是找不到叶棠,他就不回来了。不过李知蔓已经习惯了,他感激她的方式,就是不碰她,总想着给她自由放她走。
他对叶棠多深情,就对她多绝情。她曾见他无数次喝得路都走不稳,还要去拍叶棠的房门,喊着要她开门。他其实也知道,里面早就没人了,门前阶上一坐便是一宿。李知蔓也终于明白,要他思迁,此生是不可能了。她也开始理解他,谁叫他们都是一头钻了牛角尖的人,出不来了。
清晨,阳光透过小窗。叶棠缩在角落里看桌上盯着那只翠鸟看了许久了。从夜晚安静下来到清晨,她时睡时醒,若是醒着,便要盯着那翠鸟看。
她好像终于想起什么来,居然喃喃了一句,“小东西。”只是她看了那么久,仍旧不能明白,那只小东西的颜色怎么不是白色了。
缓慢起身将那鸟儿托在手心里,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窗。
街上漫无目的转悠了一夜,叶修庭看着突然落在自己脚边的这只翠鸟心中生疑,这鸟不知从哪里落下,连翅也未振,血溅华羽,已经被摔死了。
再抬头,楼顶小窗似乎有一个人影。
只一眼,他便知道,那是叶棠!
“叶棠,你看看我,我是叶修庭。”
叶修庭找上来的时候,叶棠依旧缩在角落里,抱着膝,额上不知怎么青了一块,想必是碰到了桌角。耳鬓的也散落一些,目光直直落在叶修庭脚边。
“叶棠?”
他伸手,轻轻为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她依旧缩在窗下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可这温柔,穿风过水十几年,终于又卷土重来,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缓缓抬起头来。水灵灵的眸子依旧清澈,可惜呆滞,目光失了神采。就算看到他,也无丝毫动容。
叶修庭见她这样子,心中一疼,不过一日功夫,她究竟遭受了什么。
“叶棠,还认得我吗?”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满眼虚空。其实,连叶修庭自己都不确定,她究竟看没看见他。她目光一转,又落在冰冷灰色地面上。
她不记得他了,不记得叶修庭是谁了。
叶修庭将她抱进怀里,她依旧娇弱,一下便被他的身躯笼得严严实实。
一边轻轻抚她的,他又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叶棠,叶修庭,你都不记得了吗?”
那么温暖和煦的怀抱啊,干净宽厚,舒适得让人心安。
虽略带机械,她好歹终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叶修庭?”
她的确是迟钝到有些想不起来谁是叶修庭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一个人的名字,更不知道叶修庭对她曾经意味着什么。可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三个字,自她唇边逸出,胜过东风起江南,蔷薇遍地开。
“你是,叶修庭。”
她靠在他怀里,又轻声呢喃了一遍,似在努力回想。
大掌轻轻抚在她背上,好像回到了似曾相识的夜里,她噩梦惊醒,他就在床侧,一转身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为她驱赶噩梦阴霾。
听她唤他,叶修庭说,“嗯,是我。”
可再看怀里的姑娘,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她想起他是谁没有。
许芳苓只见眼前这男人一身的严峻,手中剑染血无数,轻一动便寒光四起,偏偏为叶棠敛了锋芒,生怕惊了她,剑锋一直稍稍匿在身后。
怀里的人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伸手攀上他的脖子。久违的熟悉的怀抱,辗转这么久,她终于回来了。
叶修庭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少将军他也不做了。他曾经拼命守护的疆土和百姓,关键时刻却唾骂她,嫌恶她,逼她于城墙跳下。他用命来护国土子民,最后却无人来护她。既然如此,别人的安危生死,又干他何事。
没想到,敢为天下先的少将军,还是为她恨了天下。从今往后,他只要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满是温柔,“叶棠,我带你回家。”
她看起来依旧有些呆滞,可到底是不在惊慌恐惧了。因为,叶修庭来了。
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将她扶起来,让她稳稳靠在自己身上。叶修庭手中剑却在身侧,出鞘无声,杀意已动。另一面,他依旧对怀里人温柔似水,而她也什么都不知道,正沉溺在他暖融融的怀里,对他剑锋上的凛冽浑然不觉。
他低头,悄悄在她耳边说,“叶棠乖,闭上眼睛。”
叶棠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直到叶修庭轻轻吻她的眼睛,她才颤着长睫,将眼睛闭上。
一手揽紧了她,另一手剑迅疾出手。季书寒一凛,匆忙躲了,再一回身,叶修庭已经到了跟前,一脚踹在胸口,季书寒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呵,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敌。
叶修庭手里的剑还插在季书寒身后窗框上,铮铮作响,一切不过眨眼的功夫。
季书寒捂着胸口后退数步,叶修庭剑又回,这次直奔季书寒胸前。一剑穿胸,他现在就要季书寒的命。叶修庭其实并不认得季书寒,也并不知道,这人处心积虑多年,最想要的就是他这少将军和将军府上下给季家偿命。此刻,他任何缘由都不需要问了。
许芳苓吓坏了,“慢着!”
叶修庭也不着急,手上剑一顿,只说,“你别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许芳苓却颤颤说,“你若是杀了他,叶棠没有醉雀,一样活不久。她的后半生,已经离不开醉雀了!”
叶棠一听醉雀,忽然睁开了眼睛。叶修庭一个不察,竟然让她挣脱了。
“醉雀-------”
与那些鸟儿不同,人可以用语言清楚地表达自己想要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房里四处乱走,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杯盏,而她不知看着脚下,差点被倒下的凳子绊倒。
叶修庭临时收了剑,一把扶住她,“叶棠!”无论他如何喊她,也唤不回她的理智,她只喃喃着,“醉雀。”最后,她终于看见了他,眼神凄迷,说的竟还是那两个字,“醉雀。”
“少将军看见了,我并没骗你。她若三日不服醉雀,一定会疯。”
许芳苓没说,她若是一直吃醉雀,总有一日会同掉下楼的那只翠鸟一样。
剑锋一收,季书寒捂着胸口,血染透了大半个衣衫,他只能勉强靠着床柱撑住身子。
许芳苓用醉雀换了季书寒一命,并同叶修庭说,“每三日给她吃一次,要控制量,否则她会越吃越多。”
叶修庭走后,许芳苓慌忙去扶季书寒。
季书寒又咳了两声,才咬牙道,“叶修庭不除,必成大患。就算他答应不杀你我,若是让九王爷知道了-----”
“我告诉你醉雀是如何做的。”
叶修庭带着叶棠,一连悄悄看了城中几位大夫。大夫皆摇头,要么就笑说,“哪有人会将喂鸟的东西喂给人呢。况且,区区醉雀,哪有这么大威力。只怕,这姑娘是先天又痴又傻吧。”
叶修庭听了一拍桌子,不仅那大夫吓坏了,连连道歉称自己失言,就连呆呆坐在他身边的叶棠都吓了一跳,浑身一颤。
叶修庭回过神来,知自己吓到了她,又小心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慰。
“叶棠不怕。”
她于他怀里抬头,一脸懵懂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火。他一低头,轻轻吻她的额头。
她这才又将脑袋埋进怀里。叶修庭取了她披风后的连帽,将她一遮,带了她出了医馆。
那大夫唯唯诺诺,起身相送,直到看着二人走远了,才嗤道,“可惜了,皮相不错,却是个傻子。治不好的病,还偏偏不承认,真是-----”
叶修庭带她避了城中九王府的眼线,将她小心遮好了。算了,就算她永远都不会好,再也不能带着无数种情绪喊他叶修庭,他也认了。
她曾经深夜睡不着,缠着他问过一个小村子。那村子是他行军途中无意中现,在明府城外的一个山坳里。离州府县衙都远,平日多无人问津。
山匪横行,州府鞭长莫及,恰逢他路过,不过是顺手的事,他就替那些老实巴交的村民除了祸患。
她总说,叶修庭,你有时间,带我去看看吧。我要看看,少将军亲自救下的姑娘都长什么样子。
他随手的事,总被她臆想成了英雄救美。
识破她心思,他那时总笑说,好。
可他总也没有时间,到底是没带她出来过。
眼前精简院落一座,不大,不奢华,安宁淳朴。不适合张扬,不适合喧闹,惟独适合与她安稳度余生。
“叶棠,你看,这是咱们的家。”
给她将头上的帽子一摘,露出精致的面容来。叶修庭一直觉得,这地方虽过于僻静了,却独得了一方好山好水,春来秋去,赏心悦目。此时,带了她来,他才觉,什么样的好山好水好颜色都比不上她。
帽一落,她定定看着那扇木门。目光轻移,落在门楣上,似乎少了一块牌匾。门扉两侧干净,出了青草冒了绿尖,野花打了骨朵儿,再无其他多余。
叶棠在门口站了许久,看了许久。叶修庭也不催她,反正,余生还那么长,他再也不忙了,全部的时间都陪她。
只要与她在一起,她做什么都好。哪怕,春秋日月,光阴沧海,他只是这样陪她随便看看,呆。
叶棠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知道这门口有哪里不对了。
这门扉两侧没有白杨,墙壁干净,没有蜿蜿蜒蜒的藤蔓,在往旁边一看,就更奇怪了,那棵高大的树哪里去了?
她的眼神忽明忽暗,小嘴嘟着,眉头轻轻一皱,情绪微妙,似乎有些不高兴。
叶修庭又牵了她的手,“叶棠,我带你进去看看好不好?”
叶棠点点头,可被他牵着缓缓走了没两步,还没进门,她忽然停了下来。
“叶棠?”
叶修庭回身,见她正低着头,正轻轻提着自己的裙摆,怔怔看着呆。
“叶棠,怎么不走了?”
她愣了片刻,干脆将自己的裙摆全部提了起来,前前后后地翻看。
这大姑娘家的,怎么能在外面掀自己的裙子。叶修庭握住她的手,柔声同她说,“叶棠是个姑娘,不能掀裙子。”
她忽然一抬头,叶修庭惊觉,她那眸子里,竟然都蓄满了泪水。
一张口,两日来,她竟然第一次同他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叶修庭,叶子,叶子不见了,怎么办?”她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揪着裙摆给他看,“真的,真的一片都不见了。”
她看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衣裳,明明上面该是飘满了落叶才对呀,金黄金黄的,是自家门口的棠叶染的秋黄,落在了她的衣裙上。
又猛一抬头,饱满泪珠瞬间滚落,她指着门口左边,颤颤说,“树,树也不见了。”挣脱了叶修庭牵她的手,她一遍又一遍摸着门边,“树怎么能不见呢,那么粗的树-----”
直到被叶修庭抱进怀里,她还在哭,喃喃道,“树呢?”
门外徘徊几遍,她就是不肯跟叶修庭进门。
是谁为她纸上敛锋芒,下笔多婉转。
残荷尽,棠叶飞,片片金黄又被谁挥毫,轻易定在纸上,还有她的裙上。
她只记得,那人的声音,温凉好听,散落在她耳边。
“叶棠,这是九王府门口的样子,你可要看好记好了,咱家门口有株老棠树。将来,别找不到家,也别忘了回家。”
这里没有树,又怎么可能是家。
叶修庭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哭成这样,抱着她安慰了许久,她才终于肯跟他进去。
她一直低着头,抽了一下鼻子,说,“这里不是家。”
叶修庭只当她说的家是将军府,叹了口气,仔细将她的泪擦了,耐心同她解释。
“叶棠,这儿是我和你两个人的家。就我和你,不会有别人来。”
她终于止住了哭,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给了她二十年温柔和宠爱的男人。
“我和你?”
“嗯。叶棠,你愿意和叶修庭在一起吗?”
他出京多久,她就在门口盼他多久。他守了她多少年,她就义无反顾爱了他多少年。和叶修庭生活在一起啊,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终于平静下来,叶棠看着他,点点头。
叶修庭轻轻一笑,捏捏了她的脸。
他就知道,她一定也如他一样,一如当初,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