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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玎莎,你也少说两句吧……”司徒煜城毕竟是一派掌门,被她当众驳了面子,这时也不禁皱眉,“难道你就非要当年的涉事者都死光了,你才满意吗?”
“是又怎么样?!”齐玎莎双目血红,毫不客气的吼了回去。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癫狂之境,面部的肌肉都在无意识的抽搐,狰狞可怖。
“他们必须得死光,他们本来就都该死!凭什么活着!凭什么无辜的人死了,这些罪人却好端端的活着!你真的信他会愧疚吗?他说了几句对不起就代表他愧疚吗?他不说对不起,难道他还要对我们这些受害者破口大骂吗?这什么世道,哈哈哈,这到底什么世道!”
“他道歉,是为了求一个良心安定,而你们呢,就给他安定,然后让他逍遥快乐的去开始他的新生活,把所有造成过的伤害都抛到九霄云外!凭什么!就算离开的人回不来了,至少也要这些畜生陪葬!让他们肮脏的生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番用尽全力的嘶吼,让齐玎莎也累得气喘吁吁。秋若蕊想上前安抚她,却被她一手挥开。
“太上长老说过……除恶务尽。当年给我们玄天派带来伤害的罪人,每一个都不要放过。”连喘几口粗气后,齐玎莎再次说话了,由于力竭,这一次她的口气有了稍许平缓,但话语中的恨意,却是丝毫不减,“司徒煜城,你枉为定天派掌门,你辜负了太上长老对你的信任。”
“还好,在这里你并不是最大的决策者,还有太上长老……”齐玎莎冷笑了一下,眸中也划过一道极致的狰狞,翻手拿出玉简,“我现在就联系太上长老,他和这贼子同在天宫门,就让太上长老亲手去取了他的命!倒要看看他肯不肯引颈就戮?”
听到“太上长老”之名,司徒煜城和秋若蕊的脸色同时一变,就连阶下的众人,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份严峻。
老实说,如今洛沉星和他们远隔万里,对这个罪人是杀是放,并不完全由他们这些争得一头热的人决定。就算现在这里众口一词,一致要洛沉星以死谢罪,难道他就真的会立刻自尽给他们看吗?他完全可以立刻挂了通讯,再不做理会。
但这事如果惊动到叶朔,事况就会朝着一个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以叶朔的为人,司徒煜城相信他会赞成齐玎莎的意见。那么如果他当真前去击杀洛沉星,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一定不会是他们想看到的。
如果洛沉星不是真心忏悔,他就可以反口诬告叶朔对自己行凶。天宫门对此一向是严格禁止的,那么叶朔就会受到最重的惩戒;而如果洛沉星是真心忏悔,不做反抗……那么,他们就等于是将一个真心忏悔的人送上了死路。这种滋味,并不比滥sha无辜好过多少。
“玎莎,有什么话好好说,把玉简放下……”司徒煜城也顾不得掌门的威严了,连忙起身与她争夺玉简。秋若蕊也上前帮忙,但齐玎莎势如疯狂,又踢又咬,两人仓促间竟也奈何她不得。
当众人因齐玎莎而乱成一团时,杨浩偶然一转头,注意到了一个躲在鼎炉后探头探脑的小可爱。
“凝七七!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了长老议事时不准偷看吗?”
那噘着小嘴挪出来的,是个穿着粉色纱衣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小,生得姿容甜美,玉雪可爱,一张白净精致的瓜子脸,纤长的睫毛掩映下,是一对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虽然才这么一丁点大,却已经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从外形来看,这实在是个很乖巧的小萌宝。她留着整齐的平刘海,头顶两侧扎着两个小巧的发髻,挽成蝴蝶结造型,各自用一根粉色丝带固定,外侧还点缀着一圈小白花。那丝带极长,直垂过耳,却也为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古典美感。
“杨长老好!”小萌妹仰起头说话了,声音软软甜甜,悦耳动听。
“好什么好?又不是第一天进宗门了,基本的规矩还不懂吗?”杨浩压低声音教训她,“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一个精英弟子,应该要给其他师兄弟以身作则吧?亏得现在掌门没发现你……”
当年流影派的杨浩,只能算是中庸之才,待在一个最弱的门派里,才勉强混成了矮个子里的高个子。玄天x战时,靠着东躲西藏活了下来。后来叶朔重建定天派,将他也召了回来。作为开山元老,给他马马虎虎的捞到了一个长老之位。
但杨浩此人,天资实在太过平庸,文不成武不就。四年的时间,靠着门派内的海量资源,才勉强堆积到了凝气级。掌门和其他长老也不怎么把他当回事,固然不会苛待他,但也从不重视他。反倒是当年破月派出身的林凯轩,凭着出众的头脑,在这里混得有声有色。
杨浩倒是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坏心眼,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干大事的料,真让他做掌门,估计他也是样样不懂。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自己吃穿不愁,他就很知足了。
但人嘛,一点虚荣心总是有的,在同辈长老面前长期没地位,就导致他特别喜欢在后辈弟子面前摆谱。稍微逮着个行差踏错的,他就能端着长老的架子,教育上好半天。
他的唠叨,凝七七是左耳进右耳出。
长老们突然都去开会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她好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就悄悄跟了过来,躲在d炉后暗中观察。
听了这么久,大概的情况也算是了解了。见大殿前的混乱仍未停止,凝七七想了想,主动跑向齐玎莎。
“哎!你不能过去!……”杨浩在后面追赶。
她的出现,让司徒煜城三人也都是一怔,争执的动作不由一缓。
大概是她的外表太过软萌,齐玎莎对她一时也未设防,任由她跑到了自己面前。
“玎莎姐姐,不要这样好吗?”凝七七拉住了齐玎莎拿着玉简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的注视着她。
在定天派,后辈弟子大多是绕着齐玎莎走的。谁让她整天都沉浸在哀怨中,喜怒无常,还极具攻击性。甚至有些调皮的弟子,在背后偷偷喊她疯婆子,由此衍生出了各种添油加醋的传言。
但凝七七却好像一点都不害怕齐玎莎,她双手握着她那双冰冷的手,想把自己心中的温暖和善意传达给她。
“既然每一个圣人都有过去,那么每一个罪人都应该有未来,玎莎姐姐,就让他改过自新吧。我相信,你的父亲母亲也一定都是很善良的人,他们也一定不希望当年的仇恨,在下一代之间不断延续。就让该过去的过去,如此,也是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齐玎莎冷冷的看着她,听着她用软绵绵的童音为自己的敌人求情。那股时刻横亘在心头的憎恨再次爆发出来,令她破口大骂:
“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当年的x战!也没有体会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教育我?”
“放手……放手!”齐玎莎用力的甩着手,要夺回玉简的控制权,“你给我滚开!!”
随着她一声厉喝,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凝七七狠狠推开!
“砰”的一声,凝七七重重的摔倒在地,额头撞上了石阶的锋利处,登时鲜x直流。
齐玎莎也呆住了,想要搀扶她的手只伸出了一瞬,又僵硬垂落。
不是的……她也没有想伤害这个孩子,她是无心的……但现在就算解释,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她吧……
身为长辈,却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下重手推倒,其他人也都被这突变的一幕惊呆了。还是俞若珩反应最快,赶紧要来帮凝七七医治。
凝七七却摇摇头拒绝了,只是让她扶着自己站起来。
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鲜x还在不停的往下流,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喊痛。任由x水划过眉梢,又顺着她俏丽的侧脸滑下。她就这样站立着,望着齐玎莎,却对她绽开了一个最温柔的微笑。
“玎莎姐姐,没事的,我知道你只是情绪太激动了,不是故意推倒我的,所以我不怪玎莎姐姐。”
“可是,如果我因为自己摔倒了不开心,也去推搡玎莎姐姐的话,玎莎姐姐一定会更生气吧?”凝七七慢慢走到齐玎莎面前,又继续说了下去,“到时候玎莎姐姐可能就会打我吧?而我也会再反击……”
“如果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能吃一点亏,必须一报还一报,那么我们彼此怨恨的情绪都会不断升级,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摩擦,最终可能就变成了不死不休。”
“所以,总有一个人要把委屈吞下去,让纠纷在自己这里停止的。优先选择原谅的那一个人,并不是懦弱,也不是假慈悲,他只是更加具有大智慧,大肚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稍稍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就可以干戈化为玉帛,那我们又为什么不去做呢?”
凝七七的伤口还在流x,但她却仍是温柔的对推倒她的人微笑,这也当真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了“宽恕的意义”。
见齐玎莎终于有些冷静了,凝七七重新握住她的手,开始说自己想要说的话:
“玎莎姐姐,我是没有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有一点,我是懂的。”
“我来给你们做个假设,玎莎姐姐你为了复仇去sha他,结果被反sha了,然后你的朋友,太上长老哥哥为你报仇,又击sha了他,之后他的朋友又把太上长老哥哥反sha了,后来太上长老哥哥的朋友,掌门哥哥又为了仇恨而去sha人……这样循环往复,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或者说,这样,将所有人都拉下黄泉,就能解你心头之恨了吗?逝者就会开心了么?他们难道不希望我们好好活着,开心地活下去,连着他们的份一起?还是说,他们真的会愿意看到……我们一个个去赴死,无穷无尽……”
齐玎莎难得的沉默了。或许吧,她只看到了一时之利,只想尽早解决掉还活在眼前的仇人。但她却忽略了,隐藏在报复之后的那一条仇恨连锁。
如果仇恨连锁真的启动,或许他们整个定天派,也都会在这场死局中尽数覆灭。那些稚n的,像花朵一般充满朝气的后辈弟子,将会再次面临敌人的屠刀,体会他们当年的绝望……只为了替逝者报仇,就将所有活着的人一并葬送,这样做,真的会是那些用生命换来和平的山门英烈们,愿意看到的吗……?
“我们之所以不选择直接sha了他,让他死了换命,而是让他活着赎罪,不是因为我们忘了仇恨。”凝七七继续说着,“惨痛的历史,本就不该被遗忘,但我们绝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因视不见光而止步不前,忘记了最初的那个自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圣人也有可能成为罪人,罪人亦有可能想要成为一个好人。”
“人这一生,又何尝不是在做一件事、犯错、发现错误、改正错误、做出对的选择的过程中度过的呢?玎莎姐姐,可还记得最初的你自己?是否在停步不前的时候,迷失了曾经那个最美好的你呢?”
“牢记历史,砥砺前行,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样说完,凝七七才抬起手,抹去了额边的x水。
伤口的x已经渐渐止住了,修灵者身体的愈合速度本来就比普通人快。虽然额头还残留着一道细微的破损,但它很快也会随着时间愈合。
她意在告诉大家,受过的伤我们不会遗忘,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继续往前看。
齐玎莎怔怔的看着凝七七,这一瞬,仿佛也是跨越时空,看到了当年那个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天真无邪的自己。
是啊……我也曾经像她一样,那么单纯,那么美好过……
那个父亲最宠溺的小女孩,那个同门师兄弟最照顾的小师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今天这副人见人厌的样子呢?
两行清泪,自齐玎莎眼角寂静滑落。
她蹲了下来,抱紧了凝七七小小的身子,将面颊倚在她的肩头,默默垂泪。
这是第一次,齐玎莎没有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负面能量。她只是安静的抱着那个小女孩,仿佛也拥抱住了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