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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什么都跟他说了?”
药房内,曲灵溪正在亲自替君疏月熬药,药罐中徐徐冒着白烟,一股清香的药味在房中弥漫开来,仿佛只要嗅上一口就能让人百病全消。
然而此刻就算有仙丹妙药也无法让许南风精神大振起来。曲灵溪看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让他能有什么反应,没有当场杀了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但问题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我赶了出来,我倒宁可他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
“他啊。”曲灵溪摇了摇头:“你看他活的跟个仙人似的,什么时候开口骂过人,不过你说的这事他肯定还是在意的,他爹当年受的那些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许南风听到这话愈发焦虑起来,他从座上豁地站起来,在房中不停地来回踱步:“他有气可以冲我发,我就怕他憋在心里,横竖是我对不起他,不管他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对我,我都心甘情愿承受。”
“有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未必吧。”曲灵溪说着站起身来,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这药是你送还是我送?”
许南风望着那碗药微微怔了怔,摇头道:“他现在想必不愿见我。”
曲灵溪冷哼了一声,端起药就往屋外走去。许南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哪里还有半分北沧王的气势。
“他说不见你就不见,那他要是哪天突然走了,你是追还是不追?”
“不,不会的!阿疏说过不会离开我!”
许南风被曲灵溪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惨白了一片。曲灵溪不屑地哼道:“那是他不知道你们聂家害的他们君家这么惨,现在知道了可就很难说了。”
“他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跟我一起面对……”
许南风说到这,眼前又掠过了自己说出真相时君疏月那了寒冰一般的脸色。他虽然生性冷淡却并不是真的寡情之人,他虽然很少谈及他的父亲,可是每当他说起君少清和谷墨笙时许南风都能感受得到他对父亲和师傅的孺慕之情。
他总说君家是受到诅咒而来到这个世上的,然而在他们身上种下这个诅咒的人却恰恰是聂家。
“倘若他真的要走,你会放他离开吗?”
“不会!”
被问到这个问题,许南风整个人都像是突然间炸了起来,他咬着牙斩钉截铁道:“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绝对不可以!”
“以你如今的权势和地位,他确实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曲灵溪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许南风:“你会不惜强迫他留下然后像关着一只金丝雀一样把他困在自己身边?”
“不,当然不会,我怎么舍得……我只是……”
许南风神情仓皇地摇着头,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否定曲灵溪的话,当初的他为了得到君疏月不惜将他出卖给各大门派,不惜逼得他跳下山崖,将一无所有的他牢牢绑在自己手中。上一次他可以用爱的名义博取原谅,而这一次呢?
曲灵溪见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兀自摇了摇头,可他刚要端着汤药走进去就又被许南风拉住,他从怀里摸了一包东西塞到曲灵溪手里,他低头一看竟是一代蜜饯和糖果。
“阿疏怕苦,劳烦前辈把这个带给他。”
“死都不怕,居然怕苦?”
许南风抿了抿唇,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他这副无可奈何手足无措的模样看得曲灵溪也不免有些心疼。他把那蜜饯接下来,叹气道:“疏月在药庐养伤的那段日子不知喝过多少这样的汤药,他从来都没有叫过苦。”
许南风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曲灵溪,曲灵溪继续道:“他不是怕苦,他只是太心软。他对你真的太心软了。”
曲灵溪的话虽然说得不重,但却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许南风的心上。君疏月待他的好永远都是这样,看似不经意,但处处都透着无限的温柔和包容。
而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曲,曲前辈,你告诉我,移魂之术究竟有多大的风险。”
“那种滋味就像是把人全身的骨头生生打断,把你的五脏六腑全部碾碎,让你每一刻都像是在地狱的业火里煎熬,让你万念俱灰得恨不得一死了之。你说这会有多痛?”
曲灵溪每说一句话,许南风的脸色就更白上一层,听到最后他几乎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颤抖得不能自已。
曲灵溪言尽于此,转身推门走进屋内。许南风目光怔怔地望着那扇门推开又合上,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僵立了多久,直到一股刺痛涌上心口才恍然回过神来,这时已经有血顺着他的唇角滴落下来,他茫然地望着掌心里那片刺目的血红,脑中反复回响着曲灵溪的话。
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你说这会有多痛呢?
南风,我不想让你继续等下去了,没关系,我们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
真的仅仅是试一试那么简单吗?
许南风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目光不舍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然后转身狼狈而去。
此时的屋中,君疏月坐在一片昏暗之中,窗外苍白的月色落在他的肩上和发上,他看上去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早在曲灵溪和许南风在门外时他就已经察觉了,失去了双眼之后他的听力比从前更加敏锐,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甚至还听到了许南风颤抖着声音向曲灵溪询问移魂之事。
“你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么多,你答应过我不会说出这件事的。”
曲灵溪把药汤递到他的唇边,但君疏月却抿着唇不愿配合。
“移魂之术万不可再尝试,老头子会想办法帮你续命,续不了十年八年,起码保你个三年五载总可以的。”
“师伯,我真的很爱南风。我想和他在一起。”
“当初在南山草庐的时候你就说过这样的话,疏月,你真不愧是师弟的徒儿,学他什么不好,偏偏学他痴心到死。现在你知道君家和聂家的恩怨还能接受他?”
“我不能面对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君疏月说话间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他像是冷极了,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曲灵溪心疼地把他揽进怀里,温声安慰道:“这不能怪你,要放下这一切心无芥蒂地和仇人之后在一起,太难了。”
曲灵溪说到这儿,君疏月忽然闷声打断了他:“但这不是他的错,师伯,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是啊,所以这也不是你的错。”
曲灵溪抱着君疏月,轻轻抚着他微微颤抖的后背:“你连他都能原谅,为什么不能原谅自己?还是你觉得自己是君家一脉唯一的传人,所以理应背负起这段恩怨?”
“师伯,或许是因为我还不够爱他,我以为我能够为他真正抛弃一切……”
所以我信誓旦旦对他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与他一起面对,他信了我的话才会将一切坦诚相告。
他那么相信我,而我却辜负了他。
“两个傻孩子。”
曲灵溪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眼下究竟是去是留,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而他话音刚落,只听到那门被人碰的一声撞开,挡在床前的屏风应声而倒,君疏月感觉到那股狂乱的气息,惊得心头一跳。
他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还是许南风被玉飞尘中毒走火入魔的时候,难道……
“阿疏!”
许南风神色仓惶地冲上来抓住君疏月的手,他的力道大得像能把君疏月的手折断,这让君疏月都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南风,你……”
“我不敢奢求其他,只求你在我身边多留三个月,不,或许一个月就够了,到那时,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不会再强留。”
“你说什么?”
君疏月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你再说一遍。”
许南风低下头,颤抖着双唇艰难地说道:“聂衡告诉过我,君家的疯症并非不可治愈,但是你们需要一个身负聂氏龙气之人一起双修玉髓经,唯有如此方能成事。阿疏,你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修成玉髓经的最高一重,到那时你就再也……”
许南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道掌风狠狠打在了脸上,他不敢用内力抵抗,被君疏月那一掌打得重重摔在一边,他来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君疏月一把拽住衣领,他本以为还要再挨一掌,但君疏月抬起了手却许久不曾落下。
君疏月何等庆幸自己的双眼不能视物,这样他就不必亲眼看到许南风绝望的样子。他的痛苦,君疏月全都感同身受。他把自己的心碾碎了捧到自己面前,不求白头到老,只求他一世安好。这样的人,他怎能辜负?
“阿疏,阿疏,我求你,你不要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
许南风甫一睁眼就被君疏月面颊上的泪水吓得方寸大乱,他伸手胡乱地抚着君疏月的面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君疏月,他宁可再挨一巴掌也不要他这样难受。
“你恨我吧,如果你觉得无法两全的话,你就恨我吧,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你不必顾念我,遵循自己的心去做就好。”
我爱你爱得走火入魔,你却让我恨你?
“阿疏,你不用做选择,我来替你选……”
许南风执住君疏月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颤抖着亲吻:“我们之中注定要有一个人辜负另一个人的话,就让我来吧。”
“可是我的心告诉我,就算天理不容,它要选的也是你。”
就算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我要选的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