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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疏月望着床榻上的另一个自己,这个身体已经被折损得遍体鳞伤,也许除了那张面孔以外,这身上根本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自己受过的伤他倒是不怕面对,真正让他担心的是许南风。许南风平日看上去平和如风,似乎对什么都很淡然,但对于认定的事却偏执得近乎疯魔。他当初就是害怕许南风承受不住所以才故意隐瞒了自己被刑囚折磨的事,但这件事终究还是暴露在了许南风的眼前,也几乎就此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一个时辰前,萧常秋因为许南风的暗示心生疑虑,派出暗卫前往冰牢一探究竟,没想到这才真正中了许南风的计。萧府的暗卫一行动就被许南风的人牢牢盯住,一路跟随之下终于找到了冰牢的所在。然而当他们杀入冰牢,把君疏月救出的时候,许南风看着君疏月身上那惨不忍睹的伤痕,几乎完全丧失了理智,亲手杀死了冰牢内外的所有守卫,当君疏月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他神情漠然地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
他被玉髓经反噬得越深,心性就变得越凶戾。自己现在还能勉强阻止他,可万一有一天连自己都阻止不了呢?
本以为君家的悲剧到了自己这一代终于可以结束了,却没想到最终报应到了自己深爱之人的身上。
君疏月坐在床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还未及回头就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把抱住。许南风从外面淋着雨回来,一身都是湿气,君疏月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冷得就像块冰。
“我把萧靖言给你带回来了。”
被他抱紧的时候,君疏月嗅到了他身上弥漫着的血腥之气,他想到那院满地的碎骨残尸,不禁心中微微一颤:“你杀了他?”
“他如此待你,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
“他与你有十多年的交情,你说过他把他当弟弟。”
“对,正因为我曾经那样信过他,可是他却骗了我,伤了你,所以我更加不能够原谅他。”
君疏月慢慢合上眼,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窜了上来。他至今都记得他们三人在一间小栈里的那些日子,越美好的东西毁灭起来总是越让人心痛,更何况那是十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
“南风……你听我一句话,现在就跟我回浮方城,你不能再继续修炼玉髓经了。”
“现在还不能走。”
许南风的声音低哑而冷冽,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我还没有找到白舒歌,我不能离开。我要亲手把他挫骨扬灰。”
“你知道我有多恨他的,但是与你相比,他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君疏月转过身紧紧握住许南风的手:“南风,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要你跟我回浮方城!”
君疏月极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许南风说话,这说明这件事在他这里已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若在从前,面对这样的君疏月,许南风必定是会服软的,但现在他却断然拒绝道:“玉髓经我已经修炼到了第九重,我不会放弃的。”
君疏月显然也没想到许南风这次的态度竟会如此坚决,他不由也动了怒气反问道:“看起来玉髓经对你来说当真很重要,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必须要修炼玉髓经。”
“但是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快要走火入魔的疯子!”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我一样!
“那也是为你而疯的。”
他话音刚落,君疏月已一巴掌挥在了他的脸上。从前无论他们发生怎样的争执也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手,而这一次是君疏月第一次动手打他。
这一巴掌不止是打在脸上,更像是一把刀捅进了许南风的心里。
“那就让君疏月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这一巴掌落下之后,君疏月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打许南风,他明明是那么心疼他,那么在乎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他平安无事,可为什么却让他越伤越深?
而这时许南风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与之前有些不同了,他的目光从之前的震惊之中慢慢沉了下来,仿佛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渗入心骨的寒意。君疏月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然而在他做出反应之前许南风突然紧紧攥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按到在地上。
“你想离开我?”
“南风!”
“休想!”
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君疏月脸色骤变,没想到许南风失控之下竟硬生生扭断了他的手腕,然而许南风显然已经因为他的那句话而失去了理智,他瞪大了双眼,泛着血光的双瞳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嗜血的凶兽要将君疏月吞噬一般。
“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休想去!”
“南风,你要杀了我吗?!”
君疏月一时之间挣不开许南风的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邪道,倘若他真的就此入了魔,真的做出不可挽回之事,那么将来有一天他清醒过来,想起今日的所作所为,他将如何承受?
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铸成大错,抱憾终身!
然而就在此时,那只牢牢钳住他的手忽然间松开了,他看到许南风那冷冽而疯狂的眼神忽然间慌乱起来,他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然后脚步不稳地跌坐在地上,君疏月忍着剧痛爬起来想要靠近他,却看到他眉宇间掠过一丝痛楚和绝望,他厉声喊道:“不好过来!”
“南风,你……”
“别靠近我!”
他猛地将身体向后退了退,不等君疏月靠近就突然飞身急掠而出,紧闭的窗门被他周身燥乱的真气震得粉碎。君疏月想要追过去却听到许南风声音凄厉地吼道:“拦着他,不许他跟来!”
君疏月刚要追出去就被守在房外的守卫拦了下来。君疏月认识那个人,他正是那个异瞳的男子。
“让开!”
“主人有令,公子请回。”
君疏月眼看着许南风越走越远,心中又怒又急,二话不说便出手杀向对方。那人自然是不敢对君疏月动手的,只好边躲边退。君疏月如今的武功固然是不比从前,但真要动起手来也不可小觑。对方只守不攻,在君疏月面前就完全落了下风,
“不想死就给我让开!”
君疏月见他既不还手又不肯让开,心急之下出招越发不留余地,招招攻其要害,对方左闪右避之间一时难以兼顾,被君疏月看出破绽,一脚踢在肩头,他吃痛向后一退,君疏月趁势借力而出,几个起落之间已将那人甩在了身后。
“君公子!”
再说许南风离开之后,直奔书房的密室而去。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玉髓经反噬了,但是这一次他竟然疯狂到连君疏月都想杀,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当他清醒过来看到君疏月被自己拧断手腕压在身下时,他真恨不得能砍下自己这双手,亦或者用这双手杀了自己。
他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曾经信誓旦旦对谷墨笙说只要自己一息尚存就绝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君疏月,然而最后伤害了他的人却是自己。
这双手,它们似乎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它们只想杀戮,只想饮血。甚至连最爱的人都不放过。
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快要走火入魔的疯子!
对,是疯子!
“不——!”
他冲进那间幽暗的密室,一掌击碎了那石台的密封,然后猛地将手伸了进去。受到惊扰的灵蛇发出嘶嘶的声音,他一手握住灵蛇的七寸,将他按在自己的手腕上,灵蛇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口,尖利的蛇牙闪烁着慑人的寒光,狠狠扎进了他的血肉。
“对,就是这样。”
毒液很快进入了他的身体,那剧痛让他的神智更加清醒起来,他咬着牙身体用力地撞向墙壁,每一次力度都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震碎一样。
你要记住这种痛,只有痛才能让你找回自我。
你不能忘了你自己是谁,你不能忘了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许南风,你可以辜负天下人却绝不能辜负君疏月。你可以为了他让天下血流成河,但你绝不能伤害他一分一毫。
你不能……
“南风——!”
当那个声音传来时,他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刺目的光亮从入口的方向猛然涌入,许南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白光而痛苦地扭过头。君疏月从那台阶上飞掠而下,直扑到许南风的面前,灵蛇在黑暗中发出威胁的声音,而君疏月全无畏惧地将手伸向了他。
“别,别碰他!”
等许南风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君疏月将灵蛇从他手腕上一把夺去,然后紧紧按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灵蛇嗅到了血的味道,张口就咬了下去。
“不!不——!”
痛吗?
君疏月踉跄着向后退去,接着身体一软倒了下去。许南风面色苍白地飞扑上去将他抱住,整个人抖如筛糠,不能自已。
“阿疏,阿疏……不……不……”
“你也知道心痛吗?”
君疏月倒在他怀里,伤口处仍有黑色的血不断地涌出。灵蛇的毒已经渗入他的骨血,很快就会蔓延到全身。
“现在这样就公平了。”
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早该阻止你,是我的错……南风……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