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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灵溪刚从柳庭雪处离开,便看到许南风负手等在了长廊尽头。他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杆烟,兀自点上,然后脚步徐徐地走了过去。
“如何?他可都说了?”
“真相如何,你不是都已经料中了么?”
曲灵溪此番前来试探,自然也是许南风的意思。曲灵溪本就是世间难见的奇人,天下间能入他法眼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像许南风这样的后生晚辈,但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他对这个小子确实是由衷的佩服此人之聪慧实在是当世无双,再加上如今他又是北沧之王,权势地位天下无人可及,日后若再练成玉髓经,前途实在不可限量。
许南风听了他这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其实早在医馆发现识欢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怀疑,只是君疏月当局者迷被他迷惑了双眼,其实只要细细一想就能明白。当夜那医馆已经被许南风的人重重围住,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而他们闯进房中的时候,房里就只有昏迷不醒的识欢的柳庭雪,所以他说是池寒初打伤了自己当然不会引起怀疑。但是试问天底下有谁能从许南风还有君疏月的眼皮子地下悄无声息离开的呢?
而且许南风询问过曲灵溪,识欢所中的那一掌究竟威力如何,得到的答案是伤虽重却绝不致命。以池寒初那般狠毒的心性,要杀一个人一定是一招毙命,绝不会故意避开要害只造成重伤的假象,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识欢的伤只是一个障眼法,为的是取信于君疏月。
所以许南风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就是要么池寒初根本没有出现在医馆,要么就是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所以许南风故意在明玉殿激怒识欢,曲灵溪说过有些心智不全的人的确有可能因为过度的刺激而无药自愈,但是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识欢纵然再恨君疏月,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爱恨不会隐藏,而如今这个识欢的眼睛里却隐藏了太多的东西。许南风永远不会忘记池寒初当初来到一间小栈问计于自己的模样,这些年来他依旧记得这双眼睛,并且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让这种人远离君疏月的身边,再不能伤害他分毫。
池寒初,我本已经打算放你一马,奈何你却自寻死路。
“南风小子,你不会是打算去杀了那孩子吧?”
曲灵溪在许南风的眼中看到一丝寒意,他这显然是已经起了杀心。
“老头子有言在先,如今那孩子虽然已经被控制,但是那身体依旧是属于他的,如果你贸然出手杀他,到时候死的只会是那孩子,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是少了一个替身罢了,他仍然可以去寻找其他的傀儡。”
“如此说来,我该如何斩草除根?”
“唯有找到真正的池寒初方能让那孩子脱困。”
其实不用曲灵溪提醒,许南风也已经派人在澜城内外搜查池寒初的下落,这个心头之患不除,他一日难安。
“识欢当真能够恢复如初?”
曲灵溪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南风一眼:“别以为老头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恨不得那小子一辈子痴傻下去是不是?”
“如果他不能放下段闻雪的事,我就留他不得。”
“倘若有人伤了你挚爱之人,你能说放下就放下?”
许南风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合上双眼:“阿疏当初为段闻雪付出的已经够多了,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来给他续命,就算他不杀段闻雪,段闻雪也已经时日无多。”
“这些话你说得轻巧。”曲灵溪嘴边浮出一丝冷笑:“南风啊,你只有在面对疏月的时候,你的心才是热的。”
“南风,执念太深终成魔障。”
曲灵溪最后抛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而许南风却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执念太深,终成魔障?
他早已心魔深种,不可自拔了。
此时的明玉殿中,君疏月还在设法驱散识欢体内沉积的邪功。当日池寒初将自己九成的功力传给了识欢,因为今日的识欢被魔障缠身,根本无法摆脱他的控制。君疏月正试着用玉髓经唤醒他的意识,此法虽然对君疏月的功力是极大的消耗,但却也渐有起色,如今他为识欢传功的时候已能感受得到他体内的玉髓经在抵抗罗刹心经的吞噬。
然而就在此时,明玉殿外忽然传来一片惶急的脚步声,扰乱了君疏月的心神。传功之时最忌分心,他的心一乱,刚刚稳住的内息又朝着奇经八脉之中散开,识欢一时收不住自己的内力,身体猛地一晃,一口血喷涌而出。君疏月慌忙撤掌,但自己亦被震得向后倒去。这时蒙烈已经率众闯了进来,可还未靠近就被一道强劲的掌风挡住。
“都给我滚出去!”
君疏月性子沉静,向来处变不惊,但这一次却是真的动了怒。眼看着识欢已经快要找回自己的意识,结果他们却突然闯进来搅局。而蒙烈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了祸,白白受了君疏月这一掌心里也有些恼火,语气生硬道:“君公子,属下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君公子。”
“我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君疏月一掌劈开挡在床前的屏风,那气势逼人的一掌逼的蒙烈众人连连向后退去。君疏月飞身而出,眼中寒光湛湛,令人生畏。
“我让你们滚出去,立刻,马上!”
“君公子,这是陛下的命令。我们必须马上带走识欢。”
“那就让你的陛下亲自来跟我要人。”
君疏月此言一出,蒙烈被呛得无言以继。这话换别人来说已算是大逆不道之罪,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君疏月,那么可见此事确实只有沧王亲临方能解决了。
“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
君疏月已没有耐性继续跟蒙烈周旋,袖风一挥,将他们尽数扫出门外。蒙烈从未见过君疏月如此蛮横无理的一面,想来是真的被惹急了,此刻再闯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况且他们‘夫夫’二人床头打架床尾合,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个外人。
不过,也许这次真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合那么简单……
君疏月怒斥了众人之后马上又返回房中,识欢方才一时内息不稳,幸好君疏月及时点住他的穴道,否则必定走火入魔。
许南风这时派蒙烈过来,显然也已经觉察出了识欢身份的真相,这正是君疏月最担心的事。以许南风那种赶尽杀绝的性格,一旦知道识欢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必定会千方百计斩草除根,到那时就算是自己都未必保得了他。
君疏月想到这,眉宇间的忧色又深了几分。而这时昏迷中的识欢慢慢睁开了双眼,君疏月见状不禁欣喜道:“你醒了?”
“你……”
识欢目光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人,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自己被池寒初控制的那一晚,他只记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脱离了意识的控制,不由自主地做了许多伤害柳庭雪的事。
是池寒初,是他控制了自己!
识欢的思绪猝然之间明朗起来,他猛地挥开君疏月的手就要翻身下床。
“阿,阿雪!”
“识欢!”
他双脚刚一落地,眼前就一阵晕眩,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君疏月连忙上前将他扶起:“你还不能下床走动,柳公子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你不必挂心。”
从识欢睁开眼的一瞬间,君疏月就在心底长长松了口气,尽管不知道这样的清醒能够维持多久,但起码证明识欢还在,并没有完全‘消失’。
识欢转过头盯着君疏月看了片刻,他那双原本惊慌不安的眼睛因为回忆起了什么而骤然间冷了下来。
君疏月!
“你是君疏月!”
果然,就算被池寒初控制了身体,但是因为识欢的意识并未完全消失,所以池寒初所做的每一件事,见过的每一个人他都感同身受。
“不错,我是君疏月。”
君疏月话音刚落,识欢已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上,但这一掌只是让君疏月轻轻向后退了退,于他而言根本毫无威力可言,反而是识欢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牵动了内伤,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你要恨我,要杀我,起码也要先保住这条命。否则你凭什么杀我?”
“你住口!”
这一次君疏月没有再上前扶他,他知道这种时候无论自己如何好言相待也只会被他看成是怜悯。
而识欢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我发过誓,我一定会为主人报仇,我会让你和许南风不得好死!”
“不过看样子,不得好死的似乎是你。”
君疏月压下心头的愧疚和不安,故意冷笑道:“你为了杀我,竟然愚蠢到去跟池寒初合作。被罗刹心经反噬的滋味如何?是不是犹如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识欢伏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仇人近在眼前,他却无力替段闻雪报仇,反而成为君疏月口中的笑话,那么他承受的痛苦和煎熬又算是什么?
“如果你要杀我,就亲自来杀。”
君疏月居高临下目光冷酷地望着他:“如果你再被池寒初所控制,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你对段闻雪的愧疚,就留着你们主仆在黄泉相遇时亲自去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