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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水滴声在耳边响起,文锦绣微微皱了皱眉,想睁眼,眼皮却像是千斤重,她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如何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浑身都疲惫的很,仿佛刚刚才经过一场大战斗。
碧晴守在床前,一个劲儿地抹眼泪,竹华斋里静悄悄的,秋妈妈一言不发地在厨房烧火,所有的下人们都安静地垂着头,厨房里四五个小丫头,然而静的只有火舌的呼呼声。
除了竹华斋,将军府也十分安静,不正常的安静。
桐华院,老夫人沉默着坐在主座上,文凛与赵敏兰都坐在下首,皆是一脸的郁色。
屋子里静的只有老夫人手中佛珠转动的咯哒声,几人都没有说话,老夫人双眸紧闭,手指一个劲儿地捻动着佛珠,仿佛这样便可以解决问题。
“绣丫头还没醒么?”半晌,老夫人低声问道。
赵敏兰忙应了一声,随后看了看老夫人和文凛的脸色,斟酌道:“老夫人,老爷,别怪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这形势,咱们恐怕不能留下锦绣……”
“说什么呢,”老夫人蹙眉,将佛珠放在桌子上,冷声道:“绣丫头是我的孙女,我可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但是要动她我第一个不同意。”
文凛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母亲,锦绣毕竟……”
“毕竟什么?”老夫人瞪圆了眼睛,怒道:“若她真有罪,陛下早就将她抓进天牢处死了,还用得着你们瞎献殷勤?你身为锦绣的父亲,出了事不想着关心女儿,不想着女儿的安危,偏偏想着怎么摆脱麻烦,哪有这么做父亲的?”
文凛被她说的面色变了变,长叹一口气:“母亲,锦绣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疼她呢,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着今时不同往日,是因为锦绣现在不能给你带来荣耀,反而会是麻烦是么?”
老夫人的话说的很直白,文凛面色白了白,赵敏兰忙笑道:“老夫人别生气,老爷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们什么打算,只要记住一点,”老夫人瞟了她一眼,收敛了面上的怒意,一字一字道:“她姓文。”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炸雷在文凛脑子炸开,老夫人的话就是告诉他,不管文锦绣做了什么,在外人眼里她是文家人,哪怕自己为了自保把她推出去,皇帝也不会记他丝毫的好,一笔画不出两个文字,他们不可能切断联系。
见他面色有了些变化,老夫人也就不再多言,径自起身朝内室走去,佟妈妈连忙扶住她,自秦妈妈死后,老夫人身边的妈妈便只剩下佟妈妈了,文凛和赵敏兰顿了顿,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醉雨阁。
谢擎风与谢玖,苏青筝,文沐宸四人坐在舒兰居,面色都十分难看,自文锦绣回到府中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内京城几乎要翻了天,然而她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无论请多少大夫去看都是一样的结果,什么问题都没有。
文沐宸担心不已,一个月之中眉头就没有松开过,苏青筝也跟着担心,到处搜罗名医良药,然而一点用处都没有。
“现在京城都翻了天了,局势对咱们十分不利。”谢擎风眉头紧皱,原本他们已经处理掉了江家许多暗中的势力,但这一个月内江承远回京,江家不声不响,没有收回江家的势力,反而将他们的势力剪除了大半,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江家已经占了上风,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他们很快就会被江家吞并。
谢玖拉了他一把,面前的二人显然都在担心文锦绣,这些日子因为她昏迷不醒,再加上传来的各种消息,他们对京中局势的关注越来越少,所有的心思都被那二人吸引了过去,现在谢擎风偏偏跟他们提起京中的局势,根本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谢擎风想说什么,终究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担心嘉宁郡主,但是现在正是咱们最脆弱的时候,难道真的要等到江家将我们都各个击破后才反击吗?到那时我们还有什么能力?”
文沐宸看了他一眼,微微摇摇头:“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
谢擎风眉头皱的更深:“现在不早作打算,再拖下去,咱们的势力迟早会被剪除干净,江家那些势力点,除了除去的,收服的都未必是愿意真心臣服,这也是江家为什么不急着收回的原因,这个时候他们着手剪除我们的势力,形势不容乐观啊。”
文沐宸慢慢起身,透过窗子望向将军府的方向,淡淡道:“陛下现在正是对文家不喜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出点差错,很容易会倾覆整个家族,况且——”
他转身看了谢擎风一眼,慢慢回身依旧看着窗外:“谢家与文家虽然因为生意上的合作走得近了些,但这个理由只能骗骗寻常人,对于陛下这样精明的国君,他难道看不出谢家跟文家联手么?之前不说是想用我们制衡江家,如今呢?”
谢擎风顿了顿,唇边划过一抹无奈的苦笑,看了谢玖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可是把谢家坑惨了,谢玖却是不以为意,低头喝着手里的茶,文沐宸像是察觉出了他的心思,没有回身,道:“谢公子若是后悔了,以后也可以不与文家来往,文家不会介意。这件事连累到你们了,自今日起醉雨阁谢氏养颜堂中的秘方会还给谢氏,醉雨阁不再出售谢氏货物。”
谢玖猛然站起来:“为什么,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谢擎风慢慢站起身,双手按在谢玖肩膀上:“文公子何必如此,咱们毕竟一起合作了这么久了,难道不应同患难共甘苦么?”
文沐宸目光从楼下扫过,一队队的御林军时不时走过,他眼眸中的冷意沉淀几分,淡声道:“谢公子为了家族,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文家现在水深火热,你们与我们再来往密切,很容易会惹得陛下不喜,毕竟文家根基浅,陛下若是想要剪除文家重新扶植一个武将是很容易的事情,跟文家合作给不了你们保障。”
谢擎风面色顿了顿,眼中划过一抹心思被猜透的尴尬,随后笑了两声,道:“文公子说的不错,这些都是我考虑的问题,跟文家合作确实不能给谢家保障。”
他说到这里,谢玖猛然打断了他:“哥!你难道忘了——”
“我没忘。”谢擎风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目光深沉而坚定:“小玖,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总要考虑全面,我们不是两个人,而是整个谢家。”
谢玖蹙眉,她不赞成这个时候与文家断绝合作,要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果他们这个时候与文家断绝来往,等日后文家翻过身来,他们再想与文家走得近就没这么容易了。
但谢擎风考虑的也有道理,祖上的预言毕竟不一定能当真,况且七百年过去了,谁知道谢家先祖没有料错呢?就算没有料错,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变故出现,所以他们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谢家不是小家族,他们总得为家族考虑。
谢擎风见她不再说话,转而看向文沐宸,眼中带出歉意:“既然文公子这么说了,我也不推拒,只是此事是谢家对不起文家,养颜堂的秘方谢氏不会收回,谢氏养颜堂谢家也不再插手,以后就是文家的产业,日后若是文公子有用得到擎风的时候,擎风一定竭尽所能。”
他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文沐宸没有回头,他相信如果文锦绣在这里,她一定也会做这样的决定,妹妹跟他的心性是如此相似,容不得一点沙子。
谢玖看着谢擎风离开,到嘴边的话终究咽了下去,苏青筝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谢小姐,你哥哥都离开了,你不打算走么?”
谢玖看了她一眼,转而又看了文沐宸一眼,他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她定了定心神,看向苏青筝:“郡主,请不要怪罪我哥哥,他身上背负的远比我多,谢家会与文家断绝来往,可我谢玖不会,横竖我只是谢家一个女儿,陛下犯不着拿我说事。”
她说着端起刚刚没喝完的茶,道:“何况我与文小姐也算是有缘,她有麻烦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苏青筝微微笑了起来:“谢小姐有心便好。”
说着端起一杯茶朝着谢玖举了举,两人同时饮尽,谢玖喝完也不好再继续留下,转而告辞。
她离开后,文沐宸慢慢转过身回到桌边坐下,拿起茶壶替自己添了一杯茶,握在手里半晌一言不发。
苏青筝看了他一眼,眼中漫过担忧与心疼,道:“别担心,陛下只是一时发怒,过些时候就好了。”
文沐宸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么?”
苏青筝摇摇头,当日的事情太过于震惊,他们派出去的人除了查出那些刺客是蛇影盟的人之外再也查不到其他,但他们也不是傻子,蛇影盟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刺客?
文沐宸面上浮起浓浓的阴郁,苏青筝眉梢微微拧了拧:“当日的事情我们都查不到,只能等锦绣醒了再说。”话虽如此说,但却不知道文锦绣何时会醒,已经一个月了,没有人能查到当天刺杀的情况,刺客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想来也是,既然被派去刺杀太子,幕后之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
何韫敲敲门走了进来,见到二人忙行礼:“少爷,郡主,医老来了。”
文沐宸眸子霎时亮了起来,腾地站起身:“快请!”
一个月前医老便不见了踪影,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没想到在他离开后两天,他们就收到了坪洲出事的消息,文锦绣被斩风等人带回来便一直昏迷,他们试了许多方法都没能让她醒过来,如今听说医老回来,顿时便觉得有了希望。
文沐宸声音落下瞬间,医老精瘦的身影便走了进来,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医老的步子虚浮了不少,人也不似之前精神,他不由快步上前:“这是怎么了?”
医老摆摆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过桌上的茶壶也不客气,咕嘟咕嘟就喝下两杯茶:“老头子家族内乱,不值一提。”
文沐宸蹙眉:“您是说,一个月前您家族发生了内乱,离开这一个月是回去处理?”
他可从来没听过医老有什么族人,医老没有姓也没有名,知道他的人很多,与他有交情的人却很少,多年来行医问药也没见他提到过什么族人,这是第一次,还如此巧合地跟段祈煜遭遇刺杀的时间吻合,他不由多想了些。
医老点点头,文沐宸双眉顿时拧紧了:“一个月前……”
医老摆摆手:“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这次的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这般说着,一双瑞凤眼中划过冷意,一个月前家族中的家主中毒,若不是他急忙赶回去,恐怕他已经死了,如果他死了,那么很快整个天下就要遭受大乱,对方就是算准了他不会放任不管,所以来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在坪洲截杀段祈煜。
当日若是他能赶得回来,无论如何都能保证段祈煜二人全身而退,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想到这里,医老心中更加沉重,皱眉长叹一口气,站起身看着文沐宸:“小丫头的事我听说了,她醒不过来不是受了伤,也不是生了病,”说到这里,他面上又阴沉几分,无奈摇摇头:“是她自己不愿醒。”
换句话说,是她宁愿沉浸在梦中,也不想醒来面对事实。
文沐宸眉头深锁,颀长的身影多了几分疲惫,后宅中有赵敏兰虎视眈眈,前庭有皇帝和江家左右逼迫,况且文锦绣不能永远都这么躺着,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转身看着医老:“不论如何,请医老看看妹妹吧,如今文家被陛下的御林军掌控,能进去救她的只有您了。”
坪洲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皇帝震怒,立刻便让御林军围了文家,不许任何人出入,而文沐宸因为有大长公主作保,而他也向皇帝请命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没有被困于府中。
不是他不想守护在妹妹身边,而是如果连他也被禁足府中,文家才彻底成了砧板上的肉。
若是他偷偷溜进府中,这个节骨眼上就是藐视圣旨,说不定皇帝就在等这个机会,他不能冒这个险,而医老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医者,将军府虽然被御林军包围,但皇帝可没有说不许人看病,况且就算是不许,以医老的能力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去也不难。
医老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你不说我也要去的,小丫头命途多舛的很。”
文沐宸苦笑,他的妹妹受到的磨难确实很多,有时候他恨不能以身相替,想到弗安方丈曾经说过的话,他眼中的疼惜越来越浓:“弗安方丈也这么说过。”文锦绣命格金贵,然而劫难重重,小心应对可逢凶化吉,但究竟怎么才算小心应对,弗安方丈却没有给出过明示。
医老面色一顿,继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弗安方丈?似乎是你们闵亲王的遗孤?”
文沐宸不知他怎么好好的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医老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难怪,难怪。”
文沐宸与苏青筝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医老,医老慢慢收了笑容,道:“你们可知道当年墨轩娶的女子是谁?”
苏青筝蹙眉深思片刻,道:“八皇叔与皇叔母去得早,关于他们的消息也很少,宫中很少有人会提起此事。”
墨轩就是闵亲王的名讳,闵亲王段墨轩,先帝第八子,在先帝一众儿子中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惜迎娶王妃后不久便英年早逝,只留下年幼的儿子,皇帝怜悯其子孤苦想要将其接入宫中抚养,按照皇子的规格赐名段祈安,排序为大皇子,可惜段祈安不愿接受,小小年纪便出了家,也就是如今的弗安方丈。
一直以来,大月人关注的都是弗安方丈这个闵亲王留下的儿子以及闵亲王,但对于闵亲王妃却很少有人提起,据说当年先帝曾想将大位传给皇八子,然而他却因为一个女子拒绝了,如果没有当年闵亲王妃的事情,说不定现在坐天下的就是他了,哪里还有皇帝什么事?
闵亲王为人仁慈,乐善好施,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他死后大月甚至掀起国乱,更有甚者,许多百姓觉得是闵亲王妃害了他,如果不是她,闵亲王哪里会落得早死的结局,因为这些事情,所以大月对于闵亲王妃的事一直流传很少,此时听医老提起,似乎这闵亲王妃还大有来头。
苏青筝不由疑惑抬头,闵亲王妃是什么人?
医老看了她一眼,似是感叹一般:“墨轩的命是天注定的,他为人宽和,却没有帝王之气,哪怕没有当年的事,他也是坐不了江山的,只不过先帝喜欢他,不甘心地培养他,这才给他带来灭顶之灾,这一切不关樱娘的事,他们的缘分是注定的。”
他说着朝二人看过去:“樱娘就是当初墨轩娶的女子,她不是大月人,也不是大满,或者南离人,而是三国交界处的宫家人。”
宫家?
文沐宸怔了怔,医老却是不打算多说,看向苏青筝道:“她的身份除了我和墨轩,你母亲与扶鸾丫头之外,也就你们皇帝知道了,当年的宫樱……”他说着笑了笑:“皇帝也是中意的。”
苏青筝顿时心头一凛,这样的话说出来是大逆不道的,她四处看了一眼,好在醉雨阁当初落在太子名下,把控十分严密,不然他们还真不敢保证这些话会不会传出去。
医老慢慢站起身:“你若是想知道当年的事,便去问你母亲吧,我去看看小丫头。”
文沐宸忙上前准备扶他,医老却摆了摆手,步履坚定地走了出去,天下平静了七百年,很快便又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而这一切都系在一个小女子的身上,他不由笑了笑,七百年了,天下之主也该出现了。
医老的速度很快,他不愿见到文家那些虚伪的面孔,所以并未从大门进入,而是悄无声息地落到了竹华斋的院子里,文锦绣虽然昏迷着,但段祈煜给她留下不少影卫,而且个个都是精锐,把竹华斋守的跟铁桶一般,他并不担心会被外人看到。
走近内室,文锦绣正躺在床上,面色已经恢复了红润,眉头却紧紧皱着,碧晴看到医老出现吓了一跳,但看清来人也微微放松下来,医老曾经跟着段祈煜在将军府待过一段时间,她们自然也见过,而且以前小姐对他也很是尊敬,她忙屈身行礼。
医老朝她摆摆手:“老头子不在乎那些虚礼。”
他说着走近文锦绣,转而看向一直守着的碧晴:“你先出去。”
碧晴愣了愣,虽说文锦绣对待医老很客气,但她现在昏迷不醒,断断没有让医老与她独处一室的道理,自家小姐可还没出阁呢!想到这里,她慢慢垂下头站到了阴影处,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医老无奈抽了抽嘴角:“我要救你家小姐,用的都是祖传的法子,你在不合适。”
碧晴低着头,不卑不亢道:“老先生尽管放心,奴婢绝不偷看。”
医老嘴角又是一抽,索性也不跟她多费口舌,直接从指间射出一颗药丸打中了碧晴的睡穴,随后手掌快速在周围画了几个圈,将屋子里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以防那些影卫冲进来坏事。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向文锦绣,手指慢慢搭上她的脉搏,不出所料查不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他眉头顿时皱起来,慢慢闭上双眼,指尖慢慢生出银白色的光晕,继而化成一道道银色光线,顺着文锦绣的脉搏向上爬去,然而那些银光刚刚游走到她右肩,却像是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瑟缩成一团,不敢前进。
医老眉头渐渐皱起,嘴唇蠕动着,指尖的光晕顿时亮了些,那光线也粗了许多,一下下朝着文锦绣右肩处冲击而去,文锦绣不适地皱眉,手指无意识攥了起来。
那些光线一团团汇聚起来,然而不管医老怎么用力,那光线都无法前进,皆盘桓在她右肩的地方,医老眉头皱的更紧,正想继续加大力量,却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文锦绣右肩反弹回来,直接将那些光线冲出体外,屋中霎时银光大盛。
“啊啊啊!死小子,老头子跟你没完!”医老看着满室的银光,慌忙念动咒语想要将那些银光收回体内,然而银光却像是有了灵性一般朝文锦绣双眼涌去,任凭他怎么拉都拉不回来,医老不由肉疼地看着那些背弃他的银光,要知道这些都是他积聚多年的光力,就这么一夕之间被她吸收大半,虽说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但这也太轻易了吧?
眼看着银光就要被文锦绣吸收殆尽,一道带着淡淡金芒的光线却忽而从她眉心射了出来,直直朝着医老眉心而去,医老双眸一震,随后一道暖流游走全身,片刻之后屋中银光全部消失,他这才又看向文锦绣,忽而觉得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光力,她体内要多少有多少。
这就是天命贵女让人嫉妒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看向文锦绣慢慢松下来的眉头,天命贵女命格金贵,却多灾多难,这么一想,其实也很公平。
“死小子为了你可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连死都不忘保护你。”医老眼中泛起浓浓的担忧,文锦绣是天命贵女,这是当初弗安方丈亲口所说,因此已经被许多人知道了,但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所以也不会有人在意什么,最多觉得她会给国家带来好运罢了,但段祈煜这般小心谨慎压制住她体内的血脉,她的身份绝不是弗安方丈口中所谓的天命贵女那么简单。
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种熟悉感,医老眉头皱了起来,现在那种熟悉感却怎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是他刚刚给她输送光力,根本不会发现文锦绣的不同,因为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女子一般。
文锦绣手指颤了颤,医老伸手在她发顶摸了摸,眼中泛起长辈的慈祥:“小丫头,这么不让人省心。”
这样说着,他双眸慢慢闭上,手指落到文锦绣眉心,他脑中一缕淡淡的紫色顺着他的手指落下,最终停留在他指尖,带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文锦绣眼前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座宫殿,宫殿十分豪华,一眼望不到顶,四周的墙壁上都嵌着明亮的夜明珠,将整个宫殿照的亮如白昼,宫殿顶上画着奇怪的花纹,柱子上刻着许多细密的文字,她想要走近看看上面写着什么,移动步子却到了宫殿内部。
让她意外的是,这么大的宫殿之中却什么人都没有,她不由蹙眉向四周看去,只见地上有一男一女的尸体抱在一起,女子手中拿着一把宽大的长剑,那长剑就插在男子心口,而女子胸前有一个大洞,男子手中是一颗早已干瘪的心脏,那只手穿透女子胸口落在背后,看起来十分可怕。
她蹙眉上前想要看清这两人的容貌,然而却怎么都看不清,正当她疑惑之时,宫殿又转而变成一片竹林,女子一袭白衣,男子一身火红,一人抚琴,一人舞剑,她想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想往前走却一下都动不了,只能待在原地,看着那二人如同水中的波纹一般渐渐消失不见。
“阿绣。”
她身后忽然响起段祈煜的声音,她想回头,却一下都动不了。
“阿绣。”
“阿绣。”
身后的声音锲而不舍地叫着她,她心头越发着急,她记得段祈煜被那些刺客的长剑穿透了身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急需确认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绣,你愿意跟我留在这里吗?”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带了一丝魅惑,文锦绣顿了顿,眼前的场景又变了,是一座简单的庭院,庭院里种着大片的菊花,开的十分灿烂,阳光充足的地方放着两张躺椅,文沐宸正在院子中练剑,碧雨蹲在树下拨弄着什么,碧晴坐在石桌边绣花,秋妈妈端着一盘点心走出来,见此情况不由温和一笑。
秋妈妈一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些都是她在乎的人,除了段祈煜都在。
“阿绣,我陪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那道声音越发靠近,几乎已经到了文锦绣身前,文锦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背后传来一声惨叫,与此同时,她面前的景物像是玻璃一般全都变成碎片,她立刻转身,然而哪里有段祈煜的影子?只有一片荒凉。
她顿时慌了神,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却一瞬间消失不见,她这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忙向四周看了看,然而什么都没有。
“段祈煜!”
“段祈煜!你在哪,出来啊!”
文锦绣四处看着,心慌的不能自已,就在此时四周忽然闪出大片银光,她心中一跳,很快便见那银光消失不见,与此同时脚下的荒凉又变了模样,四周那银色光晕围成一圈,将她围在其中。
“丫头啊。”
一声悠远的叹息传来,文锦绣心中一顿,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苍老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紫芒。
她望着这张熟悉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师父?”
医老点头:“我教你医术,教你救人,可是却没有教过你怎么救自己。”
文锦绣心头酸涩,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见到师父,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医老疼惜地看着她:“孩子,别难过,有什么事跟师父说说,师父会帮你的。”
文锦绣慢慢低下头,半晌才抬起头,唇边扯出一抹嘲讽:“师父,我好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她有读心术在手,所以面对阴谋诡计从来不怕,有医术在手所以也不怕别人下毒,可是这两样本事在段祈煜被人围攻的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后还要让他拼上所有的力气给自己争取逃走的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医老叹了口气,宽大的手掌在她头顶摸了摸,前世的时候从来没做过这样亲密的动作,使得他的动作有些生硬,他慈和地看着文锦绣:“你想做什么?”
文锦绣低着头不说话,医老的手从她头顶离开,淡淡道:“任何事情只要你想便没有做不到的,你重来一次的初衷是什么?”
文锦绣猛然抬头盯着他:“师父!”
医老眼眸依旧平静:“你能重来一次不是偶然,皆是命数,祈煜小子为了你可是什么都做了,你难道还要逃避么?”
文锦绣心头巨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重生是上天安排,可是听医老的话,似乎跟段祈煜有关,这么一想,有些曾经忽略的事她突然想了起来,前世医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要教她医术,可是他跟自己什么交集都没有,又何必为自己费心?而且医老是她师父的事,段祈煜从来没有问过,也从来没有疑惑过,她一直觉得他不问是怕自己隐瞒,其实他根本早知道,换句话说,前世医老是他找来的,是他在帮她。
医老见她有些明白过来,眼中划过欣慰:“丫头,你要让死小子白白牺牲么?”
文锦绣有些颤抖地抱住自己的肩膀,眼眶酸涩的厉害:“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根本无需为我如此。”想也知道,能让她重生,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小。
医老看着她,声音里带了一丝飘渺:“傻丫头,你说为了什么?”
能让他如此,除了对她的爱还有什么?
文锦绣慢慢松开抱着肩膀的手,眼中渐渐明亮起来,段祈煜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什么都不让她担心,因为这份浓烈的爱他连命都不要了,她怎么可以沉迷在这里呢?江家还在虎视眈眈,南离还在虎视眈眈,她还有哥哥,还有家族,还有段祈煜的爱,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医老看着她,眼中慢慢浮上笑意:“这就对了,也不枉我费心分出这一丝魂魄来。”
文锦绣听到他的话,不由诧异抬头,医老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丫头,醒了之后可别怪我,前世的记忆随着前世都没了,我要不是借助死小子的力量分出一丝魂魄回来,怕是也见不到你的。”
文锦绣霎时明白了,医老和蔼地看着她:“丫头,好好完成你的使命,不要让祈煜小子白白牺牲。”
他的声音慢慢变得飘忽不定,身形也如雾气一般慢慢散了开来,文锦绣下意识向前一步,却像是踩空了一般直直坠了下去,与此同时,床上的人倏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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