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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楼,文锦绣微笑着看着对面的男子,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
不是她的错觉,这一次面对江承远时,又恢复了最初见面的感觉,心中没有一点憎恶或者怨恨的感觉,文锦绣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自己异术的变化?
这些天她按照那本书上说的方法修炼,已经能很好的控制双眼看到的东西,那些血腥的内脏器官,只要她不想看到也就不会看到了,能控制异术之后,再想起自己那日在地牢中对江承华做的事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似乎……她的情绪外露了不少,她克制情绪的能力什么时候那么差了?
“表妹在想什么?”江承远单手支着额头,宽大的紫色锦袖从他手腕滑下,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他目光中含着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文锦绣。
文锦绣随意从桌边的花瓶里抽出一枝花,拿在手上转了转:“我在想,表哥此时在想什么。”
站在她身后的碧晴抽了抽嘴角,怎么感觉二人说的话这么奇怪呢?
江承远哈哈笑了起来,一双眸子却带了探究:“听说前些日子表妹的院子有贼人闯入?表妹可有受伤?”
文锦绣扬起一个十分温和的笑:“是有贼人闯入,可惜那贼人武功太高,被他逃走了。”
江承远眸子微微眯了眯:“逃走?表妹说笑的吧,你的影卫一个人对战我十八个护卫都能全身而退,竟然能让一个小小贼人逃走?”
况且江承华身中剧毒,他能从文锦绣手上逃跑?
文锦绣淡淡一笑:“表哥过奖了。”
江承远蹙眉看着对面的女子,明知她说的是谎话,但他没有证据证明,而且他的人都查不到江承华究竟在哪里,那晚被文锦绣捉了之后,他原本是被关在地牢,可等他的人潜入竹华斋地牢的时候,却发现人早就不知所踪,只有地上一滩滩的血迹。若是江家其他人他也不必多管,可是江承华手里有他要的东西,如果不把人救出来,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文锦绣温和笑着,早就把江承远的心思摸了个门儿清,脑中快速思索起来,江家的兵权全在江云赫和永明侯手里,在大月各处的势力也都属于江承远,换句话说,江家就像一棵大树,而江承远则是大树密密麻麻的根,江承华充其量也只是依附他的江家人而已,随时可以舍弃,自己当时扣下他也只是为了折磨他出气而已,如今看来,似乎有更大的用处,只不过,江承华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他没有想,她也无法得知。
“听说表妹这几日跟在扶鸾郡主身边见了不少的大臣,表妹觉得工部尚书此人如何?”江承远很快收回了思绪,不再跟她谈及江承华的话题,而是说起了朝中的局势。
文锦绣敛眸,工部涉及的都是土木兴修,往常修建陵墓别院等都是工部负责,工部尚书乔雍为人圆滑,处事老练,于政务上没有太大的过失,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干绩,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实际上是因为资历老,又是先帝老臣,因而皇帝对他倒是宽容:“依我看,乔雍是个聪明人。”
江承远微微笑了起来,乔雍看似平庸,其实是大智若愚,他心里很清楚如今陛下的心思,既不过分出风头,也不过于低调,中规中矩地做着自己的事,在朝中很少有人会在意道他。
文锦绣慢慢看他一眼:“表哥是想把乔雍争取过来?”
“有何不可?”江承远扬眉,工部每年都会大兴土木,修建宫殿,整理别院,翻修皇祠等,每一件事都要用到钱,如果工部尚书是他们的人,那么通过这些土木工程便可以大肆捞财,大月国库充盈,这些钱财到了他们手中便可以供养江家军队,他们手上的钱财多了,国库便少了,此消彼长,长此以往大月的财政必然会被拖垮。
文锦绣点头:“乔雍可用,只不过他这个人实在胆小,表哥若是想要通过他拖垮国库恐怕不太可能,而且陛下,”她说到这里不由嗤笑一声:“你以为他会那么容易上当?况且通过工部捞钱太过于冒险,陛下可不是那等昏君,他比狐狸还贼。他之前让邱家进京的目的是什么表哥忘了?”
江承远顿了顿,邱家富可敌国,生意门路又遍布天下,他如果想拖垮大月国库,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必然是邱家,这么一来,拖垮大月国库起码要十五年,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
他微微笑了起来:“看来表妹不糊涂啊。”
文锦绣把手里的花又插回到瓶中,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红色的衣摆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划过,她轻轻推开窗子,窗外清新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慢慢道:“表哥若是想要拖垮大月的财政,我倒有一个办法,只不过这件事不能让江,文两家来做。”
江承远了然,江家被皇帝忌惮,文家现在也是如履薄冰,他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不能开口,他想了片刻:“怎么做?”
文锦绣回身看了他一眼:“陛下如今虽说年富力强,但大皇子都已年过十八,皇子们一个个成人,陛下也该早做准备了。”
江承远愕然,随即失笑,这丫头越发大胆了,她话里的意思,无外乎是说皇帝年纪有些大了,该准备后事了,这话不可谓不大逆不道,如果是之前她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可由于段祈煜的事,她现在对皇帝一点好感都没有,更别指望她会奉承他了,何况她说的也是实话……
“表妹的意思是?”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文锦绣慢慢勾起唇角:“修皇陵。”
修皇陵是最保险的办法,皇帝如今已经年近四十,这个时候修建皇陵并不过分,修皇陵需要的钱财数以万计,他们慢悠悠地从中捞钱也不易被发现,江承远赞许地看她一眼,道:“这个办法虽然可行,理由也合适,但如果陛下请邱家出钱呢,那岂不是于大月国库没有损伤?”
皇帝精明的很,现在边疆正在打仗,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修建皇陵的,毕竟这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工程,内忧外患之下他不可能不顾战场将士,哪怕陛下最终同意了此事,也绝不会动用国库的钱。
文锦绣看他一眼:“修皇陵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陛下兴修土木的契机。我想表哥之所以要拖垮大月的国库,目的不是为了要国库中的钱财,而是要耗干皇室的精力。”
江承远点头,钱财的事他根本不在乎,他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需要国库中那点钱财。
文锦绣眼眸微动,江承远是要架空这个皇室,把权力收到他的手中,皇帝没有钱财便无法供养边疆将士,没有将士便没有人会替大月百姓征战,这个时候便会更加依赖江家的力量,她如果猜得不错,当日皇帝跟江云赫密谈的内容应该与自己和江承远说的差不多,合力对抗南离,局势稳定之后江山平分,但这两人都是老谋深算的性格,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最终的结局一定要有一方伤亡。
“表哥要耗干皇室精力,不可贸然提出此事,当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如今南离在外,江家在内,陛下心中明镜似的,他是不会轻易上钩的,如果要让他放松警惕,江家最好安分一点,帮助大月抵抗南离。”
她走回桌边,伸出手指在茶杯里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又在圈外画了一条长线,在圈内画了两个相对的箭头:“在大月境内,无论江家与皇家之间关系如何,在外人看来都是一个圈,一个整体,这条长线看似支持江家,但如果这个圈破了,它绝对会将大月的国土吞噬殆尽,自然不可能给自己留下后患,如果要保住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
她把两个箭头转了方向,又在圈内加上其他箭头:“这些势力一致对外。”
江承远看着那水渍慢慢干涸,忽而轻笑起来:“说到底,你还是要劝我帮着皇室?”
文锦绣摇头,纤细的手指透过道道混乱的箭头指向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江家是一头猛虎,皇家是一头雄狮,二者相争必有一伤,或者说是两败俱伤,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这里起势,前可攻,后可守,这里就是最重要的地方,是两方势力都会争相拉拢的对象,只要筹谋得当,不出十年,江家和皇家都会成为此人的囊中之物。”
江承远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她指的地方很是不起眼,一般人不会注意到那里,再看她刚刚画的圈,哪里是个普通的圈?寥寥几笔便画出了大月几个重要的势力点,那些箭头看似凌乱没有章法,但每一个箭头都代表一股势力,这些势力有江家的,也有皇家的,还有一些是各大世家的,他眼眸眯了眯,这些年江家在朝中一家独大,却忘记了朝中各大势力也不是好相与的。
大月是块猛虎口中的肥肉,皇帝就是那头猛虎,如果一直都没有人打那块肉的主意,那么他们都会相安无事,但一旦有人开了头想要争夺这块肥肉,那么其他人也会蠢蠢欲动,他们一直都忽略了这些暗处的世家势力,如果有人按照文锦绣刚刚所说的,置身事外看着他们争斗,等到他们大伤元气便会渔翁得利,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江山之争,最担心的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却又野心勃勃之人,陛下很聪明,他成功地挑起了这些世家的野心,一旦你们争赢了,那些世家立刻会群起而攻之,一个两个,江家或许不惧,可大月何止一两个世家?到时候江家如何自处?等你们应对各大世家而喘不过气的时候,陛下再利用这里的势力将你们一网打尽,一个最大的劲敌就这么除去,前后不到十五年,江家绵延三百年,十五年的时间便会毁于一旦。”
文锦绣说完,嘴角挂上胜利的笑容:“而那些世家呢,在这场争斗中支持皇家还是背叛皇家,皇帝心中也有了分寸,轻轻松松排除异己,哦,你可能会觉得,那些世家会联手对抗皇家,但你不要忘了,皇家背后还有大满,这才是陛下真正的利剑!”
江承远越听她分析,唇边的笑意便越是冷酷,眼中也闪出犀利的光,这些他也分析的出来,所以知道皇帝要与江家合力对抗南离的时候便不甚赞同,现在他才明白文锦绣的意思,她是在告诉他皇帝的心思,通过她的角度,将她自己想象成皇帝来告诉他,她的计划。
“陛下一定会利用大满让所有人臣服,肃清江家余孽,大月混乱不到二十年便会回到正轨,而在这个过程中,皇帝打击了异己,除去了江家,当然邱家也不会幸免,南离也被他成功击败,他什么都不会损失,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而这一切只需要借助江家之手。”
就像当初在大漠,皇帝只在关键的时候推波助澜,根本不必正面出手便有自己替他扫平一切障碍,如果江家真的跟皇帝合作了,那么她今天所有的设想都会成真,绝不是危言耸听。
“但如果江家不答应与陛下的合作,陛下的计划一样会实行,只不过他利用的人便不是江家,而是南离了,比起跟江家合作争斗夺得大月半壁江山,跟皇帝合作不是更方便?”说到这里,文锦绣不由佩服起皇帝来,若不是这些天跟在扶鸾郡主身边接触皇帝比较多,她都想不到皇帝有这么深的心思,也这么大胆,敢用半壁江山做诱饵,只为除去一个江家,果然是帝王心,海底针。
江承远眼底一震,随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的不错,真要感谢表妹提醒了,不然江家可就毁了。”
他说完擦汗的手忽而顿住了,又看向文锦绣轻笑起来:“不过,表妹这么说,可有解决的办法?”
文锦绣冷笑一声看向江承远:“表哥前些日子虽然答应了与我合作,但实际上是不信我的吧,你今天提起乔雍的事,不过是拿来试探我,看看我能不能分析出眼下局势,又愿不愿意告诉江家是么?”
她眼眸冷了下来,一步步逼近江承远:“你今天来见我,除了要试探我之外,还想在我身上下毒对吧?”
她说着靠近江承远,从他面前拿起一个白玉酒杯,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嗯,是上好的竹叶青,可惜里面加了些东西,这杯酒是要在我说出破解皇帝的计划之后共饮的吧,你会假意让我去关窗,趁势换了酒杯,然后这杯酒被我喝下。你很清楚我的警惕性,所以一开始便把药下到自己杯中,因为你知道一开始对我下毒,我一定会发现。”
她看了那酒杯一眼,慢慢把里面的酒倒到地上:“你很聪明。”
江承远眯眸看着她,只觉得鼻尖传来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由一笑:“表妹这是在魅惑我么?”
文锦绣勾了勾唇角,藏于袖子中的手瞬间多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快速将匕首插入眼前人的腹部,眼中的笑意顿时变成深不见底的寒冷,而江承远却不为所动,笑眯眯看着她:“表妹,你这是谋杀。”
“表哥,我如果能杀了你,那才算谋杀。”她说完松了匕首,向后退了一步,只见江承远刚刚还血流如注的腹部奇异地止住了血,那插入其中的匕首自动向外一点点移动,最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眼眸眯了眯,打量着眼前的人:“好本事。”
江承远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文锦绣看着他平静的模样,眸中冷意慢慢散去:“当晚。”
“这么快!”江承远面上闪过诧异,随后了然一笑:“也是,你可是大哥都夸奖的聪明人。”
文锦绣静静看着他,眼眸中露出杀意,江承远朝她抬了抬下巴:“喂,既然发现了,帮我取一颗回颜丹吧,大哥虽然长得好看,但我还是喜欢我的容貌。”
文锦绣站在原地没有动,眼前的男子眼中闪过懊恼,随即露出杀意:“你如果不听我的,我就杀了你。”
文锦绣扯了扯唇角,没理他,一步步走回自己座位上,慢条斯理夹菜吃了起来。
“喂,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
“喂,我可是说真的!”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我是你表哥!”
文锦绣皱起眉头:“闭嘴!”
“我偏不,你又不是我大哥,凭什么让我闭嘴!”
文锦绣眼中闪过冷意,不需要她说话,一颗漆黑的石子便从她身后急速飞来,瞬间打在了眼前男子身上,刚刚还吵闹的人瞬间安静下来,斩风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主子,都安排好了。”
文锦绣点点头,温和地笑了起来:“把他带回去,不必用刑,等我回去送表哥一份大礼。”
斩风同情地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他家主子笑的温和的时候,往往就是有人要倒大霉的时候,那晚那人可是被吓出了精神病,希望今天这个能好些。
男子有些疑惑斩风的眼神,想要张口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由懊恼地瞪了文锦绣一眼——
【你等着!】
她听到他这么说,无声地笑了起来,江家的孩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她不由有些好奇把他们教育出来的永明侯是个什么样的人,云字辈的,除了江云骁与她不共戴天,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很深的利益纠葛,承字辈只有一个江承远,而且此人还让人捉摸不透……
“来人。”
她声音刚落,两个影卫便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十分恭敬。
“去工部尚书家中走一趟,把这个给他,就说是扶鸾郡主的命令。”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影卫,影卫恭敬地接了,她看了一眼浑浑噩噩的碧晴,微微叹口气,取出两根银针在她手腕上扎了两下,碧晴顿时反应过来,忙跪倒在地:“奴婢有罪!”
她竟不知自己刚刚都在做什么,只记得江大公子擦了擦汗,随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睁眼就看到文锦绣淡然的双眸。
文锦绣将她扶起来:“没关系,我也差点中了他的药,不怪你。”
他哪里是擦汗,分明是趁这个机会向她们下*药,只是她从一开始便防备着他,又怎么可能轻易中计?在他擦汗的同时便用针扎了自己手上的穴位,好在他用的不是什么烈性迷药,只用银针便可以解除药性,不然还有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唇边划过冷意,如果是江承远,哪怕是迷药都会选用最烈的,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地逃脱他的掌控,而刚刚的“江承远”明显用药不如他,心性也比不得他小心筹谋,才给了她可趁之机。
她对他用的迷香可不是简单的*药,而是在迷香中排得上名号的温香软玉,一听名字便知道,中了这种药的人浑身无力,只能由别人带着走,其实一定程度上跟春药差不了多少,而她配制的温香软玉,配料都用了十足十的量,又有医老指导,效果只会更好,不会更差,想到这种药的效果,文锦绣愉悦地勾唇:“走吧,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碧晴愣了愣,她们还有什么事要做?
文锦绣由着她系上披风,转身朝门外走去,她刚刚说的话虽然是在帮江家分析时势,那些话也必然会传到江承远耳朵里去,她只需要等他找上门便可,但她不会拖垮大月的财政,那样太过冒险,在皇帝面前打国库的主意,一个不小心就是脑袋搬家,而且扶鸾郡主也不会同意,她可不想因小失大,不过关于修皇陵,她可不是随口一说,那是真正要做的事。
万红楼,江承远单手撑着额头,听完暗卫的吩咐,他唇角不由翘了起来,摆摆手命暗卫下去,目光落到桌子上的画上,画上的女子恬静淡然,男子笑容也很安静,二人正并肩躺在藤椅上晒太阳,他手指慢慢在女子脸上拂过:“果然很聪明。”
“去告诉英王,让他收敛些。”
他的声音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身后的影卫很快没了身形,他慢慢卷起手中的画,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宁静的天空下,将军府黑气弥漫,看似是极其衰败的运势,可是别人看不到,他却在那黑气中看到一丝金光,若隐若现,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不会发现,他眸子慢慢眯了眯,轻轻一笑:“原来在这里。”
将军府,香荷院中,四姨娘正在佛前诵经,手中的佛珠却忽然一下裂了开来,她心头一惊,只见手上的佛珠一颗接一颗裂开一条缝,然后噼里啪啦都掉到了地上,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因为动作太大碰到了一侧的桌子,桌子上的茶杯由于她的动作剧烈晃动了几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浅绿忙跑了进来:“姨娘,怎么了?”
四姨娘转身盯着她,眸中带着深深的惊惧,脸色却十分难看,浅绿吓了一跳:“姨娘……”
“浅绿,大小姐吃药没?”四姨娘握紧了十指,语速极快。
浅绿松了口气,刚刚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姨娘是担心大小姐,她轻轻点点头:“回姨娘,吃了,奴婢亲眼看着她吃下的。”
四姨娘顿时皱起眉头,浅绿见她似乎有些不对,忙倒了杯茶:“姨娘不必担心大小姐,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小姐的身子一定会好的。”
四姨娘听到她的话,脸色不光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难看了几分,当下也不诵经了,把手中的经书放到桌子上:“去看看大小姐。”
浅绿顿时愣住了,四姨娘已经十几年不见大小姐了,连逢年过节都不靠近她的柔风院,往常若是大小姐要请安也不出自己的院子,只在柔风院向香荷院的方向行礼即可,由于大小姐病的严重,连向老夫人请安都免了十多年了,四姨娘也是十几年不出院子,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心中这么想,她却不会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忙拿了一件披风跟上了四姨娘的步子,自从嫡夫人丧礼过后,香荷院的丫头们一个个都各自寻了出路离开,如今这院子里只有她和四姨娘在,角门外面那么多树木藤曼,她需得快些过去开路才是。
柔风院,一身形单薄的女子躺在床上,手腕细的几乎一掐就断,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的几乎透明,隐隐可见皮肤下的血管,厚重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宛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她身上,那微弱的呼吸让人时刻为她捏一把汗,生怕她一时喘不过气来便断了气。
一个紫色衣服的婢女靠在床头昏昏欲睡,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团扇,时不时扇着脚边的香炉,炉中不知燃着什么香料,整间屋子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是花香又没花香清甜,似是檀香又没檀香味道重,香炉里袅袅生出几缕白烟,慢慢消散于无形。
一个略微年长些的丫头从门外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与床边丫头一样的紫色衣裳,一进来看到这种情景,忙快走几步踢了那靠在床头的婢女一下,轻声喝道:“小蹄子,让你看着大小姐,你却贪睡,小心姨娘知道了罚你!”
那婢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刚准备说话却忽然打了个哈欠,那年长些的婢女见状咬了咬牙:“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嘘……”那婢女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床上的女子,随后讨好地笑了笑:“紫珍姐姐,我昨晚守夜没睡好,你就别跟我计较了,我知错了。”
紫珍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戳:“你呀!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紫珍,紫珠是大小姐文锦红身边的丫头,紫珍年纪大些,紫珠则年小些,听到这话忙放下扇子,感激地看了紫珍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紫珍见她走了出去,忙关了门,快步走到香炉边打开炉盖,拿起一根铁棍在里面翻了翻,不一会儿便找出一颗快要燃尽的黑色小丸,惋惜地看了那药丸一眼,她迅速用夹子把药丸夹起在指尖碾碎,又在香炉里丢了一颗淡黄色药丸,药丸一遇火立刻燃烧起来,发出一股深沉的香气,床上的女子不适地皱了皱眉,随后归于平静。
紫珠刚刚走出房门,就见浅绿跟着四姨娘走了过来,当即怔愣在了原地,十几年没见四姨娘踏进过柔风院的门,现在冷不丁见到,她都完全忘记了反应,怔愣半晌,忙跪倒在地:“四,四姨娘!”
四姨娘丝毫不理会她,快步朝文锦红的房间走去,紫珠不明所以,连忙跟上,一进门就见紫珍正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一下下扇着,面前的香炉里升起袅袅的烟,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香气,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她就离开了一瞬,怎么屋中的香气便这般不同了?
她悄悄看了紫珍一眼,却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不由低下头守在了门口。
四姨娘快步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女子,见她睡的沉稳,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后看向那个香炉,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仔细闻了闻,对紫珍道:“这里面可放了别的东西?”
紫珍摇摇头:“回姨娘的话,只有您交代的天水香。”
四姨娘蹙眉看了她一眼,又仔细闻了闻屋子里的香气:“只有天水香?”
“还有一些小姐一直用着的丸药。”紫珍低眉顺眼答道,文锦红常年累月病在床上,有的时候连药都吃不进去,便按照大夫的吩咐将一些丸药配制的配料改了,放于香炉中燃烧,用药丸的香气来治病。
四姨娘点点头,朝床边走了两步,上去便要掀文锦红的被子,紫珍忙上前一步按住,她脸色一沉:“怎么?”
紫珍的手迅速缩了回来,四姨娘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小姐的生母,即使这么多年二人没有多大的联系,但每一次四姨娘都亲手熬了药给大小姐,她要看看大小姐的情况也是情理之中,她阻止就显得有些不识分寸了。
四姨娘看了她一眼,眼眸眯了眯:“大小姐焚的香都是你管着的?”
紫珍低头:“回姨娘,是。”
“仔细着点,红儿身子不好,别乱用香料,伤了根本就不好了。”四姨娘说完掀开了文锦红的被子,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那张脸上嘴唇已经干的破了皮,皮肤有些粗糙,她轻手轻脚解开她脖子下第一颗扣子看了看,只见右侧锁骨下有一个桃红色四瓣桃花印记,她的手指在印记上抚了抚,又重新把扣子扣上,盖好了被子,对紫珍道:“好好照顾小姐。”
紫珍忙低头:“是。”
四姨娘看了她一眼,又在屋子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带着浅绿朝外走去,她们一离开,紫珍腿顿时软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紫珠见状忙过去扶她:“紫珍姐姐。”
紫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紫珠不明所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舒服?”
紫珍摇摇头,一眼看到香炉里还在冒出青烟,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二话不说便朝着香炉中倒去,香炉中的火顿时熄灭了。
“你这是做什么?”紫珠吓了一跳。
紫珍面色严肃起来,走到门口看了看,小心地关了门,道:“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四姨娘。”
紫珠一愣:“为什么?”
紫珍瞪了她一眼:“别问那么多。”
她说完走到香炉前,把刚刚的炉灰清扫出来,又重新点燃了香炉,看了床上单薄的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紫珠见她这模样也不敢多说什么,忙低着头走了出去,柔风院的事向来都是紫珍打理,她只需要听她的话就对了,反正又不会出什么大事。
不料她刚刚回到房间,就见一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女子与一淡蓝色长衫的中年妇女正坐在椅子上,紫珠吓了一跳,忙跪下:“奴婢见过四姨娘。”
四姨娘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将茶杯优雅地放到桌子上:“你是大小姐的丫头?”
紫珠愣了愣,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她可不敢这么说,忙低下头:“是。”
“很好。”四姨娘唇边绽出笑意,命浅绿将她扶起来,笑道:“你别怕,我只是找你问问大小姐的情况,这么多年我一直潜心礼佛,都忽略了女儿的身体,这些日子她身子可有好转?有没有请大夫看过,几时能醒?”
紫珠被这问题问的又是一愣,四姨娘虽然不到柔风院,但大小姐的病情每时每刻都会报到香荷院去的,四姨娘应该很清楚才对,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回姨娘,大小姐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大夫来看过好几次,都说好好休养便可以醒了。”紫珠虽然疑惑,但还是小心回答。
四姨娘眼眸闪了闪:“我听说,柔风院的事情一直都是紫珍在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