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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中,扎图看着眼前沉静的男子,越发觉得心里不安起来,克鸿的计划他知道,没有他的命令,那些骁骑军也不可能被他指挥,可是段祈煜表现的太平静了,他不信凭他的眼线会不知道克鸿和江云骁的打算,可是他还能这么好好的下棋,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皇帝两指捏着一枚黑棋,犹豫片刻落在了棋盘上,只见棋盘上被白子包围的黑子顿时活了过来,局势一下子扭转,原本被杀的已经垂危的黑子慢慢开始回势,与白子有了相抗之势。
“你的棋艺退步了。”皇帝淡淡瞟了一眼对面的人,那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父皇又精进了。”
话虽这么说,棋盘上的局势却并没有那么轻易扭转,白子稳扎稳打,又奇招百出,黑子见招拆招,游刃有余,一时间根本看不出谁胜谁负,扎图对于大月的文化不甚精通,但对于棋艺却是研究的很深,二人对弈的时候他一直在一旁看着,由棋观心,从一个人下棋的手法便能判断出这个人的心性,但这盘棋他越看越是奇怪起来。
段祈煜的棋艺他虽然没见过,但是据说他的棋艺是大月皇室中的最高者,那么当然是比四皇子要略胜一筹,去年四皇子陪他下了三天的棋,他将段祈烨的性格也摸了个大概,段祈煜这些天在大漠的表现让人忌惮,所以他才会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下棋的路数,可是越看越是觉得不符。
段祈煜的性格嚣张凌厉,心思多变,心狠手辣却也明是非,而他下棋的招式却是一步步走的很稳,虽然有些奇招,但并不足以重创对方,这不像他的性格。
皇帝看了扎图一眼,双眸微微一动,落子渐渐快了起来,段祈煜看了他一眼,随着他的招数调整自己的招数,渐渐的,棋盘上局势紧张起来,白子由刚刚的稳扎稳打变的凌厉起来,一旁看着的扎图忽然隐隐感到了一股肃杀之气,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下棋最忌讳一心二用。”皇帝声音沉静,段祈煜点点头,全身心地投入到棋盘上的棋局当中去,下棋的招式也变了,每一步都将黑子往死角逼,扎图一时间又愣住了。
皇帝话里的意思,便给段祈煜刚刚棋式不对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心不在焉。扎图微微皱眉,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却也命人暗中去查探营地门口的守卫兵是否有人出去,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段祈煜太过于平静!
皇帝将他的动作收入眼中,唇角划过一抹嗤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地下棋,扎图表情越来越凝重,很快派去的人便回来将一切都禀报给了他,段祈煜离开做的很隐蔽,而且他带领的大月军队也不多,混在克鸿身后离开了营地,卫兵根本没有发现有何不妥,然而让扎图觉出不对的是,那些骁骑军还没有回来。
按照大漠骁骑军的勇猛,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来回一个时辰,余下的一个时辰难道还解决不了文锦绣一个弱女子?他越想越是不安,恰在此时,看守江云骁的侍卫快步跑了过来:“不,不好了!永明侯世子逃跑了!”
营地中很快亮起了灯火,江云骁逃跑了,所有人都十分惊讶,同时也有些惧怕,皇帝立即命人去追,然而出了营地就是沙漠,夜风一吹将马蹄的痕迹完美掩盖,谁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追。
皇帝向扎图借了一队御狼军,狼的鼻子灵敏,在大漠中也十分方便寻找,另一边赶忙派人将营地中的人保护起来,江云骁逃跑,谁知道他会对谁不利?
女眷们听说了这件事都缩在自己帐篷不敢出来,营地中灯火辉煌,扎图当然知道江云骁跑了,这个计划克鸿一开始说的时候他便知道,到时候发现了文锦绣的尸体,那也是江云骁杀死的,是他们大月人之间的纷争,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之所以现在提出来,不过是趁机去找克鸿的下落而已。
“陛下,臣觉得江云骁还在营地中。”眼看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消息,韩崎看了皇帝一眼,沉声说道,皇帝微微扬眉:“哦?”
韩崎继续道:“外面一出去便是茫茫沙漠,夜色之中根本难以辨认方向,他若是离开了营地,有大漠的御狼在,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被找到,可现在已经这么久了都没有传回消息,很有可能他根本没有离开。”
皇帝点了点头,似是发愁一般:“依爱卿所言,该怎么办呢?”
韩崎躬身行礼:“臣以为,江云骁骤然逃跑,定然会危机营地中各位贵人的安全,很有可能他就藏身于哪个帐篷中,但是夜色浓郁不便搜查,不如将诸位女眷集中到一处保护起来,其余人等全力捉拿江云骁。”
韩崎的声音很是沉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扎图心头猛然一跳,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可!”
皇帝转而看向他,他皱起眉头:“营地中不光有大漠王室和大月皇室之人,还有一些大漠的子民,夜半三更兴师动众,万一没有抓到呢?”万一没有抓到,只会让大漠的子民对他越发不满,那么他大汗的位子可就岌岌可危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扎图没有说,万一搜查之中发现克鸿不见了的事实,以皇帝的性子,定然会猜测是克鸿协助江云骁逃跑,如果再搜出了他们来往的证据,那皇帝就更有理由发作他们了,他们这些日子已经失去了许多,实在不宜再跟皇帝起冲突。
韩崎皱起眉头,心中对于江云骁的不齿越来越重,身为臣子,他背叛国家,连自己说出的话都无法兑现,口口声声说着愿与刺客同罪,皇帝不过关他几日就忍不住了?这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了,若不是他还有用,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话又说回来,江云骁一个人是怎么逃出去的?营地之中重重重兵,他无声无息跑了都不知道,那些看守都是傻子吗?听到扎图用这么牵强的理由推脱,他心中越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大哥的话也是为了保护大漠子民,若是江云骁真的在这营地中,重兵之下定然难以逃出,他很有可能就藏身于某处,说不定大漠的子民正在受他威胁呢,大汗,您难道不打算查查?”韩远走上前说道,他脸庞生的比较圆润,不似韩崎的坚毅,文沐宸的温润,也不似谢擎风的捉摸不透,段祈煜的凌厉,他身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一双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很是亲切。
扎图被他的话一堵,有些说不出话来,皇帝沉思片刻:“扎图,孩子们说的都有道理,丢了的是大月的人,你就卖朕一个人情,若是查不出来,朕替你向你的子民解释如何?”
扎图心中着急,忽然想到克鸿的性子,他不是一个硬碰硬的人,若是发现无法得手,他肯定会很快回来,毕竟他带走的是大漠五百骁骑军,那可不是文锦绣一个小女子能抵抗的,甚至段祈煜想从那些骁骑军中全身而退都不容易,他这么久没回来,想必是出了什么事耽搁了,那么文锦绣定然也没有回来了,深更半夜大月的郡主不见了,比起克鸿失踪,无疑这个消息对于皇帝更重要,文锦绣身为大月人,代表的是大月的脸面,皇帝当然更在意这件事。
这么想着,他微微一笑:“陛下,话虽然这么说,但让所有人都集中起来还是太过麻烦了,我想,江云骁一直怨恨嘉宁郡主,他逃出来十有*是要向嘉宁郡主寻仇的,我们何不赶到郡主的帐篷看看情况?”
他一说完,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尤其是大月的女眷,她们最是清楚文锦绣跟江家的恩怨,若说江云骁跑了第一个会找谁,她们都毫不怀疑是文锦绣!
文锦绣与段祈煜回到营地,便见到营地之中灯火通明,她唇角微微勾起,这么一来,他们就不可能趁乱进入营地了,扎图的目的也就在于此。
段祈煜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营地门口早已布下重兵,可想而知营地中也是一样,他们若是这样进去,很容易便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虽然以他的武功并不担心,但这么一来必然会引起注意,当然也就会暴露出文锦绣不在营地的事实,于她无益。
四下看了看,段祈煜果断下马,带着文锦绣悄悄向营地之外的一个帐篷走去。
营地中,众人纷纷赶到了文锦绣帐篷前,有真心担忧的,有想看好戏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各异,皇帝将扎图的心思猜的透彻,却也没有打算阻止,他也很想看看,文锦绣这丫头到底能给他带来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
斩风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影卫们都在暗处护着,眼见一群人朝着帐篷走了过来,他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刀。
扎图看到这个架势,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帐篷中并未点灯,说明主人要么不在,要么就是在睡觉,可是外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唯一的可能就是帐中根本没有人!
皇帝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皇子们都被派出去捉拿江云骁,扎图冷笑着,他就知道文锦绣无法从克鸿手里逃脱,那是他最得意的儿子,文锦绣一个小小女子怎么会从他手里逃脱呢?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搜查包围帐篷,就见里面的灯突然亮了,过了片刻只见文锦绣慢慢从帐篷中走了出来,一身蓝色衣裙娇俏可爱,看到众人这样,她似是不解一般:“嘉宁见过陛下,见过大汗,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为何都到此呢?”
扎图吃了一惊,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死死盯着文锦绣:“你一直都在帐篷中?”
文锦绣无辜地看着他:“那是自然,深更半夜的,我自然是在帐篷中。”
扎图指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在帐篷中,那么克鸿去哪了?
文锦绣淡淡看着他发白的脸色,看向皇帝:“陛下,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皇帝微微垂眸:“江云骁逃跑了,他可有来找你麻烦?”
文锦绣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向后退了一步:“什么?”她身后的婢女连忙扶住她,扎图后槽牙死死咬住,明知道文锦绣现在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他却什么都不能说,明明他已经布下重兵,防备着她回来,可是她竟然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还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心中像是明白了什么,双拳慢慢握了起来。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眼眸中的嘲讽一闪而过,扎图有勇有谋,但是论起对自己情绪的控制,他远远不如克鸿,随随便便就将怒意展现在脸上,这样的人若是征战四方还好,但若是跟人论心机玩手段,他根本不够看。
“陛下,二王子不见了。”
一个小兵快步跑了过来,扎图在见到文锦绣的瞬间,便知道克鸿凶多吉少了,当即也顾不得掩饰他不在营中的事实,连忙派人出去找,皇帝很配合地借了两队人马给他,看向文锦绣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嘉宁啊,江云骁逃跑很有可能要找你的麻烦,你在这里不安全,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吧。”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心头发出一声冷笑,她今晚的行动皇帝不可能不知道,难得还能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来,面上恭敬地给皇帝行了礼,和顺道:“是。”
克鸿失踪一夜之间传遍了营地,派去的人沿着各路方向都找了,却还是找不到人,扎图急的一晚上都心神不安,眼看已经天亮了却还是没有消息,许多大漠人都跪下祈祷,在他们看来,克鸿之所以会消失不见乃是神灵的指示,这些人中,曾经被扎图收服的一些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找到没有?”
一队人马过来,扎图忙站起身问道,他的儿子很多,有能力的却只有三个,大王子克丹已经接近死亡边缘,三王子克勋生母毕竟是大月人,王位交给他实在是不放心,唯有二王子克鸿深得他的心意,而且又没有母族牵绊,是绝佳的王储人选,现在居然失踪了!
文锦绣看着外面忙的人仰马翻,面上始终是淡然的笑,大月的女眷们跟她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云妃看着她的表情,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并不担心江云骁会不会针对她,也根本不好奇克鸿的下落,虽然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但她的表现也的确让人意外。
文锦绣目光落到云妃身上,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归于平静,有些事情她从前没有想过,现在才发觉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情,兰妃云妃作为皇宫中除了皇后之外位分最高的女子,却从来没有过夺位的想法,她们心中都忌惮着皇后,或者说忌惮着皇后身后的大满,大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上一世她对大满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一个神秘的国家,很少有人去过,传说在大满,神秘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大满十几年前曾经失窃过一件宝物,名叫元灵珠,想起曾经在吴氏心中读到的消息,吴氏当初所求也正是元灵珠,恐怕不止是她,很多人都在找这颗珠子,它到底有什么用……文锦绣眉梢微微拧起,看来自己有必要好好查查大满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文锦绣抬眸,跟着众人朝外走去,只见前去寻找克鸿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到了营地,一个头领走上前,双手将一把弯刀举过头顶:“大汗,二王子他,不甚落到蚁窟了!”
“你说什么!”
扎图猛然上前一步,蚁窟是整个大漠最为恐怖的地方,里面住着的可不是普通的蚂蚁,而是食人蚁,食人蚁在大漠几乎没有对手,体格小,数量多,一旦被食人蚁看上的猎物,无一不是尸骨无存,克鸿怎么会掉到蚁窟?蚁窟距离圣母河并不近,他只是出去围攻文锦绣,怎么会掉入蚁窟?
那头领继续说着:“属下沿着西南方向,一路追到圣母河畔,在河边发现了野狼的踪迹,二王子显然是遇到了狼群攻击,属下跟着这个线索四处寻找,后来在离蚁窟不远处发现了二王子的佩刀,二王子却不见踪迹。”
扎图喉头涌上一阵咸腥,他死死抓住身边人的胳膊才没能倒下:“二王子带了五百骁骑军,怎么可能掉入蚁窟!”克鸿带走的可是大漠最后的底牌!竟然无一生还,全部葬送在了食人蚁腹中?
那首领也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却也无可奈何,吩咐人把捡到的佩刀都带上来,大漠人随身携带佩刀,除非身死,刀是不离身的,那些堆成小山的刀一把把被人捡了出来,扎图命人仔细查看,一共五百零一把刀,一把不少,一把不多,这就意味着连同克鸿在内的五百骁骑军全军覆没,大漠所有的精锐全军覆没!
扎图再也无法忍受这个事实,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皇帝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淡定吩咐人替扎图诊治,营地中的大漠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害怕起来,这时,忽然有人在营地中传出扎图不适合做王位,这些日子大漠的衰运都是大漠之神降罪引起的,原本就在病中的扎图听到这些消息,气的浑身颤抖,病情越发地严重起来。
文锦绣坐在帐篷中,手指捻着一颗莹白如玉的棋子,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段祈煜坐在她对面,轻轻落下一子,淡声道:“扎图撑不了几日了。”
“陛下不会让他死的。”文锦绣紧跟着落下一子,皇帝不会那么轻易让扎图死去,毕竟他是大漠的首领,即使现在失了些民心,但大漠的子民还是拥护他的,他们已经斩断了他的左膀右臂,若是这个时候再换一个有能力的人接手大漠,他们便又要费一番功夫,皇帝是个怕麻烦的人,他一定不会让扎图死去。
段祈煜点点头,帐篷中很安静,静的只有二人轻微的落子声:“江云骁还没找到。”
文锦绣笑了笑,一枚白子落下,将黑子毫不留情杀去一半:“他身边有江云赫的人,我们自然是找不到的。”其实江云赫对江云骁是发自真心的爱护,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弟,血缘至亲,他可以不在乎永明侯,却不会不在乎江云骁的死活,只不过江云骁多年生活在他的光环之下,早已不信任这份兄弟情了。
段祈煜看着棋盘上被她吃了一片的棋子也不心疼,从容地落子,慢慢挽回局势,文锦绣纤细的手指捏着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其实他若是足够信任江云赫,便不会发生那晚的事了。”
段祈煜看了她一眼,她话里的意思他很明白,江云赫让江云骁忍耐,那就是会想办法帮他除去文锦绣,可惜江云骁不信任,被文锦绣三言两语挑拨地失了理智,他之所以不带暗卫孤身跟踪文锦绣,除了害怕人太多会被机敏的乌梢蛇发现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可笑的面子,他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杀了文锦绣,一点不依靠江云赫,那些暗卫中有江云赫的人,被文锦绣那样刺激过之后,江云骁那样骄傲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带,再加上文锦绣送去的贡青加了软筋散,这才使得他们能重伤他。
段祈煜笑了笑:“也不算浪费那坛好酒。”
文锦绣闻言淡然一笑,并不答话,她知道江云骁是不会喝她送的酒的,他那日被自己那般刺激,盛怒之下一定会发泄怒火,那坛酒被打碎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他低估了自己配置的药,她配置的软筋散即使不入口,也会顺着酒香进入血脉,只是量很少,才使得他没有发觉,一旦他动用内力,必然会催动药效,这才让他在那晚的战斗中越打越是无力,他们伤他才那么容易。
段祈煜看着静静下棋的文锦绣,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发现眼前的女子变了,自从中毒醒来之后沉稳了许多,对自己的态度也比以往更好,起码再也没说过锥心的话,她似乎比以前更坚毅果断,又似乎比以前更温情,这样她,让他无端地放松下来。
文锦绣察觉到他的视线,诧异地抬头:“怎么了?”
段祈煜摇摇头,笑道:“只是觉得你比以前更美了。”
文锦绣嘴角一抽,默默翻了个白眼,毫不手软地将棋盘上的黑子杀的片甲不留。
营地外的小帐篷中,扶鸾郡主正靠在床上绣着一件披风,三王子克勋依旧在小桌旁练字,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但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克勋从来没有想过要争那个王位,所以储君是谁也并不关心,至于扎图,他知道他不会死,所以也就没有过多在意。
“郡主,陛下来了。”
一个婢女走进来,低声问道:“您见不见?”
扶鸾郡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这些年她一直都不见皇帝,别人只当是她嫁到这里冷了心肠,根本无人知道她真正想的是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扶鸾郡主慢慢点了点头,恩恩怨怨什么的,也是时候有个了解了。
皇帝在帐外等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像是笃定了扶鸾郡主会见他一般,婢女传了话出来便尽职尽责地守到一旁,他掀开帘子走进去,嘴角动了动:“堂妹。”
扶鸾郡主点点头,也没有起身:“陛下坐吧。勋儿,你去拿我存下的好酒过来。”
克勋点点头便走了出去,皇帝随意在帐篷中坐了,看着兀自绣着披风的人,半晌才道:“多年不见,你还是像以前一样。”
扶鸾郡主抬眸看了他一眼:“多年不见,陛下老了许多。”
皇帝嗤笑一声:“怎的不喊朕堂兄了。”
扶鸾郡主笑了笑没说话,若是真的拿她当堂妹看待,口口声声的朕又是多么可笑,皇帝对别人从来没有真心,亲情也不过是他算计的筹码而已。
皇帝默了一瞬:“扎图和克丹,克鸿都已经解决了,朕觉得克勋——”
“陛下,”扶鸾郡主打断了他的话,唇角划过一抹冷笑:“勋儿性子温和,不适合做大漠的主人,你若是想要收服大漠,完全可以采用别的方法,我的儿子不会成为你权力的牺牲品。”
皇帝顿了顿,随即抬头看着她:“扶鸾,克勋若是做这个大汗,朕必定会保他安稳。”
扶鸾郡主摇摇头,眼神带了几分悲凉:“你能保他多久呢?当初你也说过会保护八皇弟,可是后来你是怎么做的?他成婚不足四年夫妻双双殒命,你当时的保他安稳呢?”
提起这件事,皇帝的手猛然颤抖一下,扶鸾郡主起身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盒子:“他当时留下这个,是要给你的儿子的,你应该记得他当年说过的话,若想大月安稳,你就好好培养你的儿子。”
她说着将盒子递到皇帝手里,面色不似刚刚的悲凉,换上了一副平静:“陛下,过去的事我们都不必再提,你若是还记得当初咱们一同长大的情分,就请你让我们母子安稳一生,至于大漠,以你的能力足以收服,又何必再卷入我们呢?”即使克勋真的愿意去坐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作为一个傀儡罢了,她的儿子怎么可以作为傀儡活着呢?
“我这么多年为大月筹谋,早已厌倦了大漠,我想要回到我的故乡,即使人都不在了,我也是思念它的。”扶鸾郡主语气很淡,却让人生出一种悲凉之感,皇帝看了她半晌,终究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起身道:“朕答应你。”
他走后,扶鸾郡主慢慢坐回床边,她在大漠待了二十年,如今总算可以回家了。
扎图病重,三王子膝前尽孝,侍奉汤药十分尽心,就在众人以为扎图会把大汗之位传给三王子时,扎图却下了命令,将大汗之位传给了四王子,众人都是不敢置信。
四王子克林懦弱胆小,事事没有主见,扎图怎么会把大汗之位传给他?
众人心中不服这个结果,但是三王子不愿继承王位,四王子,五王子,六王子都不堪大用,相比而言四王子还略胜一筹,众人吵闹几天之后,便也默认了这个结果,四王子喜从中来,但也知道没有皇帝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立刻便从原本的中立投靠了皇帝,扎图知道此事之后又生了一通大气,身体越发不济。
三日后,皇帝回京,克林率众送行,大漠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早已元气大伤,最重要的是,能够与大月抗衡的骁骑军全军覆没,大月再也不必担心边境的安全。
马车上,文锦绣闲适地靠在车厢壁上,大漠的情形她完全不再担心,如今离京一个多月,不知道京中情形如何了。
京中,北地军营。
文沐宸坐在桌子一边,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手里把玩着一块乌木令牌,他身后是十几个侍卫,皆一身墨蓝色衣裳,气息绵长深厚,一看就知道武功非凡。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剑眉星目,双唇微抿,一眨不眨地盯着文沐宸,看他一脸平静的样子,不由皱眉:“平威将军,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军营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军账乃是机密,岂能随随便便让你看?万一泄露了机密,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文沐宸淡淡一笑:“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将京中军务交给本将军,本将军不过是例行公事来查一查北地军营的军账,怎么,吴大人这般遮掩,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吴敬安眸子眯了眯,他是吴敬辉的弟弟,官至北地军营监军,吴敬辉的女儿嫁给了江云骁,虽然已经死了,可这么多年吴家与江家早已密不可分,都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尤其军账,每年户部拨的粮饷谁人不贪?万一被文沐宸查出来禀告皇帝,现在正是边疆战乱时期,皇帝对军事极为看重,一个贪墨粮饷的罪名,就足以让他千刀万剐!
他冷笑一声:“平威将军到底是年轻,不晓得其中的厉害,你不会真的以为凭借陛下的令牌就可以随意出入军营了吧?军营重地,一些心怀叵测的人进来,本官是不会轻易放人出去的。”
文沐宸眉梢微抬:“这么说吴大人是打算动手了?”
吴敬安冷冷看着他,手中的茶杯捏地死紧,听杯为号,只要外面的人听到了他的信号,是一定会进来的,可是文沐宸这样平静,只带了几个侍卫就敢到北地军营查他的账目,莫非他还有什么底牌?
文沐宸看着他表情变化不发一语,只随意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回京之时,皇帝把这枚令牌交给了他,可以调动军机营三千军机卫,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若是调动军机卫围了北地军营,营中的将士必然会生出怒气,而且一个用不好还会被人参一本,说他心怀叵测,若非必要,他是不会动军机卫的。
“吴大人这是打算跟本将军耗着了?”文沐宸将令牌收起来,淡淡开口:“本将军回京,先后去了四大军营,营中监军没有一人犹豫,都将账目呈于本将军桌案前,吴大人这般推脱,可见是真有些猫腻,司空!”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严厉,随着最后两个字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低头躬身,浑身气息完全收敛,看不清他的容貌。
吴敬安心中一惊,那些侍卫他倒是不怕,虽然武艺高强,但他也不是无能之辈,况且营中不乏武功高手,不足为惧,可是刚刚出现的司空,他的能力明显比那些侍卫高了不止一个层次,若是文沐宸身边都是这样的人,那么动手就麻烦了,万一不能成功击杀文沐宸,让他离开北地军营,最后死的必然是自己,可话说回来,只要账目没问题……
想到这里,吴敬安忙端起笑脸:“将军何必动怒,我不过是有些担心而已,毕竟军账十分重要……”他说着看了文沐宸一眼,眼眸动了动:“既然将军要看,那下官自然奉上。”
文沐宸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摆摆手命司空离开,一眨眼的功夫,司空就已消失在原地,吴敬安看着这情况,心中更加忌惮,一个月来,文沐宸查了京中所有军营的账目,还有一些京中产业,可是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他一时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账目很快便送了过来,文沐宸细细看着,仿佛没有发现这账目被动了手脚一般,他手边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而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眼看夕阳西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帐外,微微勾唇放下账本:“北地军营军账没问题,吴大人辛苦了。”
吴敬安心头一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文沐宸将账本交回给他,面上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意,慢慢朝营地外走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吴敬安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随即向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这才转身返回营帐。
------题外话------
大漠终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