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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段祈煜所料,皇帝并没有对段祈烨重罚,罚了三个月的禁足,玲珑也因言语有失之罪受罚禁足三个月,而慕蓠裳则被盛怒的皇帝下令凌迟处死。

    新房里的事情被皇帝瞒了起来,毕竟若是被人知道是段祈烨为了设计云华郡主而冤枉一个小丫头,于他的名声便是极大的污点,皇帝虽然没有将皇位传给他的意思,但毕竟是皇家子弟,总要顾及几分颜面,更何况还是皇后的亲生子。

    而当时知道一些情况的宾客都被严令禁止胡说,段祈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来扫平京中的流言,甚至还有金匠指证慕蓠裳着人在他手中打造了一支发簪,而具体的消息却没有了,但光凭这只言片语,众人便可推断出一些“真相”,慕蓠裳一瞬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因为她的缘故,众人对南离的厌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她被押往刑场的时候无不拍手称快。

    这几日文锦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在密室中做了那样亲密的事,面对段祈煜的时候便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京中消息一件一件传来,二人并没有出府,而是闲闲的呆在府中,段祈煜的伤被她发现了也不矫情,乖乖听她的话好好养伤,顺道亲亲抱抱耍流氓……

    “今日是处死慕蓠裳的日子,你不去看看么?”

    文锦绣无奈看着某个靠着大迎枕,却非要把她扯到身边躺着的男子,有些无语。

    段祈煜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书,翻了个身一手撑在文锦绣耳边,低头俯视着她,因为府中没有外人,段祈煜也素来不用太多人伺候,便没有束发,长长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滑下来,如一匹黑色的缎子一般,饶过白皙的脖颈垂下,发梢在文锦绣脸上微微摇晃着,她有些痒地偏了偏头。

    “她未必会死。”

    段祈煜淡淡说了一句,随后淡定地靠回到迎枕上,文锦绣眼眸一顿,他这是什么意思?都到了如今的地步,难不成还会有人营救慕蓠裳?

    皇帝之前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如今是绝对不可能再饶恕的了,否则大月国威岂不是要丢尽了?慕蓠裳已经被南离放弃,慕翎宇不知所踪,她怎么说都是一颗废棋了才对,有谁会大费周折去救一颗废棋?

    她看了一眼段祈煜,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便安静地靠在了迎枕之上,又拿过刚刚那本书看了起来,她心头闪过种种疑惑,但看他的模样不像是要深谈的意思,便也没有再问,脑中想到段祈烨的惩罚,不得不说她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

    这一次他犯了这么大的错,皇帝没有夺了他的爵位,也没有斥责,只是不痛不痒地禁足三个月,而大长公主和定国公居然认了,任由皇帝将此事压了下去,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惩罚,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连带着段祈煜受了重伤,居然只得到这么一个结果,怎么想都有些憋屈。

    段祈煜看到她有些郁郁的脸色,心头好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目光落到手中的书上,眼底闪过一丝凝重,随后慢慢消弭,三个月的时间很紧,他还需要好好筹谋才是。

    文锦绣心中想着事情,她并不是蠢人,慢慢的就觉察出不对来,以段祈煜的性格,他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么?想到京中如今的形势,他不在朝中的三年段祈烨积聚了许多人脉,同时也在暗暗发展着势力,这些势力有许多都在暗处,还有一些是太子一派的人,他回朝这些日子,已经以雷霆手段将大部分权力收了回来,但段祈烨有皇后帮忙,手中的势力自然不可小觑,岂是一两日能收回来的?

    如今他被禁足,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段祈煜筹谋,将他手中所有的势力划到自己名下,等到段祈烨解了禁足,怕是已经大势已去,别说跟段祈煜争那个储君之位,就是做个权臣都够呛。

    她叹了口气,皇家子弟夺嫡之争,向来都是无法避免的,如果段祈煜不去争不去夺,依照皇帝现在对他的宠爱与信任,以后不论哪个皇子登基都绝对会记恨他,等到那时候再反击,就一切都晚了,还不如早早将一切握在手中。

    想到他这么多年生在皇室,长在皇室,皇后的冷漠,兄弟间的明争暗斗,皇帝的宠爱虽让他有足够的资本站在众人肩膀之上,但也是烈火,时刻将他困在这个火坑之中,跳不出来。

    想到这里,她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看书的段祈煜,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段祈煜微微一动,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文锦绣朝他凑近几分,下巴搁在他腰身处:“没什么,你累不累?休息会儿吧。”

    皇室的争斗,他想必也是累了,只是累也无法离开,她能做的,只是陪着他而已。

    段祈煜唇角弧度慢慢扩大,为她主动的亲近而欢喜雀跃,心中像是装了只小兔子一般,他克制住极力想把她摁到床上亲吻的冲动,轻轻在她侧脸上摸了摸:“有你陪着,怎么会累?”

    文锦绣心头一动,这几日他说情话的功夫越发见长,她没确定自己的身份之前,这人还克制一些,只是偶尔逗逗她,等说清楚之后,他则完全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让她时常面红耳赤。

    段祈煜看她有些害羞地将头埋的更低,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望着帐顶眯了眯眸子,如今还不到八月初十,段祈烨被禁足三个月,那么到了冬月便会被放出来,这么一算,余下的日子还不足三个月,着实紧迫。

    文锦绣埋在他身侧不说话,刚准备起身,却听到门外影卫禀报说行礼都准备好了,她顿时愣住了,慢慢抬起头来,她以为当时段祈煜只是随口一说,或者是皇室争斗压力太大让他有些感慨罢了,听到影卫的话才反应过来,他是真的打算离开,她一时惊住了。

    “你要离开这里?”

    她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段祈煜眯了眯眸子,极具危险地盯着她,半晌才慢慢道:“不是我,是我们。”

    文锦绣一怔,这才想起当时在密室中,段祈煜说过要和她离开的话,她眉头慢慢拧起,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只当他是厌倦了皇室纷争,想要找个地方隐居下来,加上之前在密室外听到段智衍说的“藏”,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如今京中形势这么严峻,我们要去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怕躲到天边去,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说到这里,她语气中带出几分心疼:“不过你若是想好了,去哪我陪着你就是。”管他什么皇位争夺,若是他不想争了,偌大的天下难道还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段祈煜听到这些话便知道她想岔了,不由轻轻咳嗽一声压住缓缓上翘的嘴角,慢慢从床上起身,文锦绣忙扶住了他:“你还伤着,不要乱动。”

    “不妨事,那些奴才们办事总不放心,我们一起去挑些用得着的东西。”

    他并没有解释具体要去哪,做什么,文锦绣说去哪都陪着他,他将她的手又握紧几分,这个人,是他多少年来唯一的执念,从上一世,或者更早便横隔在心中抹不去割不掉,如今她会陪着他,甚至不问他去哪里,全心全意信任他,这让太子殿下很是欢喜,唇角再也抑制不住上翘起来。

    御书房,皇帝蹙眉看着桌案上太子的奏折,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案之上,桌角摆着一个盒子,盒子上的梅花缠枝花纹十分细致,他长长叹了口气,对于段祈烨的惩罚,他心中不是不愧对长公主和段祈煜的,但是有皇后出面,再重的惩罚都必须压下去,这是他当初答应过她的,他宠段祈煜可以,段祈烨是她的儿子,她不说要他的命,他又能如何?

    皇后的身后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国家,一个容氏。

    “你想好了?”

    皇帝蹙眉将他的奏折放下,目光落到面前站着的人身上,他身上的气势早已不是三年前那股凌厉,多了几分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帝王之气,这股气势丝毫不输于他这个万人之上的帝王,甚至偶尔流露出的狠辣还要远胜于他,段祈煜这一次回来,他就有预感,他不会待太久,只是没想到这才一个月不到,他就要离开。

    段祈煜点点头,皇帝眸子中闪过几分沧桑,一眨不眨地看着桌角的小盒子,缓缓道:“朕这些日子总是梦到八皇弟。”

    段祈煜眉心一动,没有说话。

    “八皇弟向来聪慧,铁口金断,他说过的事从来没有料错的,他说你会成为一个睥睨天下的帝王,段祈煜,告诉朕,你不会让朕,让你——八皇叔失望。”

    皇帝一双眸子定定看着他,似是要在他面上看出什么,段祈煜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了眸子,皇帝很少会连名带姓的叫他,他手指渐渐握紧了些,当年他出生的时候,闵亲王夫妻都已经过世三年,弗安方丈比他要大七岁,闵亲王会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看到了他的面相如何,而是他和闵亲王妃早就知道他会出生。

    宫家人能料未来,宫樱自然早就算到了这大月的将来,如果按照他原本的轨迹,他会治理好大月,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但这些他上一世已经做过了,代价是失去最爱的女子,这一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皇帝定定看着他,见他久久不说话,面上闪过一抹悲凉之色,随后换上一脸的冷厉,语气坚决起来:“明日早朝,朕会下诏退位,将皇位正式传给你。”

    段祈煜心头一惊,面上却没有多少变化,皇帝看着他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心中有些着急起来,却也知道这个儿子决定的事向来没有反悔的余地,正如三年前,他说只身赴死就只身赴死,连商量都没跟他打过一声,若是不许他离京,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握紧了手指,冷声道:“继位之后,朕会帮你管理朝政,待你归来之时再行登基大典,但你是大月的君王,需得时时刻刻记着这一点。”

    段祈煜垂眸,嘴唇抿了抿:“父皇不必如此,儿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皇帝一旦下诏退位,他便是大月新继位的帝王,虽说皇帝还在,但他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皇帝若是想要退位做个太上皇也不会有人反对,可是他若是成了大月的帝王,就必须时时刻刻为大月百姓负责,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皇帝这么做,便是用整座江山向他施压,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得回来。

    “这是朕唯一的条件,待你继位之后方可离京,去做你想做的事,若是不同意,朕绝不会允许你离开,哪怕是绑也要把你留在京中。”皇帝一双眸子浑浊起来,放在桌子下的手轻轻颤抖着。

    从段祈煜提议慕蓠裳嫁给段祈烨开始,他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段祈烨府中有邬笃的阵法,若不是为了阵法中的东西,他何必毁去那阵法?他猜出他要离开,但没想到是那样凶险的地方,三年前他就差点死在坪洲,难道这一回还要重来一次?

    段祈煜睫毛颤了颤:“父皇,儿臣只是离开一段时间,您不必如此紧张。”

    “朕说过的话绝不会更改。”皇帝坚定不移,见他怎么说都不为所动,心头不由涌上一阵无力感,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朕老了。”

    段祈煜心头一震,他说了那么多,他都可以无动于衷,前世他开疆拓土,守护大月安宁,隐忍筹谋,安抚大月朝堂,后宫之中,皇后用隐瞒文锦绣身上的血脉为条件,换那些女子进宫平衡各方势力,他知道对文锦绣不公平,却也做了,只为大满不要发现她,风平浪静过了十三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无愧于大月百姓,无愧于心,可皇帝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只感觉到有些无力。

    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终究敌不过岁月的侵蚀。

    前世做的再多,这一世重头再来,一切便都做不得数了。

    “儿臣知道了。”

    淡淡吐出这几个字,他缓缓转身走出御书房,天空很蓝,万里无云,他轻轻笑了笑,说不尽是什么滋味,大月是他摆脱不了的宿命,正如文锦绣,天下就是她摆脱不了的宿命。

    凤栖宫中,皇后早已知道了御书房中的一切,摆摆手命人下去,她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从桌边的画缸里拿出一幅画,慢慢展开,上面画着的乃是一幅牡丹图,这是三年前段祈煜送的,虽不是他亲手所画,却是他唯一送来她收下的礼物。

    皇后手指轻轻落到那牡丹之上,上面的花雍容华贵,段祈煜以往送她礼物,每一件都是他亲手所做,但是全部都被她砸碎丢掉,连灰尘都没有留下来,唯有这一幅画留了下来。

    “娘娘素来是不喜欢牡丹的,这画……”小宫女进来添茶看到这副场景,下意识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皇后冷冷朝她看了一眼,她顿时吓得跪倒在地,皇后眼眸微动,她已经吩咐过了让人下去,这宫女却偏偏还敢进来,难道真的是傻么?

    邬笃眸子眯了眯,一掌打在那宫女身上,宫女受不住他的力道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来,皇后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画,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扣住她的下巴:“敢忤逆本宫命令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她说完手慢慢往下,直直捏到了那宫女的脖子处,手指迅速用力,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那宫女脖子上迅速出现几道血痕,很快没了生息,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而皇后面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仿佛刚刚她杀的不是个人,而是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

    邬笃被这场景骇的面色一白,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皇后亲手杀人,杀的还是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小宫女。

    “将她的尸体拖下去。”皇后冷冷吩咐一句,门外忙有人应了一声,快速将她的尸体拖了下去,刚刚那小宫女吐出的鲜血也被人收拾干净,邬笃跪在地上不敢看皇后的表情,从小到大太子送过无数件礼物,凡是用了心的都被毁去,只余下这么一幅画,不光没有用心,连内容都是皇后素来不喜欢的,可是她偏偏留了下来。

    皇后的心思,他们谁也猜不透。

    满意地看着他安静的模样,皇后轻轻勾了勾唇角:“好奇本宫为何只留下了这幅画?”

    邬笃心头一颤,忙跪倒在地:“娘娘做事,自有娘娘的道理。”

    “皇帝防本宫不是一天两天了,段祈煜跟他父皇一条心,他送的东西本宫如何肯收?”皇后眼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语气虽是极轻,却带着一股穿透骨髓的冷意,邬笃头垂的更低了。

    皇后慢条斯理看了看染红的指甲,淡淡道:“将这幅画送去太子府给清音,告诉她不必进来谢恩了。”

    邬笃手指一颤,皇后跟段祈煜关系不好,自然不会喜欢他身边得宠的婢女,但这般明目张胆赐了东西过去,万一太子知道对她误会更深又该如何?

    皇后吩咐完见他还不动,眉头顿时拧了起来:“怎么,本宫的吩咐你也不听了?”

    邬笃一惊,不敢再多说,忙吩咐人装了画送去给文锦绣,皇后修长的指甲一点点从桌案上划过,一双美丽的眸子微微眯起,让人只看得到里面闪出的寒芒,却没有人能发现她眼底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她做的远比皇帝好得多。

    “娘娘,太子已经出宫了。”思琴在门外等了半晌,见皇后没什么别的动作,这才走进来禀报,皇后点了点头,抬起修长的手指在鬓角摸了摸,轻轻一笑朝殿外走去,思琴忙跟了上去。

    御书房,皇帝送走了段祈煜,一脸的疲惫之色,只是顿了顿便让韩忠开始磨墨起草圣旨,韩忠心头叹了口气,上前一下一下磨起墨来,退位乃是大事,按理说不该这么草率决定,但皇帝今日这般轻易的说出来,可见心中早已定了主意,他身为奴才不便多劝,只能认命地守在一旁。

    皇帝将笔拿在手中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韩忠,你说祈煜这孩子到底像谁?”

    韩忠一惊,磨墨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将砚台里的墨汁洒出去几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殿下……自然,是像陛下的。”

    皇帝嗤笑一声:“像朕?朕培养了那么多年,却还是觉得他像八皇弟。”

    韩忠噗通跪了下来,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皇帝哪里还有刚刚面对段祈煜时的无力与沧桑,皱眉看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冷芒:“起来吧,没出息的东西。”

    韩忠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闻言忙站了起来,继续帮他磨墨,仿佛刚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皇帝提起笔快速在圣旨上写了起来,落笔暗藏锋芒,这样的大事他毫不犹豫,御书房里十分安静,韩忠手脚僵硬地磨着墨,皇帝也不计较他的失仪,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快速写完圣旨,拿过玉玺端正地印了上去,明日早朝昭告百官,段祈煜便不仅仅是太子了。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一个小太监快步跑了进来,皇帝刚刚给圣旨盖上玉玺,他眸子眯了眯,将圣旨交给一旁候着的韩忠收起,淡淡道:“传。”

    皇后已经很多年不曾主动来找过他了,上一次是那晚谦王府出事,那么这一次又是为的什么?

    皇后进来便看到皇帝端正地坐在御桌后,面前摆着成摞成摞的奏折,韩忠尽职地守在一旁,低垂着头不说话,桌子上的砚台边落了几点墨汁,她冷冷一笑:“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有些诧异地抬眸,皇后见到他不冷嘲热讽就不错了,还会主动跟他行礼?

    心下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命她起身赐座,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皇后来找朕有何事?”

    皇后丝毫没跟他客气地落了座,韩忠忙命人奉了茶上来,她端过茶杯,长而艳红的指甲从杯盖上划过,素淡的杯身更衬得她皮肤莹白如玉,那手指也越发鲜红,她下巴微微扬起:“臣妾今日来是要给陛下送一样东西。”

    说完朝身后的思琴使了个眼神,思琴会意拍了拍手,只见片刻的功夫,一具尸体便从外扔了进来,堪堪落到御桌之前,若是再用点力说不准会砸到皇帝身上,皇帝的表情顿时变了。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坐着没动,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一下一下用杯盖划着杯子里的茶叶沫,淡淡道:“臣妾的凤栖宫很是安稳,不必陛下特意派人来照顾,何况这派来的人太过于痴傻,还不如我宫里洒扫的丫头,臣妾怕陛下用着不得力,帮忙处置了,陛下不必感激,更不必赏赐,以后还是少费心吧。”

    韩忠在尸体出现的时候就忙带着众人退了下去,皇后与皇帝争斗,他们这些奴才不避着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双眸眯了眯:“你怀疑朕监视你?”

    “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有那个闲情逸致监视臣妾?”皇后嘲讽一笑,皇帝心头顿时升起一阵怒火来,这么多年她做过最多的表情就是嘲讽,似是在嘲讽他当初怎么得了帝位,嘲讽他跟段墨轩比起来永远都低一头,嘲讽他做的那些事……

    他顿时攥紧了手指,声音也变的冰冷:“皇后就是来嘲讽朕的吗?你这个皇后之位,朕想收回只是一句话的事。”

    皇后冷笑起来:“陛下只有这个可以威胁臣妾了么?废我皇后之位,你敢么?莫说大满能人千千万万,光是臣妾身边的邬笃,陛下就应付不来,别以为你那好儿子能帮得了你,我给出去的东西虽然收不回来,但玉石俱焚,你知道我的性子。”

    皇帝眉头顿时拧紧了,皇后一直都是刚烈的女子,杀伐果断,敢作敢当,若是真的惹恼了她,她还真有可能跟段祈煜来个同归于尽,他面色沉了沉:“你想怎样?”

    这些日子由于太子回到京中,醉雨阁的一些事务也都交给他来打理,之前文锦绣只是将这地方挂在他名下求个安稳,如今却被他经营治理的十分得当,玲珑来这里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四姨娘教给她怎样耍计谋,断人心,于经商之上,四姨娘就是想教也有心无力,因此她插手的账目并不多。

    何韫将这些日子的账本递给段祈煜,他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松开,却是没接账本:“这些日子,京中的生意可以交给谢家来办。”

    何韫一怔,哪个谢家?

    还要再问,却见他已经上了楼,便住了步子,皱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三年前文沐宸做主断了关系的谢家来,当时为了文家的状况,文沐宸主动与谢家断了来往,醉雨阁如今虽然卖着谢家的东西,但那些铺面也都交给了谢家人打理,加上一年前文沐宸与谢擎风都去了西南,文锦绣跟谢玖偶尔会有往来,却并不亲近。

    他一直以为谢家和文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听段祈煜的意思,似乎很是信任谢家?

    “你个死小子,现在才想起来找我。”

    段祈煜一进门,一个茶杯便带着力道朝他扔了过来,他堪堪避身躲过,那茶杯贴着他的肩膀飞了出去,咣当一声碎在栏杆上,红木栏杆上顿时出现一个深深的坑。

    “上好的红木,五十两银子。”段祈煜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便走了进去,随后淡然自若将门关上,医老顿时气的跳脚:“喂喂喂,老头子帮你守了三年,不就一个栏杆么,至于分这么清?”

    段祈煜眼角微微上挑,煞有介事点头:“至于。”

    医老一口气卡在喉间,也忘记问他为什么不接住茶杯的话了,气哼哼地坐倒在椅子上,随手掂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上等雨前龙井,八十两。”

    段祈煜的声音丝毫没有起伏,医老喝茶的手顿时一顿,文锦绣可从来没计较过他吃喝用了多少银子,处处都敬着他,偏偏遇到段祈煜的时候,恨不得连他茶杯里的苍蝇都当作肉给他算进去,他恨恨放下茶杯:“你……你就不能跟你家丫头学学!”

    他家丫头?

    段祈煜喝茶的手立刻顿住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几丝细微的光芒:“账目清了。”

    医老有些怔愣,这向来跟他算账连他吃了几根萝卜须都要算清的人,现在轻而易举就将账目清了?虽说他从没打算还,但是如果容时那小子知道自己欠了小辈这么多账,他的老脸可就丢尽了,正想怎样才能将这账赖过去,段祈煜居然给他清了?

    “我会离开一段日子,京中的事有段智衍和江承远帮忙打理。”

    段祈煜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

    医老面色一顿,也不管刚刚账目的事,蹙眉看向他:“离开?你想躲过这阵风头?”

    “躲得过么?”段祈煜淡淡一笑,他从来不是喜欢躲避问题的人,但也不会坐以待毙,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在宫中看只觉得万里无云,而在醉雨阁却能看到蓝天之下的处处荫翳,偶尔一阵风拂过,那些树木的影子张牙舞爪晃动着,像极了苦苦挣扎的人。

    他目光转回到医老身上,医老眉头紧蹙,欲言又止,他淡淡一笑:“我知道祖叔的身份必然是向着容家的,但是你既然跟我来了大月,又做了阿绣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为天下灭了精魂。”

    医老心中大惊,他没想到段祈煜会知道他的身份,而且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他是容家的祖叔,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容家繁衍到这一辈已经忘记该怎么称呼他,便统一都称一声祖叔,他从没有告诉过段祈煜这个,而且这些消息查都是查不到的,毕竟大月谁会相信一个人可以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呢?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与阿绣既是夫妻,便也是半个容家人,称一声祖叔完全使得,”段祈煜无视他眼底的震惊,慢悠悠给他续了杯茶,继续道:“祖叔保容家繁荣昌盛,容家保天下和平安定,天下有难就是容家有难,容家有难,小辈岂有不帮的道理,所以祖叔不必担忧,我不会阻挠你们。”

    医老这才有些松了口气,容氏几百年等的就是如今,作为天选家族,保的是天下太平,但如今大满异术者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波及到了大月和南离,三国表面看起来一团和谐,实际上内里早已腐朽,元灵珠出世,天下之主出现,四海归一,这是注定的事,容氏也一直为此事而努力,若是段祈煜阻挠,虽说不会动摇根本,但终究麻烦些。

    段祈煜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与容氏为敌,大满比大月的历史还要久得多,容氏的皇位一直坐的很稳固,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中人才济济,光这一辈容氏三个兄弟,就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与他们正面为敌,极有可能吃力不讨好,他也是吃过一次亏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如今容氏怕是要另想办法了。”段祈煜慢慢道。

    医老眉心微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血脉,已经毁了。”

    段祈煜淡淡吐出几个字,医老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别胡说,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段祈煜挑眉看他一眼:“掺了南离大巫的精魂,那大巫杀人无数,精魂中带着煞气,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精魂早已与她的血脉融合。”

    他说的极其诚恳,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懊恼,仿佛在自责自己发现晚了一般,医老一脸痛心,难怪,难怪他看到玲珑的时候没有一点异常,他只当是段祈煜将她的血脉压制的后果,没想到竟然被毁了,而且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

    他有些不死心地抬头:“煜小子,你莫不是怕我用她的血净化元灵珠,说出来哄我的吧?”

    没了至纯血脉,元灵珠的煞气怎么除?不除去煞气,怎么用来救天下?

    容氏千百年来费尽心思让她重生,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的那至纯血脉?可是现在段祈煜告诉他,血脉被毁了,而且已经毁的彻底,这就好比你费尽心思找到一颗种子,将它小心翼翼栽种下去,仔细培养,好不容易开花结果了,却在准备吃掉果实的时候发现果实早就染了虫,这让他怎么接受?

    段祈煜叹了口气:“祖叔觉得我是会骗人的人吗?”

    医老欲哭无泪,恨恨咬牙:“谁做的?”

    段祈煜手指缓缓拂过杯身,听到这话心头微微一动,淡淡道:“南离七皇子,慕翎宇。”

    ------题外话------

    小剧场——

    锦绣一脸严肃:欺骗师长是不对的!

    太纸无辜:你觉得我是会骗人的人吗?

    锦绣&智衍&皇帝&皇子大臣们异口同声:是!

    刚刚写到智衍,突然想起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嗯,希望傻子衍生出智商,所以明王府世子就叫智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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