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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钰把那本日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可这纸张尽管旧了,字体却是再清晰不过的。他几乎又抓住跟稻草般地想,是不是有人开了个恶作剧?可是有谁有这种闲心?
他是欺骗不了自己的。他睁了眼,熬了一宿。脑袋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在咬,零零碎碎,就差没有爆开了。
他终是在凌晨的时候睡了个把分钟。
第二天陈简的电话到了,她的声音在欢欣又活力,像朝阳中凝结的露水,她说:“我有事情跟你讲啊,你要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听好了啊。”
他说:“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讲。”
她捂了嘴巴在电话那头笑:“你能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啊?”她上下嘴唇一动一动,脑袋瓜里却想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那是她梦里的事情了,她梦见他了,她要告诉他她梦见她了,她向来可是小气的很,绝不让别人溜到梦里来的。陈简又想她要用什么样的口气说话,她是该漫不经心地说“喂,我不小心梦见你了欸”,还是郑重其事地说“昨夜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你,你说该怎么办”。
她想着,又忍不住咬着嘴巴笑起来,她赶忙蒙了嘴,不让笑声把心思偷偷泄出去。
她还在斟酌,倒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了。于是大发慈悲了一把:“你先说吧,等你说完了,我再告诉你哦。”
那头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又笑了:“你那么厉害了,你有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呀。”
他说:“我说不出来,我给你看个东西,”他沉默一下,说:“你看完……看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讲的。”
那电话挂了,有彩信的声音传过来。
陈简想:东西,有什么好东西?那东西很快呈在她眼前了,是照片发过来的,一张又一张附在彩信里头。清清楚楚的分辨率,黑色的字迹,有些被久远的眼泪打湿了,晕开了,一团又一团。那是她曾经深夜里一笔一划恨恨写着的同时落下的眼泪。
陈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失掉,她握着手机的手有一点抖,她支撑着将全部都看了。手机从她掌心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她瘫软在地。
她知道,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她已是童话里被剥去所有伪装外衣的巫怪。
接下里的日子里,承钰照常出勤。他坐在轱轱前行的军用卡车载箱里,把擦亮了的枪抱在怀里,有油臭。地面不好,车身带着他人身一起颠簸,周围是铁丝网、防弹墙,还有其他一些街头的安全建筑。他脑子里以前的事情都连了起来,是呀,世界上哪有那么许许多多巧合的事情,除非有人特意。从头至尾,她摆了一个圈套,言笑晏晏地请他跳进去。他就这么不长头脑地跳了。
承钰想:真是没有长头脑啊。
沙尘漫漫,把阳光也给弄脏了,只是阳光明明是温的,为什么还是觉得冷呢?
他将衣领紧了紧,真是冷啊。
陈简也照常开着她的小破车考勤上课。从学校到她的住所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要经过好几个路段,好几个路口。这里是没有红绿灯的,交通事故是家常便饭。她常常自己跟自己玩一个游戏,点火时猜猜放学途中一路上能遇到几起事故,猜对了,奖励自己买一件贵的衣服。她把这个游戏玩得乐此不疲,日日不倦。只是今天她将车停在楼下了,熄了火,推开车门,矮了身子钻出驾驶座,右脚踩上粗糙的楼梯地面时,突然想起今天将游戏给忘了。为什么会忘了呢?因为她一路上都在想一个人的脸。
她这么想着,突然有点失神,一脚踩了空,身体摔下去,额头磕到坚硬的水泥上。
她疼得嘶得吸气,抬手一摸,再看那手,被新鲜滚烫的血濡湿了。
时间很快溜到来年的春节。她这个身在异乡为异客的黄皮孩子,纠集了另外些个白皮肤的孩子,在她那小小的屋子里闹个天翻地覆。他们贴上红艳艳的福字,手忙脚乱地擀面皮包饺子,揉捏出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形状。他们也搞到了大红色的对联纸,蘸了浓黑的墨汁,鬼画符一般地画着。
陈简也随他们,她低头看到满手面粉的白渍,抬头望见热热闹按的朋友们,觉得终日寂静的屋子终于添了些人气。她心里也腾出热气,暖烘烘的,觉得真是充实真是好啊。
只是后来,画符的对象从红纸变成了人脸。他们互相攻击,把冰凉凉的毛笔尖尖摁在人的面皮上,一抹,黑色的印记就留上了。陈简先是被达娜捉住了,被她强硬地在左脸勾了一只卡通版的法老面具。
她急急忙忙要去给自己寻一个“受害人”出出气,画什么她都想好了,她要画一只拱着肚皮,嘴里巴巴扯咬着竹子,胖滚滚的熊猫宝宝。只是“受害人”还没逮住,她却被秀一给擒住了。
陈简泄一口气,真是不好运啊。
他手抓着她胳膊,仔仔细细瞧她的右颊这张画纸,像是在考虑落笔的布局。陈简闭了眼在笑,说:“你画呀快画呀,你再不画我就不承认被你逮着了啊。”
秀一笑着讲:“那我可画了啊。”
陈简很是大气地一挥手:“画吧画吧。”幸好这墨水是易洗的。
那凉凉的笔终于落到她脸上,一描一勾。画毕,她从他手里挣出来,跑了几步,翻出桌上巴掌大的镜子,嘻嘻哈哈地瞧。
那白嫩嫩的脸蛋上,落了一只竹,长着茂密的竹叶。竹的顶端坐一只歪着脑袋,憨态可掬的女孩。
陈简扔了镜子,哈哈大笑:“熊猫成精啦!”
秀一垂了眼,想:这可不是成精的熊猫桑,而是辉夜姬。
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有妻无子的老人日日上山伐竹为生,那一日,他见到一只竹子,竹身金光四射,他走近,那竹子突然裂了,他一吓,看到里面现出一个三寸长的女孩来。女孩生得雪嫩可爱,老人将女孩携回了家,交给妻子抚养。老人得了这个孩子,自此后,每次上山伐竹,都能在竹筒中寻到大块的黄金,老人很快富有起来。女孩生得细小,老婆婆将她放在篮子里悉心抚着养着。如同竹生一般,女孩长得极快,不出三月,长成了美丽的大姑娘。姑娘真是漂亮,老婆婆给她梳上黑亮的发髻,披上艳美的裙,起了个名字,唤作辉夜姬。辉夜姬走过的地方,无不充满光辉,她的美貌盛名渐渐传开,无数男子迷恋她的荣光,这些男子彻夜不眠,暗中在隔壁的墙上挖出小小的洞,张望窥视,只为聊慰情思。求婚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其中五个最有竞争力,他们之中,有皇子,有掌实权的大臣。五个人来了,有的唱着和歌,有的吹着口弦,有的拍着香扇。老人说孩子,你总要选一个成家的。辉夜姬垂了泪,说我不愿,我不知他们是否怀着真心。辉夜姬要考考他们,或让他们去取天竺国佛的石钵,或让他们去东海蓬莱山,把那根为干为金,结着白玉果实的树折一枝来。五人失败,落寞而去。辉夜姬的艳名愈传愈远,落至老皇帝耳里,皇帝定要这美貌的女子。他用了强制的手段,要她乖乖就范。武士围了老人的家,老人握着辉夜姬的手落下泪来。辉夜姬安抚,痛苦地说此生对抚养之情无以为报。老人大惊,说你要做何,话音刚落,无月的天上,黑夜开了,现出月来。在众人睁大的眼睛里,辉夜姬乘着月光返回了天界。
秀一想:不是熊猫君,是凡夫俗子配不上的辉夜姬,是从天界落下的美好女子。
那一边,陈简指着脸颊,要别人看,拍手笑:“法老王和熊猫姑娘相亲相爱啦!”大家扒了她的脸蛋,也大笑起来。秀一望他们笑得开怀,垂眸,搓搓手,露出一个笑来。有小小的虎牙。
那天晚上,他们闹到很晚,天空黑沉沉的。众人依次出了门,秀一落在最后一个,他转了对,对陈简说:“这么多的东西要收拾,你收拾的完吗,要不要我帮你?”
陈简将他推了推,说:“好啦好啦,不烦你们的,我肯定能行。”
她一个人把灯都照着,捋了衣袖热火朝天地收拾。她弄到一半,累了,倒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脸上湿湿的一片,也不晓得梦了什么。她起身,勉强打起精神来,望着明晃晃的灯光下,狼藉一片。
片刻前欢声笑语的热闹都不见了,此刻只留她一个,留她一个在这静静的孤独里默然神伤。她用手背擦擦眼泪,继续打扫起来。几分钟后,陈简停下手中动作,只觉得那种热闹后的孤独实在是厉害,在她胸口中不断旋转着扩散放大,揪得她要呼吸不过来。
她抬眼,望见沙发旁边那朵买来当做下埃及的莲花旁,静静放着一只红茶色的塑料水壶。原来的那只坏了,这是承钰离开前的一天买回来的。
那红色的形状在寂静中把她的心烫得打哆嗦。她又受不住了,手一蒙嘴巴,眼泪刷得下来了。
陈简把手中的工具,一抹眼睛,抓了包冲出门外,定了飞往巴格达的机票。她要去把他捆住,管他三七二十一,他要是不服气,她就把他绑,狠狠抽他鞭子,抽到他愿意为止!只有当她不要他了,他才能离开!谁准许他先说结束的!谁准许的!
谁也不许!
他竟然敢先跑了!她要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