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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的宿舍楼下有一个彤德莱火锅店,徐稷一直等到了店里都对路鹤宁请他吃火锅感到意外。
俩人找了位置坐下,各自点好菜,服务员去上锅底的时候徐稷忍不住问:“我觉得你今天不对劲。”
路鹤宁看他一眼,笑笑又转开,“哪里不对劲了?”
“你竟然请我吃嘌呤,”徐稷啧啧作响,仔细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是不吃火锅这种东西的吗?”
说话间服务员正好端着锅底往这走,路鹤宁抬头看一眼,冷不防见右前方的桌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那人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后似乎朝他笑了笑。路鹤宁愣了一下,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只当自己看错了。
徐稷还在对面锲而不舍的发问,路鹤宁说:“那天我们公司有个同事,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堆他们家的现金券四处问人要不要,我当时路过,就顺道要了两张。这样70抵100,算下来能省不少钱。”
徐稷这才作罢,过了会儿锅底沸腾,俩人各自在自己的小锅里涮着。徐稷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又聊到工作上。
路鹤宁之前有意无意的避讳,现在想通了俩人的关系,许多负担和心思倒是被搁置到了一边。他好奇道:“有一件事一直需要谢谢你,当时情急没来得及说。”
徐稷问:“哪件事?”
“上次我往家里打电话打不通的那次,”路鹤宁慨叹道:“那时候我是真有点毛爪,联系不上我妈她们,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报警了。当然那种情况报警也不对……倒是你,怎么能找到我邻居号码的?”
“是你说你邻居常年往外出租的,”徐稷有些得意,指点道:“你们家在是市中心,又是一梯多户,常年往外出租,这种要找个邻居不难,去租房网上看看就是了。不过这次是凑巧,我那朋友就是干中介的,他们都收集了不少业主和租户的信息,查一查就知道了。”
路鹤宁恍然大悟,又有些难以置信:“不是一个城市都能查的到?现在信息这么不安全了吗?”
“这点信息算什么,姓名电话住址……一分钱一条到一毛钱一条,你不当中介也买的到。要不然你以为那些打电话推销的怎么知道你号码的?”徐稷夹着肉在锅里晃荡几下,又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潜规则,真正循规蹈矩的挣不了钱,不是有句古话吗,善不领兵义不存才……”
路鹤宁说:“你不就又善良又义气吗。”说完才想到去年工厂里的各种传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哦我都忘了,服装厂的效益不太好。”
他先前被徐稷猜忌过,虽然后者说没有别的意思,路鹤宁却始终很注意,因此自从离开之后一点儿都没再打听过他的事情。这会儿他想了想,既然提到了问问也无妨,反正徐稷答不答都一样。于是道:“当时工作的时候,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转型,虽然从长远看这么做是对的,但是你当时刚接手,都没有过渡就这么做,也不怕伤了元气吗?”
徐稷对他点点头,想了想也叹道:“我当时的确有些莽撞,但是我爸病的突然,我跟他从来没多少接触,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谁能用谁不能用……”服装厂在路鹤宁这些外人眼里,只是一块地几排楼,但是在老徐家眼里,这却是一只能下天天下蛋的小母鸡,一块越养越肥的野猪肉。
“其实老徐家的买卖不止这一处,我爷爷辈老爷爷辈都是做买卖的,一代代攒的家业也投了不少东西。我爸对这些特看重,生了我这个儿子觉得不成器,立马着手去造第二个第三个,恨不得生个皇太子出来跟他一块打天下。”当然最后皇太子没生出来,老徐早年荒淫无度后来便力不从心,一直到死就只剩了这一个不出息的东西。
老徐把不成器的孩子召回家,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把手里的财权一一移交给下一代。只是当年徐稷太年轻,和徐家各位亲老不熟,看谁都是一脸警惕,连这个亲爹也没好脸色。
而老徐家也不是外面看的一片太平——一生争强好胜要脸面的老太太,住在徐家老宅的堂哥的遗孀和独子,出嫁多年的姑姑和姑家的儿子周谦生……再远一点的七大姑八大姨,老徐的各路小情人的爹妈哥嫂……
谁都觉得徐稷这个放养的儿子不算数,还不如他们这些常来常往的有资格。反正那时候老徐病的尴尬,中风后一张嘴只会流哈喇子,连个屁都崩不出来……
徐稷一口吃不下这块大蛋糕,又吃了文凭低没人脉的种种亏,所以大半家产都被徐老太太收入囊中,他唯独咬死了服装厂这块没松口。
后来徐老太太又惦记,他索性露出了混不吝的本性,把服装厂的老油子悉数踢走一个不留,又本着谁也别好过的态度,捣乱了老太太的其他几处买卖,这事才得以平息。
“……我除了服装厂外有自己的买卖,反正钱吗,都一样挣。以前是饭店酒吧夜总会,有一点钱入一点钱,等分红利的时候大老板吃肉我喝口汤,后来攒了点家底,又结识了几个朋友,搞软件开发的,通信工程的,挖隧道的建桥铺路的……”
徐稷咂摸了一口啤酒,笑道:“所以说,朋友帮朋友,就是这么起来的。”
路鹤宁听的目瞪口呆,再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段评语,忍不住又惭愧又感叹,徐稷还真是自己硬生生趟出了一条血路财路,不管他手段如何,起码结果摆在那。而自己如今身负巨债,可跟徐稷的任何一个时期比,似乎又都显得不值一提。
同样徐稷的经历也说明这人对于投资有着精准的直觉……比如自己,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徐稷给他的投入大于产出的评价,似乎没什么不对。这么拖家带口的,他一个人维持起来的确吃力。
周末路鹤宁下班后坐车去了宁妈妈那边一趟,路过超市的时候又从楼下买了些米和油上去。
宁妈妈正在做饭,见他进来眉梢却是带着喜色,拉他到一边道:“宁宁,你妹妹找了个好工作。”
路鹤宁环顾四周,果然见宁珊不在家,心里忍不住也跟着高兴道:“什么工作?在哪儿干?累吗?”
宁妈妈说:“不累,就是小区里的蛋糕店里。”又道:“那家店是对小年轻开的,我们来的那天才开张,就你出差那天,他们刚贴出招人启事说要找个看店收银的,我凑钱看见就给撕下来了。”
宁珊以前出过一个小事故,那之后在家休养的一段时间里喜欢上了做甜点,她心灵手巧,学什么东西都快。现在在蛋糕店里不光能看店收银,偶尔还能打个下手帮忙。
路鹤宁真没想到宁珊能这么顺利就找到工作,而且小区里回家方便,中午晚上还能休息一下。
当然孩子哭闹是必然的,宁妈妈领着路鹤宁在次卧门口看了眼刚刚睡着的小小人,有些心疼道:“这孩子随她娘,死犟……一看不见妈妈就哭,这几天都是哭累了才能睡一会儿,给她娃娃也不玩,带他去楼下,也不跟别人家的小朋友说话……”说完又想到别处,说:“不过小时候闹腾大了应该就省心了,你跟珊珊小时候比她还折腾人。”
路鹤宁对三岁之前的记忆极淡,只是小时候听他爸说过,说他刚出生那会儿爱哭爱闹,几个月了也不消停,不会爬,说话也晚,别人家的娃娃都是“四咿五呀六爸妈”,他却一直到周岁都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那时候他爸妈为这没少往大医院跑。
澄澄踢了踢脚,小被子被踹开一块,宁妈妈忙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过去给她掖好被角,又挪了个枕头把另一边压住。她虽然平时数落起人来语言尖酸,这会儿行动却到底显出点上了年纪的不利索来,左右脚一别,差点摔倒。
路鹤宁忙扶住她,一直等她出来关上门才道:“妈你自己在家一点小心点,万一摔了怎么办。”
宁妈妈不在意的挥挥手,笑笑说:“我有数,刚刚这不是别了一下吗。平时我可小心呢,”又说:“你跟珊珊不容易我知道,现在家里缺钱,我这怎么都是老骨头了,万一不长眼摔一个碰一下,这不是给你们找事吗?”
路鹤宁一愣,感觉这话还有后文。果然没等一会儿,宁妈妈看着他絮叨起来:“我算着,你都二十五了,这找对象的事情也该提一提了。房子车子咱先不管,这相亲见面总得花钱……珊珊也是,这婚反正是要离了,以后总不能一个人过,我这几天认识的邻居们,就有不少说能给她介绍对象的……”
旧事重提,路鹤宁躲也躲不过去,只得无奈道:“这事先别提了,我现在焦头烂额的没那心思。而且珊珊那边婚还没离,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事对她来说肯定还是有打击的,你得给他时间缓冲。”
宁妈妈说:“她受打击需要缓冲,你还受什么打击了吗……再说也没说让你现在就结,这不得先看看,看对眼了还得相处一段时间嘛。”
路鹤宁说:“我哪有时间。”他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路鹤宁看了眼,见是徐稷转发的一条不知道什么节日的祝福信息,暂时按掉,又道:“结婚不是过日子的终极目的,相亲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即便俩人看对眼,相处还算愉快,以后谁能保证不反目成仇?再说这相亲也得看条件,咱家的现状是没车没房一屁股债,人女方要是不图物质条件,那图什么?”
宁妈妈说:“那肯定就是图咱人咯,我儿子多好我不知道吗?”
路鹤宁平静的嗯了一声:“对,图人,所以我得收拾收拾,去当上门女婿?”
宁妈妈一听要急。
路鹤宁道:“跟我爸似的?我爸明媒正娶的你,都能被你们宁家逼的第二个孩子改了性,活着的时候在家里没丁点地位。所以我要学我爸喽?多好,闺女结婚又离婚,儿子卖身还债去上门,看,顺口着呢。”
宁妈妈终于不再做声。
路鹤宁又等了一会儿,一直到宁珊那边打回来电话说要晚点回,这才匆匆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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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的宿舍和宁妈的住处正好是两个方向,虽然都离着公司不远,但是从一处到另一处去却要坐半个小时的车。
路鹤宁搬进宿舍后一连几天都没看到同屋的舍友回来,他不知道对方的生活习惯,又见宿舍里是开放式厨房,油盐酱料一应东西都没有,因此一直没有开火做饭,只在楼底下的快餐点里凑合着吃。
这天他在那边呆到太晚,等回到了宿舍这边,快餐店却关门了,倒是旁边的馅饼店还亮着灯。
路鹤宁平时吃不惯馅饼,然而这天一路来回折腾,肠胃有些受不住的搅乱。他揉了揉肚子,迟疑的推开门,却见馅饼店里虽然灯光大亮,但是半数的椅子已经被抬起倒放在了桌子上,店里没客,只有收银台后面窝了个人,听见门口的动静抬了抬头。
路鹤宁客气道:“不好意思,请问……”
收银台后面的人站了起来,看见他愣了下,随后又露齿一笑。
路鹤宁看这人觉得眼熟,等对方这一笑才想起来是在火锅店里见过的那位。他也笑笑,道:“现在馅饼还有吗?”
收银员道:“没了,都卖光了。”他说完又笑了下,却是很熟稔的口气问路鹤宁:“你还没吃饭吗?”
路鹤宁点了点头。
那人又道:“正好我也没吃,这会儿估计店都关了,不如回去做吧。”
路鹤宁这才懵住,看着他问:“……回哪儿?”
收银员惊讶道:“回宿舍啊。”他见路鹤宁还没回神,哦了一声一拍脑袋道:“我把床头上的相册收起来了,怪不得你不认识我。我是李军,产品部的,你舍友。”
路鹤宁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过来,忍不住瞪大眼问:“你是我室友?”
“是啊?”
“那这几天怎么都没见你?”
李军笑道:“这几天店里的收银不在,我过来帮忙,有时候就睡后面了。”
路鹤宁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李军关了灯,把馅饼店的门锁好后才解释道:“后厨那边有个二楼是住人的,我没事的时候喜欢住那,wifi速度比宿舍的快多了,打游戏不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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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回到宿舍,李军换下鞋后径直去了厨房那边,路鹤宁慢了一步,过去的时候就见厨房那边有个暗格,李军正依次往外拿油盐酱醋等调料。路鹤宁先前没主意到这个暗格,还以为是装饰的木板,这会儿见他跟变戏法似的一套套的东西往外摆,几乎吓了一跳。
不过这人有洁癖是真的,而且还有些强迫症,大小瓶子按照高低胖瘦规规矩矩排了两排,跟列队似的。路鹤宁凑过去看了眼,好家伙,醋瓶和酱油瓶的瓶盖缝都是白的,比新的还干净……
李军面有得色,一边翻菜谱一边问他:“你吃什么?晚上的话不适合太油腻,炒菜就不做了,粥和面你二选一吧。”
路鹤宁初次见面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哪个方便来哪个吧……”
“那就方便……面?”李军拿出一包面,又挑出几样调料,随后把其他的东西一一又藏了回去。
宿舍的厨房没有封闭起来,一开火就得开窗户,路鹤宁去开窗,走到小阳台的时候想起白天徐稷发的短信还没回,索性直接回拨了过去。
徐稷那边又在聚会。
路鹤宁道:“你什么时候也当节日播报员了?什么世界这个日那个日的,快别给我转发了,费电。”
徐稷在那边哈哈笑,笑完说他:“你最近不对啊,怎么老是怼我。”
路鹤宁道:“肯定是因为你该怼,”说完听那边有温柔清亮的女人声音,又戏谑道:“你又去夜总会快活了?”
徐稷连连否认:“没没没。”
路鹤宁没出声,仔细辨认那边的动静,先是听到几声嗲声嗲气的劝酒,随后不知道谁嘘了一声,顿时又清净了。
徐稷道:“我真没在夜总会,就是朋友几个吃顿饭呢。”
路鹤宁原本只是调侃,听他这么一来却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徐稷在那边问:“你笑什么呢?你现在在干嘛?”
屋里李军招了招手,示意“方面便”做好了。路鹤宁看一眼,笑着说:“我舍友给我做饭吃呢。”徐稷知道他舍友一直没回来住,听这话咦了一声。
路鹤宁却没准备详说,葱油拌面的味道几乎在他打开阳台门的一瞬间就钻了过来。他早就饿坏了,这会儿闻见味儿忍不住吸了口气,悄悄咽了一口水。又想,徐稷也不容易,这段时间一直禁欲,明明是头野山狼,却天天养的跟个光头和尚似……大概美女帅哥对于他,就像是此刻这碗香喷喷的面对于自己吧。
真的是诱惑难断,不吃都对不起自己。就是徐稷这小身板……今天得消耗多少万艾可啊……
徐稷还在那边喂喂喂,路鹤宁三心二意的想着,不自觉地回道:“我去吃饭了,你也好好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