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聒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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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斯-莱杰在黑暗中按捺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他将滚烫的手掌盖在那人温热的手腕上，这并不是女人那般柔弱而纤细的手腕，而是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的，有力而骨节分明的手。没有女人身上略微甜腻醉人的香气，而是带着一股清淡的男士冷香。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但是当自己真正这样凭着潜意识里的一股冲动去做了这件事情后，希斯-莱杰反而松了一口气，哪怕心脏还在不停地狂跳，心里却是庆幸而满足的。

    入戏出戏需要一个过程，过了那段挣扎而煎熬的时期，心里的执念就不会那么深。但是这次入戏，希斯-莱杰却怎么也不想出去——不管是恩尼斯爱杰克好，还是希斯爱文森特，他都放纵自己沉溺其中。

    恩尼斯爱杰克，正如他也爱文森特一样。不过，不同的是，希斯-莱杰会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里，不管他是接下这一颗真心，还是扔到地上随意踩踏，希斯-莱杰都认了。

    既然出不去，不如更加深入其中？

    所以，在文森特面色不改挣扎着要把手挪开的时候，希斯-莱杰用力紧了紧五指，将对方的手腕更加用力地握住。

    “放手。”

    他压低嗓音说话的时候，简直就让人没法抵挡。

    希斯-莱杰这么想着，手上也不松开，“休想。”

    文森特伸过另一只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将锁在右手手腕上的那一只手一根一根扒开，双眼依然注视着大银幕，在片头的制作商发行商动画走完后，就已经了正式的首映部分。他收回自己的两只手，交叉放在小腹前，不再说一句话。

    主演和主创坐在第一排偏侧边和中间这两处位置，其实这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观影位置，只是为首映结束后一起上台致谢方便而已。

    最后几排靠两侧的坐着的是观众，靠中间的则是为专业影评人和电影、记者们留下的位置。整个放映厅座无虚席，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准备看看这部电影到底为什么值得一尊金狮奖奖杯

    从辽阔而深沉厚重的布景和配色开始，就确定了整部电影的基调和氛围。和第一幕同时出现让人惊艳的还有电影的原声配乐——当阿根廷裔音乐家古斯塔沃-桑托拉拉为《断背山》全片包办的配乐出现第一个音符时，全场几乎所有人的内心都被这一声琴弦拨动了。

    这位曾经为《爱情是狗粮》和《巴别塔》配乐的音乐家仅仅是用几声听似单调而平淡的吉他音符，就将观影人代入一个简洁、清冷而充满内涵的气氛之中，某些时候，简洁并不意味着简单，哪怕是这一串音符后一个悠扬而意犹未尽的泛音也让人忍不住再次回想。

    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在怀俄明西部的故事，当两个主人公恩尼斯和杰克出现的时候，有观众忍不住发出了惊呼——不管是形象还是气质都和两个演员之前饰演的角色相去甚远。带着牛仔帽、穿着牛仔裤和衬衣夹克的两个人都带着一丝野性，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牛仔元素。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男同性恋就是不堪而变态的存在。但是现在银幕上两个年轻而英俊的牛仔实在是让人无法与印象中的那种形象联系在一起。

    如果说电影的精彩原声让人的心情跟着被感染、随着剧情的发展而舒怀或者难过，那么两位主演的感情发展就更加使人揪心了。

    男女之间或许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相互看对眼从而沐浴爱河，相对的，观看这类爱情电影时观众普遍享受的都是那种相爱时的甜蜜感。但是男男同性之爱却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套路都是完全不同的

    影片从头到尾，最为“明显”的一个信号只有最开始杰克透过汽车的后视镜，佯装整理面部来观察站在一旁的恩尼斯。这是一个一见钟情，或者说是杰克的感情进入暗恋的讯号，也奠定了两人感情上的地位，杰克从一开始就是被动、妥协的状态。

    这个发现无疑是让看惯了爱情电影的观众们心塞而无力的——往常那双发现“奸/情”的火眼金睛如今却毫无用处。

    在做的影评人也同样挫败，“和我想象之中的同志片的确不同。不得不说，它成功地吸引了我。倒是这群羊有点碍事，如果它们能自己乖乖的，恩尼斯和杰克是不是就能愉快地干/一/炮了？”

    同伴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别这么粗俗，注意杰克的眼神，我想我如果和这样一个男人长时间地待在一起，我也会爱上他。眼波流转之间，含着情却又刻意压制，怎么能让人不爱他？”

    随着剧情的深入，杰克和恩尼斯的发展也慢慢快了起来。当所有人看到在恩尼斯因为追回被熊吓跑的粮食和畜牲而受伤时，杰克心疼又隐忍的表情，也忍不住为这一幕皱紧了眉。

    “杰克在单相思，恩尼斯他在山下还有个未婚妻，爱上一个直男是没有好下场的。”

    “为什么非要这样？恩尼斯看上去并非不明白杰克的感情，他或许也是在意对方的，但是绝对不会超过杰克心中的爱意。”

    当那段醉酒床/戏上演时，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随后快速地用手盖住嘴防止尖叫声泄出。这不同于普通爱情戏中男女演员进行的缠绵而浪漫的亲密戏，这是单方面的暴力挞伐和单方面的心甘情愿的妥协承受。而观众也没有平常看激/情/戏的那种自我代入的兴奋感

    有承受不住的女孩子已经轻轻啜泣了：“杰克好傻，一直都是他在付出……”

    “这简直就像真的发生了一样，文森特的叫声让我既亢奋又心疼。恩尼斯醉酒后完全恢复了一个牛仔暴力而蛮横的本性。哪怕他平时再沉默寡言，掩盖不了他本性里的一些东西。”

    影评人和电影人则是面色不改地分析着床/戏部分的画面构成和光影分布，“恰到好处，不会太让人接受不了的尺度，又通过声音和隐隐约约的画面让人感受到战况激烈。”

    “李安的确有一套，他并不适合拍《绿巨人》那种特效商业片，他应该更多的选择自己擅长的剧本会更加巩固地位。”

    “东方人的细腻和含蓄终于得到了体现，柔和刚和交叉也表现地很到位。只不过，这个‘进/入’是不是太过粗暴了一点？”

    “你知道男人之间应该怎么做吗？和女人做都需要适当的润滑才能慢慢深/入其中，哪怕这样初次尝试的男人，岂不是要活活痛晕过去？”这位影评人摇着头，叹气道：“如果不是爱到极致，又怎么能甘愿承受这种痛苦？”

    断背山的共同生活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杰克和恩尼斯都要面临下山回家的局面，杰克借机让恩尼斯留下伤痕，得到了两件染着血的衬衣、和一个对方明年可能还会来的承诺，驾车离去。而恩尼斯却目送着恋人开车消失在视野里，忍不住在路边一个小巷子里放声大哭。

    放映厅内又是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发出这些声音的有女人也有男人。

    文森特时第一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侧过脸去看希斯-莱杰，对方嘴角含着笑恰好也看着他，一双眼睛在光影之中闪亮而专注，文森特甚至可以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次我是真的很害怕，手都砸出血了呢。”说着，希斯将自己的右手伸过来，将手背的那一面露出来给文森特看，“就是这里。”

    文森特借着银幕投射的还算明亮的光线，看清楚对方右手手背上的伤痕，除了大拇指外的四只手指靠近手掌骨的那一关节，每一根手指上都是浅浅的刮痕，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已经很淡了。

    “当时我还没有感觉到，但是过后，真的很痛。”希斯-莱杰抿了抿嘴唇，一双眼睛盯着文森特，却只得到对方一个“所以呢？关我什么事”的眼神。

    文森特飞快地眨了眼，睫毛上下抖动着，他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放在面前的大银幕上。

    希斯-莱杰也不在意，依旧保持着唇角微微上翘的弧度，身体稍微侧向自己的左边，也抬头看向银幕。

    随着两个主人公各自有了新的生活，有妻有子有新工作，有人忍不住着急了——什么时候两个主角才能见面？为什么他们明明爱着彼此，却要娶妻生子？

    虽然这样问着，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在那个时代，哪怕是总统的儿子也不敢轻易开口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性向，这种感情原本就是禁忌之中的禁忌。恩尼斯和杰克的选择也会是当时所有相同群体的人的选择，他们选择“回归”正常的生活，将感情埋藏起来。

    再次碰面的机会姗姗来迟，当恩尼斯焦灼地等待着恋人的到来时，当两个久别重逢的男人重新拥抱在一起，甚至是情难自制地亲吻在一起的时候，放映厅的观众却也同时注意到了恩尼斯的妻子，那个持家育儿的女人同样目睹了这一幕，她没有竭嘶底里地立刻揭穿丈夫和丈夫友人的“真面目”，而是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默默忍受。

    “杰克和他的妻子互相利用，恩尼斯也和他的妻子貌合神离，但是这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太难了，我已经预料到后面会有多少眼泪等着我去哭……”

    “相爱无法相守，如果承担责任的代价是将真爱和感情永远埋葬起来，我想我或许早就忍受不住奔溃了吧。恩尼斯也很难做，虽然他真的没有做好这一切。当他身为一个丈夫的时候，他不能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妻子，当他身为杰克的爱人的时候，他没办法给杰克承诺，甚至是让对方一个人承受那些痛苦。”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杰克和恩尼斯都渐渐老去步入中年，他们的感情或许有了一些说不清的变化，却依然会一起去断背山钓鱼，谈话的内容却从只相关两人感情到了家庭、到了彼此发展出来的一些“艳/情”，何其讽刺——爱人就在身边，却要用自己新的感情去减轻这种愧疚和负罪感。

    剧情继续发展着，在两人最后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后，杰克就像往常那样，目送爱人开车离开。而电影通过回忆剪影将两次的目送场合交叠在一起，这种回忆杀有一种别样心酸而沉闷的浪漫，更多的却是给人一种“永别”的信号，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提起心来。

    电影里，几乎是毫无防备的，恩尼斯收到了杰克意外去世的消息。放映厅终于迎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影评、电影人们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真特么的谁带的头？我本来没打算哭的！”

    “上一次他们约着钓鱼的时候，我就发现有这种征兆了呜呜……”

    观众们小声的议论着，受邀而来的记者看了看周围，“这远远比那些男欢女爱的场面来得有内涵而深刻，观众感染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很多人其实都是有感而发，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幸运地和相爱的人厮守……杰克和恩尼斯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断背山》它说白了照样是爱情电影。”

    这还不是最高/潮的地方，当恩尼斯看到那两件套在一起的染血的衬衣时，终于忍不住落泪时，后排已经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文森特缓慢地深呼吸，鼻子略有些酸，虽然之前看过粗剪的版本，但是正式版本带来的冲击绝对是粗剪没法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