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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萤是在春天生产的,京城的温度还很冷。
她这胎邪门,十月怀胎,却延了一个月才开始疼。
伯方一直怀疑她肚子里的是不是个哪吒。
因为过了产期太久,起初一家子人还胆战心惊,天天守着,后来见她老是不生,连陆阳都放松了警惕,似乎已经接受了哪吒的事实,结果这天毫无征兆的阵痛起来,一群人都没心理准备,忙得后院鸡飞狗跳。
容萤怀孕期间没吃半点苦头,可生的时候就惨了,足足生了一整天,那孩子怎么都不出来。
门外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排排站,伯方一拍脑门儿,斩钉截铁道:“我说的没错吧,果真是个哪吒!”
陆阳回头看了他一眼,岑景就麻溜地提着他衣襟把人丢出去了。
情况越来越不好,瞧着是难产,稳婆跑出来让他放宽心:“不着急,就快出来了。”随后屋里的侍女端出一大盆血水,陆阳实在是对她这话信不了,作势就准备进去瞧瞧。
“不行不行,产房晦气,男子是不能进去的。”
他闻言颦眉:“那是我的女人,何来晦气之说?”
周朗见他沉不下心,忙和岑景一人拉住一条胳膊,“你别自乱阵脚啊,你去了难不成孩子就出来了?你能帮她生?”
“我……”
“不能是吧?不能就别去给她添乱。”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周朗年长靠谱,“女人可比你想象中坚强得多。”
一番心灵沟通之后,三个人于是又巴巴儿的在门外坐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屋里一声响亮的孩童啼哭把众人惊醒,几个大男人险些没喜极而泣,互相握手,纷纷感慨:“可算生了。”随后又朝陆阳道喜。
不知几时偷溜回来的伯方掐着指头琢磨:“这祖宗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今后肯定是个大爷脾气。”
是不是大爷脾气,陆阳管不了,顾不上许多就冲进房内,四周还迷茫着血腥味,他毫不在乎,稳婆才把孩子擦洗干净递给他看。
“恭喜驸马爷,是位小世子。”
儿子还小,皱巴巴的一张脸,他瞅了两眼便丢到一旁,径直走向床边,容萤疲惫不堪地躺着,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珠。
他俯下身,心疼地拿袖子替她擦去。从前只盼着有个孩子,到现在才知是苦了她,想想便觉得愧疚。
容萤睁开眼看他,轻声问:“高兴么?”
陆阳握着她的手,说话时声音有些哽咽:“嗯。”
她长长舒了口气:“真好,你当爹了,我当娘了,咱们往后也有家了。”
像是两个行走天涯的浪人,长久以来都是相濡以沫,忽然间在他们之中多了一个微小的生命,一下子,人生就不一样了。
*
陆家一举得男,其实性别还是次要,这个孩子一落地,就是在众星拱月中长大的。
周朗虽有儿子,但容萤对他而言更像是亲闺女,这会仿佛自己当了爷爷一样很是高兴,隔三差五就跑来瞧。
伯方是个老光棍,不便多提,但令她吃惊的是,连岑景也跟着凑热闹。
说来他也二十好几了,成日里跟着他们东奔西跑,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后半辈子。
茶余饭后,容萤旁敲侧击地问他婚嫁之事。
岑景悄悄看了看她,只是笑笑:“世人相遇,总躲不过一个缘字,顺其自然就好。”
她听了觉得有点可惜,他们这一群人,除了自己和陆阳,似乎都没有成家。伯方为情所困,岳泽和裴天儒仗剑天涯,连岑景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生怕是受了什么诅咒,夜里睡觉闲扯之际,容萤和陆阳顺口提了提。
“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不以为意,“你少管那么多,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人到中年万事休,这话用在陆阳身上尤其合适。
三十而立,他算算实际年龄都快四十不惑了,性子比从前更加沉稳,而且也更看得开。容萤根本就不用担心他还会不会像多年前那样纠结,反倒是她纠结了起来。
坐完了月子,孩子正满一百天,名字却还没定下。在伯方的碎碎念中,小名就叫哪吒了,这个没得跑,可正经名字就不是阿猫阿狗那么容易打发。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一堆书,他们俩头挨头一本一本的翻着研究。
陆阳铺开一页:“算命的说他五行缺水,依我看,不如叫云吧?”
容萤在嘴里琢磨了两回,有点嫌弃:“不好,像个女孩儿。”
“那,浩?”
“太普通了。”
“潜?”
“还是不好。”
“水?”
“……”
换来一记白眼。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叫她自己想去,他落得清闲,在旁慢慢吃茶。
容萤一看又不乐意了:“你是亲爹么?”
陆阳无奈:“我取的你又不喜欢。”
她把笔搁下,忽然怀疑地打量了一下摇篮里尚在熟睡的儿子,偏头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是喜欢男孩儿多一些,还是女孩儿多一些?”
陆阳几乎想也不想:“男孩儿。”
“为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之前已经养过女孩儿了。”怕有阴影。
愣了好一阵容萤才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她秀眉一挑,手指支着下巴,桃花眼里满含春/色,嗓音又轻又柔,娇滴滴地唤了声:“干爹。”
陆阳一口茶水险些噎死自己,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晃了好几下才握住。
“咳咳……别混叫!”
她见状稀奇不已:“这么大反应?哎呀,我记得那谁……”容萤故意逗他,“当时还准备让我认他做义父的,怎么翻脸就忘了。”
陆阳老脸一红,“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
“怎么,提不得?动不动就脸红。”她食指在他唇角一点,“你真是比大姑娘还容易害羞。”
柔软的指腹有意无意撩着他,陆阳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斜眼打量过去。
因为才生完孩子,容萤月子里养得很好,她原本身材就不差,如今丰满了,不像之前那么青涩,反而平添了些许韵味。
她还在翻书找字,蓦地被陆阳腾空抱起,下一瞬就被压在了床上。
“诶,等等……”门还没关……
他张口吻她脖颈,含糊不清道:“都三个月了,可以了。”
手里的书被夺走,顺便扔在了地上,容萤来不及说话,帐子已经放了下来。
*
介于她这次从怀孕到生产都比较吓人,陆阳此后又开始偷偷喝起药。
有次被容萤撞见,她当下吃了一惊,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把自己身体拖垮了怎么办?听天由命不好么?”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教训了一顿,他还是淡笑着,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摇头说不要紧。
孩子可以以后生,而容萤只有一个……
家里那个传说中将是大爷脾气的陆家独苗开始牙牙学语了。
周朗不要脸的混了个干爷爷来当,每天逗弄孩子叫他。所以,陆沉学会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娘,也不是爹,而是爷爷。
再加上陆阳那两鬓的白发一直没好,到后来竟发展成了,儿子一见他就高兴地叫爷爷。
于是,他每回抱孩子都是一脸黑。
容萤忙在旁打哈哈:“童、童言无忌。”
“以后还是别让周将军来看沉儿了。”陆阳终于忍无可忍,甚至咬牙切齿,“省得教坏孩子。”
怀中的混世魔王天真无邪地抓着他的白发,咿咿呀呀地笑,不知死活地准备开口:“爷……”
才起了个头,容萤立马觉察到危机,忙想把孩子抱过来,她的动作自然没有陆阳的快,后者一个旋身轻轻松松避开,目光清淡地瞅了她一眼。
容萤小心翼翼道:“别啊陆阳,你冷静点,这可是你自己的儿子……”真担心这个老男人会恼羞成怒做出什么大义灭亲的举动来。
陆阳闻言只是轻笑一声,若无其事地玩着手里的这一团肉球。
阳光正好,新生的婴孩眉眼简单干净,都说儿子像母亲,尤其是那双眸子,和容萤简直一模一样。
他搂着那小子故意颠了两下,容萤那颗心也跟着他一起颠了两下,瞬间就有点明白七上八下这个词的意思了。
见她胆战心惊,陆阳不禁失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说着又加大了抛掷的高度,容萤正惊慌失措,只见那孩子咯咯咯笑个不停,全然没有害怕的意思。她无可奈何地把心放回原处,笑叹道:
不愧是亲生的。
腊月里,刚过完小年,容萤便收到了裴天儒和岳泽的来信。
她拆开信封,一面看一面往屋内走,迎头碰到了陆阳。年纪大的人总爱唠嗑两句,他当即沉下脸:“好好走路,这么不小心,若是磕到了怎么办?……谁的信?”
“天儒他们的。”容萤直接把前半截的话忽略了,笑着抖了两下,“这两个人精,离得远还惦记着做孩子的干爹。”
陆阳摇头一笑,随后怔了怔:“你答应了?”
“是啊。”
“……”
容萤奇怪:“干嘛呀,不行么?”
他抿着唇,委婉道:“之前伯方和岑景也说把干爹的位置留着……“
“……”她默了一瞬,“你答应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所以,直到陆沉长至七岁,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干爹。
而且这几个干爹的年龄差距还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