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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百姓约么是天下最幸福的,也是天下最忙碌的,除了忙生计,还要忙着八卦,最得意的时候就是家里来了外地客人或是自己出门在外,跟外地人讲起京中事,那真是首辅公卿家事如数家珍一般。
有这样的爱好,自然就有这样的需求,加上皇帝陛下默许对这些八卦小报的存在,八卦手抄报漫延开来,什么何许人,何者人,何许人也,某某人,何某人,许某人全都粉墨登场,讲的故事有真有假,无不惊悚诡异,不是香艳*就是有鬼有神,百官世家的事不敢明指,戏子粉头说一说总是成的,比如某某人和某某人看似一团和气,实际上为了争京城第一名伶暗斗不止,私下里都互不说话。某某人欺师灭祖,红了之后不认师傅,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所谓大浪淘沙,时日久了,谁爱胡编故事,谁虽然说故事时总说只是小说家言,胡编乱造实际上说得都是真人真事,百姓心中自有杆秤,京里最火的两个人,一个还是那个敢把史家二少拉下马的何许人,另一个则是自称布衣道士的某人。
这一日布衣道人的手抄报讲了一个故事,说的还是前朝旧事,不过这次是有名有姓的,讲的是郭家的事,郭家最后一代男主人驸马郭昭生性风流好色,未成亲之前已经养了十几个小妾,后来为了做驸马,把这十几个小妾全都送得送卖得卖,远远的打发了。
至于他做了驸马也只是收敛一时,后来又养了三十几个小妾的事是后话,这个故事讲的是这十几个小妾中的一个被卖到了某某人家,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鳏夫做继室,不到七个月就产下了一个男婴。
老鳏夫原配生的两子两女坚称这个男孩不是老鳏夫的,老鳏夫却坚称孩子是自己的和儿子们闹得不可开交,后来甚至还请了族中长老做证,提前分了家,除了祖产传给长子之外,余下的财产全部分成了三分,三个“儿子”一人一份,这个男婴分到了两处铺面、二十亩水田、二十亩旱田。
分完产不到两年,老鳏夫就故去了,继室带着男孩关门闭户守着田租铺租过日子,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老鳏夫的两个儿子觉得财产被野种弟弟分薄了,三番五次的上门去闹,砸了铺子,抢占了田产自己耕种。
继室无法,只得把这些产业贱卖给了族长,带着儿子远走他乡。
现在这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学业有成,考到了某处做“公务员”还办了一份报,自称叫“何许人”。
这个故事一出一石击起千层浪,世人原不知何许人是谁,没想到竟是身世如此曲折离奇之人,他本人竟还是“公务员”。
虽然老道士留了一线,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说他是谁,现任何职,但只要细心人士核对年龄、经历略微一查,相信很容易猜出何许人本人是谁。
果然,该报出了不到一个时辰,京兆尹衙门里一位很有前途的何姓书吏便辞官回家了,从此消失。
但何许人并未消失,只是文风陡变,相信是换了人。
这件事对京城的人而言只是一段谈资,雷云凤却真的气坏了,她苦心栽培多年的何纶,好不容易派上了大用场,还未曾大展拳脚竟然这么轻易的被搞掉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布衣道士是谁?他还知道些什么?搞掉何许人是不是对她的警告?
雷云凤瞧着自己被咬秃的指甲,知道自己前世的毛病又犯了,一旦紧张害怕就会咬指甲,重生之后她还未曾遇见这种情形……
“大姑娘……”
雷云凤与何纶会面的地方是一处脂粉铺,脂粉铺的隔壁是古董铺,两个铺面看似毫无关联,二楼却有一道暗门相连,
两人见面都是约了时辰,何纶先去古董铺,过一盏茶的工夫或更久,雷云凤去胭脂铺。
何纶生得很好,上挑凤眼鼻若悬胆口若涂珠,当年他母亲变卖了田产带着他投靠娘家,谁知所谓的舅舅搜罗完了母子俩的细软,便把母子俩赶出了家门,母子俩个靠母亲替人做针线活渡日,直到雷云凤找到了他们母子,派人将他们安置妥当,当年郭家秘宝,用得正是他的血,雷云凤对郭玥说的找到了她的弟弟,根本是撒谎。
何纶文笔很好,耳目也很灵通,说故事很诙谐,本人嘛却有点胆小耳根子软,本来人家也未必真确定他是何许人,他却直接辞职跑掉了,做实了流言,雷云凤瞧着他,实在有点恨铁不成钢。
“大姑娘……”
“好了,别说了,你暂时出京吧。”
“去哪儿?”
“明个儿天津港有一批货要运到杭州去,你去杭州吧。”
“这个……”
“你放心,杭州那边初定,正是缺人的时候,我预备在那边开个纱厂……”
“什么厂……”
“就是收蚕丝,纺纱,织缎。”
“哦。”
“做纱厂的人我已经找妥当了,你去管帐。”
“是。”
“你母亲我自会照应。”
“多谢大姑娘,只是我怕有人……”
“大大方方的走,不要怕,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跳出来找你的麻烦。”
雷云凤透过胭脂铺关得严严的糊着厚厚的高丽纸的福字窗,看向外面……冷冷一笑。
史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结帐走人。
“世子!世子!”本来跟他同桌吃饭的中年文人追了过来,文人年约四十,身长五尺,头戴秀才帽身穿秀才袍,只是瞧着都有些旧,与锦衣华服的史琰实在是不搭至极。
史琰扭头瞧了瞧他,“何事?”
“那个说好的润笔费用……”
“依旧是一旬二两。”
“是,是,是。”文人擦了擦汗,他虽有秀才的功名,却屡试不弟,前朝的时候贪腐舞弊使他不得志,到了大齐朝科考竟改了!头一天考策论经史,第二天考律法,第三天考算术!
考生倒是不用住考场里了,天天能回家,中午还能出来吃饭,可考哭了的人不在少数,没见过如此刁钻的考试,律法,算术也就罢了,捏着鼻子学吧!策论本来是文人最擅长的,可题是越出越刁钻,你以为他们会从论语里摘句子让你考吗?太简单了,考的都是实策题,比如论是先修水利还是先平外乱。论摊丁入亩的优劣得失。
这些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比如头一道题据说当年状元是观点修水利百年大计,实力增强才能一举平定外乱。榜眼的观点是应该先平定外乱,外乱是燃眉之急,解决掉外乱再修水利。商人家庭出身的探花则是将两种的成本与当年的财政收入挂钩,算了一笔经济帐结论是完全可以两样同时进行。
据说皇上跟他们三人都谈了许久,对他们多有勉励,现在状元和榜眼已经做到了知府,探花在户部也颇有前程。
这样的考法像是中年文士这样读了一辈子的经史子集,能写得一手花团锦簇的好文章的人却是噩梦。
深知科举无望,又不想考更低一级的公务员的文士自然极不得志,被史琰招揽也在情理之中,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史琰会找他来这里吃饭,吃到一半又走了。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呃?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啊。”文士光顾着想法设法显摆自己的才学,博得史世子的好感了,连吃的什么菜都不记得,何况别的事。
“呵。”史琰摇了摇头,何纶先进了古董铺,恰好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雷侯府的车来了,雷云凤去了胭脂铺,两个铺子紧紧相连……
原先手下人禀告他何许人与雷云凤有关时他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
雷云凤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抹黑了太子与她有什么好处?搞死了弟弟又与她有什么好处?她一个闺阁女子,不好好在家里面练习女红,预备嫁人,跑出来搞这些事情做什么?雷家女!果然都是不安份的!
一股莫名的愤怒涌上心头,不止是因为保不住弟弟,也不止是因为太子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如果何许人背后的人是个男人,那怕是瞎子聋子傻子他也不会如此愤怒,把他们史家搞得狼狈不堪,把太子搞得险失帝宠的人,竟然是个女人!一个女人!他……
史琰眼睛里几乎要愤出火来,这个礼崩乐坏的世道!
就在他要上马回程的时候,三个戴着帏帽的女子从脂胭铺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雷云凤,似是瞧见了他,掀开了帏帽的一角,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好似根本不介意他猜出她是何许人背后之人,更不敢把她怎么样。
史琰紧紧握紧手中的马鞭,心里却清楚,雷云凤他暂时动不得,雷史两家虽都是侯爵,雷家的声势和帝宠却高出史家不止一星半点不说,太子对雷云凤也未曾死心。
无凭无据的说雷云凤是何许人背后的人,只会招来祸端。
该死的雷家,该死的雷云凤,早晚有一天……
他知道,头一件事就是不止不能让雷云凤做上太子妃之位,还要让妹妹做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