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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罪有应得
职工代表大会结束后的这一周内,任营岩的主要工作就是和部分人谈话,这些谈话的对象,就是他准备任免的各科室、车间一把手。对于这些人的情况,他基本上是熟悉的,毕竟他在纸厂曾经工作过多年,对他们一点也不陌生。但是和每个人谈话前,他仍然做了不少的准备,一是和分管这些部门的副厂级领导交换意见,征得这些副厂级领导的认可后再找任免对象谈话;二是找部分部门工作人员了解这些任免对象近期的表现,为自己的谈话内容收集一些资料,像刘琦家属农转非和参军送礼问题,就是劳资处的工作人员提供的。
仵瑞芬是任营岩第二个主要谈话对象。
仵瑞芬的情况与刘琦有一点不同:刘琦是劳资处处长,属于厂管干部,厂长有任免的权利;仵瑞芬是财务科科长,属于局、厂双重管理干部,必须经过工业局党组同意后厂长才可以任免;企业财务科科长之所以要双重管理,是因为这些国企都是国家财产,国家需要通过企业财务科科长了解、掌控和监督自己财产被使用状况。考虑到这种情况,任营岩认为要说服局党组同意免去仵瑞芬的职务,必须得拿出让人信服的违纪违规或犯罪的确凿证据才行,所以他在和仵瑞芬谈话前,做了收集证据的工作。
任营岩首先想到的就是找财务科出纳了解情况,因为财务科科长要想占厂里的便宜,肯定是在现金上做文章,而现金的收入和支出,必然都要出纳经手;也该是仵瑞芬多行不义、罪有应得,任营岩从财务科出纳唐芹这里,很快就掌握了仵瑞芬鲸吞公款的证据。
唐芹向任营岩反映了两个问题:第一,仵瑞芬多次涂改付款凭证,从中渔利。具体的做法是,仵瑞芬自己经手报销的款项,在厂长审核签字后,她再把付款凭证上的报销总额改大,塞进一些其它发票或收款收据,,这些发票或收款收据基本上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的票据。第二,任营岩就任厂长后,仵瑞芬仍然用打白条子的形式从小金库取走一千元,白条子上是有王忠的“同意”签字,但签字的日期却是在任营岩就职前。唐芹还告诉任营岩,仵瑞芬在领取这一千元的时候,说这笔钱是交给材料会计小徐使用的,具体派在什么用场,仵瑞芬没有讲。
任营岩敏感地察觉到,从小金库提现金交给材料会计,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于是他通知材料会计小徐马上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材料会计小徐二十七、八岁,是前几年分配到厂里的省财经学院的大学生,他身上还保留着年轻人那种单纯的正气,对仵瑞芬盛气凌人的做派和爱占小便宜的作风颇为不满,只是迫于仵瑞芬的淫威,平时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现在看到新来的厂长调查仵瑞芬的问题,立即把这比笔钱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任厂长,仵瑞芬给我的这五百元钱,实际上是封口费!”
“是五百还是一千?”任营岩听出了区别,追问了一句。
“五百,这笔钱我一直没动,现在还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呢。”小徐回答的很肯定。
任营岩心里明白了,仵瑞芬肯定是从中间私吞了伍佰元,但是他没有继续再谈钱数,而是又问:“你说的封口费是什么意思?”
“这两年我们厂亏损了六百多万,这只是对外公布的数字,其实还有二百多万的潜亏没有算在内。”小徐说道。
听到这话,任营岩也吃了一惊,他知道一般的亏损企业,为了减轻亏损的责任,多多少少都会隐瞒一些亏损的数字,但是隐瞒这么大的数字,还是少见的:“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二百多万的潜亏是怎么回事?“
“我们厂收购原材料麦草时欠农民的钱,给送草农民打得都是白条子欠条,原来是挂在应付账款上,后来为了减少亏损数字,仵瑞芬让我不再把这些钱挂账,因为给农民打得都是白条子,不入账一时也看不出来,结果是积少成多,造成两百多万的潜在亏损。”小徐回答说。
“你糊涂啊,小徐!这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事,迟早要露馅,你就听她的了?”任营岩生气地说。
“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当时我也对仵瑞芬说过这样做账不合适,但是他说这是王书记的意思,我也就不好再坚持了。”小徐惭愧地说。
“你记住,小徐,做人是要有底线的,小事小非可以不计较,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定要坚持原则,不管面对的是谁!”任营岩说的语重心长。
“知道了,任厂长,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就去把那五百块钱拿来交给你。”小徐赶忙说。
“你当我也是你们财务科的出纳啊,你真把钱给我,我还不知道这五百块钱该进哪笔账呢!”看到小徐能认识到错误,并且并没有动这五百元钱,任营岩用轻松地语气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小徐有点不知所以,问道。
“这样吧,钱先放在你那里,以后要交给谁,你听我通知;另外,咱俩今天谈话的内容,你要严格保密,不要说给第三个人听,潜亏这样的事,传出去会造成职工的思想混乱;还有,你现在就在我办公室把封口费这件事的经过写个书面材料交给我。”任营岩一边说,一边把纸和笔递给小徐。
拿到出纳唐芹提供的仵瑞芬涂改的付款凭证和材料会计小徐写的潜亏封口费书面材料后,任营岩没有急于找仵瑞芬谈话,而是带着这些证据先去找市工业局杨洪局长。任营岩心里很清楚,处理仵瑞芬这样的局、厂双重管理的干部,如果得不到工业局的许可和支持,仅靠自己的权利和决心,是不能完成的,搞不好还会使自己处于被动局面。
杨洪看过任营岩带来的这些资料后,一开始非常生气,因为他也没想到王忠和仵瑞芬胆子这么大,竟敢隐瞒潜亏二百多万,而且不惜用封口费的方法遮掩;还有这个仵瑞芬,身为局管干部,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侵吞公款!倒是任营岩这时表现的特别冷静,提醒杨洪说:“杨局长,这两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冷处理为好。你想想,纸厂隐瞒潜亏二百多万,不是一个小数字,如果传了出去,不但王忠书记有责任,我们工业局也有失查的责任,不如我们逐渐分月把账调回来,慢慢消化吧;还有仵瑞芬,虽说行为很恶劣,但是毕竟是局管干部,处理也需要慎重一些,别影响了局里的声誉。”
任营岩之所以这样讲,除了维护工业局和杨洪局长威望外,还有一层考虑,就是杨洪和王忠的关系非同一般,不可能为这件事处分王忠,倒不如自己现在姿态高一点,一来可以给杨洪留下大度的印象,二来话传到王忠耳朵里,也能减轻王忠对自己的对立情绪,对厂里今后的工作有利;至于仵瑞芬本身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何况又是个女人,没有必要把她逼到绝处,只需要达到把她调离开财务科科长岗位的目的就行了。
杨洪听任营岩这么讲,觉得很有道理,同时也很欣赏任营岩考虑问题的全面和处理事情的稳妥。两人最终商量的结果,潜亏问题就按任营岩说的方法,逐月调账,尽量减少对外影响;仵瑞芬以工作调动为由,免去厂财务科科长职务,调回工业局,另外安排工作。
从工业局回到厂里后,任营岩先去了王忠的办公室,向王忠转告了杨洪局长的意见。王忠已经接到杨洪的电话,知道任营岩在潜亏的事情上没有和自己计较,内心确实惭愧,所以听了任营岩传达的局里两项决定后后,对任营岩说:“当初说小亏损数字,也是迫不得已的做法,主要是担心银行找我们厂里的事;现在想想,这样做确实不妥,给你的扭亏工作增加了压力;现在局里这个处理方法,确实稳妥,我完全同意;财务科的账怎么调,等新科长到厂后,你们多动动脑筋吧。”
“王书记是老领导,厂里情况比我熟悉,到时请你一定要多多指导啊。”任营岩很客气地说。
“至于仵瑞芬嘛,调回局里最好,不过她调走前要不要处分一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在仵瑞芬的问题上,王忠的感情比较复杂:一方面感觉这个女人太爱占小便宜,一千元的封口费她就敢私吞五百,确实应该好好教育一下;另一方面她毕竟和自己有那么一层**关系,万一把她逼急了,拉着自己一起跳墙,拿自己去垫背,自己也不好收场;所以王忠想最好仵瑞芬调走前不要再节外生枝,惹出什么麻烦。王忠试探着问任营岩要不要处分仵瑞芬,就是基于这种想法。
任营岩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王忠的心思,心想:既然杨洪局长已经决定仵瑞芬是正常的工作调动,我也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弄出太大的动静,把矛盾激化;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完全不了了之,让王忠、仵瑞芬这些人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所以任营岩回答王忠说:“为潜亏和私吞公款的事情处分仵瑞芬,一点也不为过,不过既然杨局长已经定下是正常工作调动,我们也就不用把问题复杂化了,就按正常工作调动处理吧。”
王忠听任营岩这么说,刚要把心放下来,可是任营岩后面的话,又让他有了压力:“不过财务科被盗的事,我们已经报案了,这可就成了刑事案件,如果最后查明和仵瑞芬有关联,我可就无能为力了------”,言下之意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因为事前的准备工作很充分,所以任营岩和仵瑞芬的谈话进行的非常顺利。
“仵科长,今天我约你来,是要谈三件事情。”任营岩一开始就言简意赅,没有拖泥带水。“第一件事情,市局已经通知厂里,要调你回局工作,请你从现在开始,把手头的工作理一理,准备和新财务科科长交接。”
仵瑞芬听到这个消息,虽说是感到很突然,但是主要情绪是悲喜交加:喜的是终于可以离开宏文纸厂这个苦海,回到局里工作了;悲的是有职有权有甜头的好日子要告一段落了,回局里上班可不像在基层企业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第二件事情,我这里有几份和你有关的付款凭证,你拿回去算一下,该向财务科退回多少钱,你在办理调动手续前全部退回去,我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另外还有前几天你从小金库提走的一千元,一并还回去,材料会计小徐的伍佰元,我会通知他还给你。”说完,任营岩把那几份付款凭证递给了仵瑞芬。
在真凭实据面前,仵瑞芬像被雨打蔫了的茄子,一句狡辩的话也说不出来,其实她心里也清楚,任营岩已经是对自己高抬贵手了,真要是去严格追查,这样的凭证岂止是这几张。
“第三件事情,我要郑重地奉劝你:作为财务人员,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在钱的面前乱了阵脚,把控不住自己,中国有句老话,占小便宜吃大亏,你要谨记!”
此时的仵瑞芬已经是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云,恨不得找一条砖缝钻进去。
不过也应了“占小便宜吃大亏”、“狗改不了吃屎”这些老话,仵瑞芬回到局里后,又被借调到市财政局新成立的一家金融公司做会计,几年内伙同这家金融公司的总经理挥霍掉上亿的国家财产,事发后总经理被枪毙,仵瑞芬也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真可谓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