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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了他的手,颤着声说:“动了……”
“什……什么动了?”他上下地看她,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她说。
他这才松了口气,扶着她坐下来。
她兴奋的很,脸上露出十分的光彩来,轻声说:“这孩子性子好急……时候不到呢,我算着还差几天,不想这就……轹”
她说着话,忽然抓了他的手,放在肚皮上。
陶骧人都僵了,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隔着她的衣服,他的大手覆在她肚子上。但是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他只能感受到随着她的呼吸,她身子轻轻地颤动着……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肚子,说:“你要乖一点啊。”
静漪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麴。
她看着陶骧。
陶骧收回手来,若无其事地说:“不早了,你该去休息了。”
“哦,好。”静漪想站起来。她真不是从前那么灵便的时候了,想快些起身,却笨拙地又跌回沙发里去。
陶骧伸手将她扶起来,看着她迈着迟缓的步子上楼去。
他跟着她上楼。
有点担心她会一不留神跌了跤。
送她回房去,他在外头的起居室坐了好久,一点睡意都没有……白狮跟在他身边,眨着小眼望着他。
刚刚他在楼下坐着的时候,白狮一动,他就知道楼上有动静了。
静漪身子重了,行动仿佛动静都大了些。
她偶尔会失眠,起来走一走。
他以为她发现了自己,必定是要立刻转身便走的。以前她就是这么办的,不想今晚她站了好一会儿都没离开……他才索性开了灯。
几个月前他头一次失眠,也是这样的一个月色极好的夜晚。他坐在那里想了好多事情。
然后他听到她下楼来的脚步声。他没动,以为马上就会看到她,那脚步声却戛然而止……他还能记得那天是他生日。提前好多天就有不少应酬。到了正日子家里安排也多。从早晨起来他就得郑重其事地去磕头。从老太太往下一直到父母亲那里磕过头,幸而他还要去衙门,不然家里下人们再给他拜寿,繁琐的很。晚上就想回来和家里人在一起吃顿饭,其余的应酬他一概都推了。家宴她没能去,仿佛也并不关心他是否生日。寿礼还是预备了,是秋薇送来的。除了看上去就是应景儿的东西,还有一条长长的围巾,只是看着不像是她能织出来的……不过他都收下了,没有说什么。
她的日子正难捱,他是眼看着的。
想必是没有那个精神给他织围巾。而且,她手艺也不好,扣子都钉的七扭八歪的……
要去南京的决定刚刚做出。长官索幼安自数月前病重。关于病情对外始终秘而不宣,至此时病体垂危,终于对外宣布。挑这么个时机,恐怕也是考虑到身后或成乱局,给程之忱争取更多的时间筹谋。父亲与索长官亦敌亦友近乎一辈子,说到底都有很深的情义。尤其这个时候局面复杂且敏感,各方都在试探南京虚实、疑虑重重,也都在看着西北王陶盛川的一举一动。父亲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南京探望索长官。
尽管南京有二哥陶驷在,他还是不会让父亲单独成行的。
静漪听到这个消息异常平静。外面的世界仿佛和她没有关系似的。她应该不难想到,程之忱正处在关键的时期。也应该不难想到,这个时候,在前任政府中曾经举足轻重的仿佛影子内阁的锦安俱乐部,将会起到重大作用。几年时间过去,南下的金昌吉孔智孝等人也已经手握重权。程世运必然会推动他们,给程之忱以坚定支持。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程世运几个月前,明明还是可以与他一较高下,仍然及时妥协。程世运是有这桩更加重要的事要筹谋。
他本是隔空观望,眼下却要身临其境了。
最新的消息,文谟的父亲白焕章不日也将赴南京。父亲与白焕章应该有默契。白系同南京近来摩擦不断,这段时间稍稍安稳下来,恐怕也是在静观南京之变。
他倒是不怕局势会乱起来的。
看着静漪,他想着,她这样对这些事不闻不问,不知是不是真的毫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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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盛川父子赴南京不过三日,探病变成了吊唁。
静漪从广播里听到索幼安病逝的消息,大吃一惊。
她有好久不听广播不看报了。陶骧陪父亲去南京,他们走后她便觉得忐忑,总想着办法多获得些消息。偶尔心悸,陶老夫人说她是因月份大了身体负担重了,要她好好休息。她却知道自己的担心从何而来……听了广播,她发了好一会儿呆。
张妈问她是不是吓到了。
她说没有。想起来,让张妈叫马行健进来,要他替自己去发封电报给三嫂,表示慰问之意。
马行健刚走不一会儿,月儿高高兴兴地上来禀报说秋薇来了。
片刻,还是一副新娘子打扮的秋薇出现在她面前。挽起发髻,秋薇是个小妇人的模样了。
静漪看她容光焕发,很是欣慰。慢声细语地问她话,秋薇都一一地答了。
静漪微笑问道:“西安可有趣?”
阿图带了秋薇去西安度蜜月的。
秋薇点着头,掰着手指头给静漪说那里有什么,碑林、大小雁塔……“就是碑上好多字我认不全。不过好在,他也认不全。”秋薇说着就笑了。
逗的静漪她们也都笑起来。
静漪捏着秋薇的耳垂儿,说:“羞不羞呀?”
秋薇抱着静漪的腿,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小姐,你气色真不赖。我在外头,可担心你啦。”
“心思不放在你新郎身上,倒放在我身上,新郎官要抱怨的了。”静漪笑着说。
秋薇脸上飞红,呀了一声,说:“小姐!”
静漪看月儿掩口而笑,咳了咳,说:“好了,不笑你了。”
秋薇便说:“小姐,我和阿图说好了。他要回岐山去,一个月也没有几天在家里,我依旧进来伺候小姐,好不好?”
“不好。”静漪说。
秋薇抱紧了她的腿,晃着,说:“好小姐,就答应我嘛!”
“你晃的我晕。”静漪一说,秋薇忙松了手。静漪便摸着她梳起的发髻,“都嫁人了,哪里还有进来伺候我的道理。我这里才不缺你呢。去过你的小日子吧,照顾好了阿图就是。眷村里那么多军官太太,你跟她们好好相处——打毛活儿你会,打麻将你也会……有你忙的呢。得闲儿再进来看看我,跟张妈学做菜,学会了回去给阿图做着吃。一两年生个胖小子,抱过来给我看。”
秋薇开始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捂了脸,忍不住叫道:“小姐!小姐现在怎么越来越……”
静漪忍着笑,拍拍她的脸,笑道:“你就放心我吧。放一万个心。”
秋薇红着脸,还是看着她。
静漪忽然拍着手,说:“来,你摸摸。”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秋薇不明白怎么回事。她便拿了秋薇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隔了肚皮,秋薇感觉到有什么动了下。
她险些叫出来,看着静漪。
静漪有点儿得意,眨眨眼。
张妈和月儿这几日是看惯了静漪这般如此,早笑着下去干活了。剩下秋薇陪着静漪,轻声问道:“小姐,真不让我伺候您了?我横竖没事……日想夜想的,都是小姐……”
“你还能一辈子都在我身边?我好好儿的,你放心就是了。”静漪轻声说着。
秋薇见状,好一会儿没说话。
静漪轻轻地抚摸着肚子,想到刚才听到的广播,出了半日神。
“小姐,姑爷不在家,你万事当心些。”秋薇说。
静漪点点头。
陶骧应该没有这么快回来的……
……
陶盛川父子在索幼安公祭之后三天才回到兰州。
一起回来的还有陶驷一家三口。
等到雅媚带着瑟瑟来看静漪,静漪才知道陶驷日前已经正式从中央军离职。而石敬昌将军更是以身体欠安为由,辞去军职,赴美疗养了。静漪听着这消息,不难推测出短短十日,南京的风起云涌。她总觉得,眼下虽然一切像是都在正轨上,却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的表面下正在积聚力量,还有更大的风波在后面。
雅媚回来后看到健康的静漪,自是十分欣喜。
尤其静漪安闲而又满足的孕相,让她更是高兴。
她不住地问这问那,静漪都很有耐心地跟她说着。
“你觉得会是儿子还是女儿?”雅媚这日又来陪着静漪消磨时间,已经放了假的麒麟儿正在这里和瑟瑟玩耍。雅媚一边一个搂着他们,看着静漪笑。
“女儿。”静漪轻声说。
雅媚笑起来,看看她的肚子,轻声说:“我猜是儿子……告诉你,在南京,文谟和老七一起喝酒,两个人都说自己家里的会是儿子。文谟说要是一男一女,干脆就给定亲,来个亲上加亲。老七不同意……”
静漪听着,看了雅媚。
雅媚笑道:“老七说,看着文谟和尔宜,他们家的孩子好看不了。他将来要被抱怨的。”
静漪忍不住笑起来。
“八妹应是二月底,你应是三月底。很快的。”雅媚挺高兴地说着。
静漪点头。
三月,仿佛很远,又仿佛近在眼前……她新近总是很期待和这个孩子的见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这么能折腾,让她吃了好多苦,又那么急脾气,不管是胎动还是什么,都让人惊讶地提早发生。不过最让她满意的是,这孩子健康又顽强……
雅媚一家的归来,尤其是整日在内宅带着小丫头小小子儿们疯玩儿的瑟瑟和麒麟儿,摩合罗似的可爱,都给暮气沉沉的陶家仿佛带来了一股新风。
已是寒冬腊月,静漪闭门不出,偶尔孩子们放鞭炮的声响传进来,她也会意识到马上就要到新年了。雅媚帮着陶夫人预备过年的事物,抽空便要来看她一眼,哪怕只是逗她笑一下,再去忙别的。
陶驷和陶骧从南京回来之后便时常结伴早出晚归,回来也总是在陶盛川处待到很晚,有时陶骏也加入其中。
静漪某一天早上翻开放在餐桌上的报纸。中央日报上恭贺元旦大标题下是程之忱的正装照。她看了半晌才将那新年讲话和她的三哥联系在一起。
听到鸟叫声,餐厅窗外落了一只喜鹊。
她让张妈掰了面包去喂喜鹊。张妈说朝报喜夜报财,这是有什么喜事吧?
张妈把面包屑撒在窗台上,那喜鹊是不怕人的,自个儿吃着,喳喳叫一会儿,又招来了好几只……看着是让人心里欢喜的。
静漪算一算,三哥岁数也不小了的。
她发了好久的愣,到陶骧也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预备吃早点了,她才抬起头来。已经辞过灶,年关将近,他不须早早去司令部,起来的也晚。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散淡。
长长的餐桌她和陶骧各据一边。
陶骧手边的咖啡香气雾气一般散开。喝着咖啡,他问静漪:“昨晚睡的好不好?”
静漪说:“很好。”
报纸是放在了一旁,不打算再碰的了。
陶骧每日要在餐桌上翻翻报纸的,翻开看了一眼,便也搁下。有电`话响,外头使女接了,进来说七少爷,是蒲家二少爷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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