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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薇正给静漪换了一碗茶回来,听到水家二少奶奶这句问话,忙转脸去看静漪,这碗茶便悬在了半空中。<-》。静漪被二少奶奶这么一问,也顿时有些发窘,一时无话,脸却瞬间飞上红晕。
虽说原先都在听戏听的如痴如醉,水家二少奶奶这个问题问到了坎儿上似的,顿时四周围的太太奶奶们不是端茶碗,就是拿瓜子儿,总之都要分出一点儿心思来专门听着静漪的回答——偏她面上红晕一布,原本秀美的容颜格外美艳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都乐得多瞧上一眼——坐的离静漪最近的范太太就笑着说:"二少奶奶真是的,七少奶奶都害臊了……七少奶奶还是小媳妇儿,比不得咱们这老皮老脸的。不过,七少奶奶,真有了?"
静漪摇手,从秋薇手中接了茶碗,从容些轻声道:"今儿晚上可真够热的……二嫂喝茶吗?"
她这一句问的水家二少奶奶更要笑起来,倒要再仔细打量她一番,说:"看倒是还看不出来。七少奶奶也嫁来这边好几年,总是姑娘的样子。如今剪了短发、烫了头,更是俏皮。"
"哪里,二嫂真能说笑。"静漪微笑着说榕。
"小姐,姑太太让你过去一下。"秋薇低声道。
静漪看她一眼,对水家二少奶奶说:"二嫂,我失陪一下。"
她说着欠身离去。等她走远些,范太太扯了扯水家二少***衣袖,低声问道:"不是说有病怀不上么?孥"
水家二少奶奶举高手中的羽扇以半遮面孔,轻声道:"听说总是在吃药的。仿佛医院也常去。听省立医院的大夫说,每个月都得去两次检查。西医看着说没什么。他们家里也都隐晦。不过这事儿也不见得就真的是她的毛病。我听说七少爷就不太回家来的,两人……"她压低了声音,范太太凑耳朵过来听着,半晌,哦了一声,其他书友正在看:。。"……她一走,眼不见心不烦。谁知道给她回马枪一杀,随夫出征。这倒好,不但人不走了,怕是纳妾的事儿,一时半会儿谁也不好提了。能生不能生不论,这正房太太的位子稳着呢……这就叫手腕儿,学着点儿。"
范太太低声笑道:"哪儿学的来。模样好在其次,先得有颗七巧玲珑心。再要紧的,娘家还得够数儿……我瞅着弄不好日后陶家是她要当家的。"
"陶家还有谁呢?看七少爷这样儿,定了的。"水家二少奶奶捻了南瓜子,笑微微的,"要说七少奶奶也不易。等闲的女人,供不来七少这尊菩萨。若我们二爷有他十停里那一停的脾气,我得见天儿地回娘家诉苦去。旁的就更不用说了,家里人口这么多,哪一个又是省事的。几十进的院子,哪一进没有点儿鸡毛蒜皮?有点儿风就群魔乱舞,吓死人呢。"
"我也听说……"范太太眼睛往左右一溜,低声,"七少爷在外面是有的?还说有儿子的……真不真?您家里同陶家渊源可深。"
水家二少奶奶笑道:"都哪儿听来的……男人嘛,哪个在外头没有点子风流帐?何况七少呢,连我家二爷都说——恨不身为女子,此生得嫁七郎……听听这都什么话?闹起来都不像样的……就是七少奶奶,这人才模样儿的,也保不齐男人心在家里,不偷吃贪嘴,何况他人……不是我说,七少奶奶可也不缺裙下之臣。"
"她们新女性嘛,做派是要比咱们开化。"范太太低笑,"再说生的又招人爱了些……哎哟可不要说,当日被劫到山上去,那还不知道怎么个首尾呢,亏得……"
水家二少奶奶听到这儿,脸便沉了下来,清了清喉咙,正要出声,就看骆家席上骆夫人陶盛春起了身,她看了范太太一眼。两人交谈声音低的很,戏楼里嘈杂,当然旁人是听不清的,可这会儿忽然觉察这是在哪儿,顿时觉得这阔大恢弘的戏楼让人生出些惧怕来,于是不约而同地沉默。。
那边静漪起身之后走开些便问秋薇:"姑奶奶找我什么事儿?"
秋薇招手让月儿来,低声道:"姑太太没找您,我是不忍看着您在那儿坐着受罪。那范太太最讨厌,回回见了您都给您添堵……我遇上她来咱们家两回,没一回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的。得亏这还是在咱们家里,出去还指不定说什么呢。"
静漪看月儿过来,拿了纨扇来,她接了,对秋薇说:"我去姑奶奶那儿坐坐,你带月儿去那边听戏。甭惦着我,我自个儿会找吃的。难得程家班肯来这边,你们又是爱瞧戏的,快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秋薇见她好好儿的并无不快,果真拉了月儿去和那些姑娘们一处玩儿去了。
静漪看着她们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由得微笑。她此时站的远些,一席一席的女客们听着戏、说着话,花团锦簇似的……她笑笑。
秋薇体贴。
她倒不是看不开这些。这两年这种场面见的也多了,闲话听的也多了。她有时也难免生出些感慨来——这些太太小姐们聚在一处,还能说些什么呢?做了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于她来说,既是无奈,想开了,也无关痛痒。
她略一站,也就真往陶因泽她们这一席来了。
陶因润最先看到她,招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静漪看她们津津有味地瞧着戏,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不觉就想笑。她坐在这儿反而更清净,默默地摇着纨扇……其实这戏楼通透,夜晚凉风习习,倒真不觉得热。
戏台上的杨贵妃醉态可鞠,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风情万种,静漪听着贵妃那缓慢悠扬的念白并不觉得什么,倒是高力士细而高的调门,有些刺耳——她拿起小望远镜来看着台上。电灯照耀下的戏台明亮的很,醉酒的贵妃行头亮闪闪耀着人眼都快睁不开了……她将小望远镜移动着,转而看向台下。
陶骧早已安坐在他的位子上,此时正与身旁的蒲老长子蒲和田低声交谈,其他书友正在看:。蒲老则由陶盛川陪同,与费玉明一行坐在一处。隔了两个位子,是陶骏。他身边是本地几位政要。许是戏正至高·潮,他们彼此倒没有交谈。静漪的手指轻揉着望远镜上小小的钮子,陶骧的侧脸便慢慢地移到她眼中来……他的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乌黑的鬓角中几线银亮。那是银发……她新近发现他剃的溜短的鬓角有银发的。
陶骧就在此时转了下脸。
她手中的纨扇都停止了摇摆。
镜头中陶骧只是轻轻一瞥,不知是否看到她了,但是他眼风是扫了过来的。她看到他脸上温和的表情,也许同蒲和田相谈甚欢,他在微微笑着……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把望远镜移开。她坐的位置并不占据最好的角度,却能看到楼下大厅的绝大部分。
她慢慢移动着望远镜,逐步扫过客人们。今天都谁来了……她已经颇能认得些人。很容易便可以把楼下的客人与楼上的这些归作一对或者一堆,然后划分派别——她的望远镜再次停下来,定在大厅东边的一张桌子上。
这张桌上只有两人,年长者是法政学堂的霍校长,年轻者则是胡少波。
"静漪?"陶因润转过脸来叫了静漪一声。
静漪没有回应。
陶因清距离静漪近些,见她定定地瞅着楼下,干脆欠身一看,拍了静漪肩膀一下,说:"不看戏,你看什么呢。"
静漪收了望远镜,望了她,问道:"姑奶奶叫我?"
陶因清又扫了楼下一眼,指着三姐说:"三姑奶奶喊你半天了,你只是不应声。"
静漪转向陶因润。见她故意似的对自己瞪着眼睛,忙笑道:"姑奶奶饶命,静漪不敢了!"
陶因润听了她这酷似台上程老板强调的念白,忍俊不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揉着她的脸说:"怎么办,这孩子要拿她怎么办好?竟然连姑奶奶都戏耍起来!"
陶因清哼了一声,说:"能拿她怎么办?真是一块豆腐掉在草木灰里,吹不得拍不得打不得。"她说着,也扫了一眼下面,弯弯的眉一挑,斜了静漪,"才能多会儿没见呢?"
静漪被三姑奶奶揉的脸疼,待她放手,只好笑道:"我不是眼神儿不好么……姑奶奶您就饶我一回吧。"
陶因泽脸都没转,拿着水烟袋的手对着静漪的方向就点了点,说:"小猴儿崽子,你再和这两个一同聒噪,耽误姑奶奶我听程老板的戏,回头我就把你带萝蕤堂陪我睡一个月,让你见不着骧哥儿。"
静漪啊了一声,说:"那可不成!"
陶因润姐妹早就笑的快岔气儿了,陶因泽板着脸,也有些绷不住,只是摆着手,要她们都安静,免得扰了大伙儿看戏。
陶因清又捏了捏静漪的腮。
过了好一会儿,等其他人都依旧专心看戏去了,静漪剥着莲子,一颗颗地放到小碗中——她偶然抬眼看下去,发现胡少波已经不在位子上……她目光转了转,并不见他的人,想来是悄然退场了。
她将剥好的莲子分别放到陶因泽姐妹面前的盘子里,转眼看到陶因润正目不转睛地望了她,她腼腆一笑。
陶因润捻了颗莲子放入口中,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沾在指尖上的嫩绿的汁液,低声问道:"你留心那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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