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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世运看了女儿,点了点头。
他随即请陶驷他们先进去。
其他人倒罢了,慧安先过来同静漪拉了手说话,只是说不几句,慧安眼里泪光闪闪。
“九嫂,你什么时候变了黛玉妹妹?你可是我的宝钗姐姐!”静漪同慧安开玩笑。
“乱喊,谁是你九嫂?”慧安又脸红。不想静漪这么久不见,和她依旧是亲密无间的。看她消瘦,又心疼。
“今儿晚上是家宴,你可逃不掉是程家人了。”静漪笑着说媲。
“你倒也会形容。黛玉宝钗,一个薄命少亡,一个孤独终老……”之鸾在一旁冷不丁地说。
慧安一怔,静漪却是笑着说:“七姐总要抓我小辫子!不过是一个形容。难道九哥还是那百无一用、只会谈情的宝玉么?九哥的聪明劲儿倒是有宝玉的意思。”
之鸾哼了一声,说:“懒得跟你磨牙。”说罢,追着雁临的脚步去了。
静漪笑笑,说:“九嫂,别被这大姑子给吓到。她是纸糊的老虎,吓人也是一时。”
慧安倒真有些忐忑,问:“七姐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你?”
静漪此时看到不远处的之忓,道:“她就是那个性子。掐尖儿、好胜,让着她些就好了。你看她在三嫂跟前儿,乖的跟猫似的。”
慧安笑笑。
静漪落座后仍同她在一处,看她们两人相处融洽,一直跟在静漪身旁的尔宜就故意“吃醋”,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把静漪和慧安给打扰的说不下悄悄话去,还得意地笑……杜氏看着,趁机道:“静漪今晚留下吧,慧安后日就走的,你们难得见一面。”
“程伯母说的是,静漪就留下吧。”雅媚也笑着说。
“不要,我要小婶婶跟我回去。”瑟瑟忽然站起来说。
她个子本来就小,站起来反而不如坐在椅子上高,这会儿说着话,竟是小人儿都不见了,引桌上大人们一通大笑豪宠:女人,乖乖回家。
“客房很多,这里环境也好,不如都留宿一晚,明早用过早点再走。”杜氏说。
陶驷和雅媚婉拒。杜氏也不勉强。于是这晚,就静漪自己留下来过夜,随行的只让被陶骧派驻这里听从她调遣的图虎翼和秋薇住下来。
静漪与慧安睡了一处。
只是她自小产后,添了失眠的毛病。
这晚和慧安说话到天蒙蒙亮才睡着,又是一身的汗意醒来,再也睡不下了。
她看慧安睡的正香,轻手轻脚地先起了床。出来看到秋薇已经在外面候着。拿了衣服来,说是二少奶奶让人送来的。静漪已经知道这些东西索雁临都已经替她备好。可见昨晚让她留宿,绝不是一时兴起,但雅媚这样的贴心,也让她感慨,果然换了了雅媚送来的衣服。
离用早点的时间还早,她下楼来,往后面一走,先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三哥,就想离开。偏偏之忱,回头叫了她一声。
“小十?”
“三哥早。”静漪倒不好拔脚就走,出来房门,才知道原来三哥站在这里,是陪着父亲呢。他身旁还有之忓。看到她,之忓说了声十小姐早。“早,之忓大哥。”
程世运一身黑色的绸衫裤,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静漪见这才是“白鹤亮翅”,明白这趟拳还有的打,也不妨一站。
此时天气尚觉凉爽,花木葱茏环绕,空气也清新的很。兄妹俩都沉默,仿佛谁都不想开口说第一句话,也都望着在打拳的父亲。程世运一趟拳打下来,收住了势子,接着又从头开始……静漪的目光跟着父亲的身姿拳路。她好像从未像今天这样,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父亲打拳。
之忱说:“父亲见老了。”
静漪看着父亲。
她看不太出来父亲哪里见了老——太极拳打的有纹有路,舒展、好看……面容清癯,虽是白发见多,却是在他这个年纪来讲,难得的英俊,身形几乎和年轻时候不差什么。
“我倒看不出。”静漪说,“父亲的雄心,不亚于三哥。恐怕细究起来,三哥也不过是父亲的映射——父亲哪里会老?哪里能老呢?”
之忱转头,看看冷静自持的妹妹。
“父亲他们很快回北平,你也要回兰州,相聚虽有时,但也不易。既然回来住下了,不妨同父亲和母亲好好相聚几日。”他说。
“三哥是做大事的人,这等小事,就别亲自过问了。”静漪话语中含着笑意,倒真不见讽刺之忱的味道。之忱听着,惟其如此,更加难以同静漪继续谈下去。静漪也知道,三哥的性子虽沉稳,对她这样的言语带刺,已经是忍之再忍。停了会儿,说:“我来,是看在母亲份儿上的。”
“讲到孝顺父母这一样,我自问不及你,更不及之慎。”程之忱说。
静漪怔了下,才说:“伤她的心这一样,你们谁也不及我。我并非不想,只是不能事事都顺从。父亲母亲,从小也没那么教导。”
“我也乐于看到你有自己的思想……牧之可有电报来?”之忱问。
“三哥的情报网密如蛛网,若他有电报来,怕是我没收到,三哥想知道,也就先收到了。”静漪也不去看之忱的脸色,轻声地说,“有的。隔几日便有电报来问候。从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首席掠爱:宝宝妈咪,不要逃。”
那些电报交到她手上,她只是粗粗地扫一眼。因为电头是给她的,别人都不会看。她不提,别人也就不问,内容究竟是什么……其实内容大同小异,简简单单十几个字罢了。
他说话从来都简明扼要,三言两语便直中要害,这电报稿也是他的风格。
只是不知道这是他的手笔,还是熟知他习惯的岑高英拟的……
“三哥是提醒我该回去了吧?我的确该回去了。六月初六是老太太的八十寿诞,我一定得回去的。”静漪说。
程之忱扫了妹妹一眼,又见父亲收了势子,之忓拿了毛巾和紫砂壶刚要去,他接了过来,下台阶朝父亲走去。
静漪站在原地,望着三哥和父亲极似的背影……这两个背影迅速地靠拢、简直要重合了。
她没等父亲看到自己,已经转身离开……
稍晚些,全家人聚在餐厅里用早点,静漪同杜氏说,她想返回兰州了。
杜氏有点意外,但倒不拦着静漪提早回去,于是道:“路途太远,若老九在这里,可以让他送你回去。先给陶姑爷打电报吧,商议好归期……老爷?让之忓去?”杜氏很自然地转向程世运。
静漪见状,先道:“不了,母亲。我这是回家呢,不用那么麻烦。再说他忙,打招呼他又得派人来,兴师动众的,倒显得我拿乔。而且我身边人手够的,足以照应,母亲尽管放心。”静漪说着,见程世运放下筷子,虽没有说什么,显然也不反对她自己的安排。
“既然是这样,我倒也赞成你这么处事。回去仍是好好养着,往下天儿越来越热。”杜氏嘱咐着。
静漪一一听从。
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的,不如就早些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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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至深至浅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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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静漪决定要走,到她离开南京,不过三日。
她虽然时间紧急,还是有好多行李要带。她一再地表示路途遥远、行李多了携带不便,还是有东西不断地送来。到后来她只能望着堆在陶驷家中客厅里那整整齐齐的箱子叹气……再轻装简从,这些要她带回去的心意总不能拒绝。只是她坚持不接受三哥三嫂替她安排的专机,还是听从陶驷夫妇的安排,搭乘普通航班返回兰州去。
临走时到机场来送行的人多。她只知道父亲和嫡母没来。父亲不会来,嫡母则是她不忍心让她这么大年纪还要来送机。
上飞机她从舷窗里往外看,他们也都还没有离开。正是细雨霏霏,一把把伞撑着,伞下是一个个熟悉的亲人。陶驷抱着瑟瑟,也还在。连白文谟也在,手臂还吊着,虽是如此,翩翩风度不减。
静漪从未如此渴望过飞机能快些起飞,他们也可以早些离开……她还是起身去机舱门口,对他们挥挥手。
其他人倒也只是挥挥手,陶驷许是被瑟瑟闹的凶了些,他就抱着瑟瑟往前走了几步。
静漪听瑟瑟喊她小婶婶,扶着舱门的手就抬不起来对瑟瑟挥一挥……还好空乘来请她回到座位上去,告诉她要关舱门了。
她才对着瑟瑟抛了个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