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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时,太阳已经偏西。.ww. ?
林清随着周宏回府,周管家来报,林铁求见。
林清低声吩咐小厮备醒酒汤,自己回了栖霞院。
外院会客厅,周宏神色平淡的看着林铁,道:“昨个儿才升职,你不跟着同僚喝酒庆贺,跑到这儿做什么?”
林铁单膝跪地,神色肃敬的拱手一拜,“林铁多谢大人的提携,今日特来拜谢。”
周宏起身扶起他,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且你升职是你前次南下立功所得,我荐你升任百户也是觉得你能力足够,可以胜任。”
林铁起身坐在下,道:“我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此次若不是大人出面,这百户之职恐怕就落到那秦越头上了。”
周宏浅浅一笑,“秦佥事要提携自家侄儿,我要提拔亲信,可百户又只有一个空位,那么就只能看谁的手腕强了。”
林铁道:“大人为了我如此扫秦佥事面子,我怕他会日后记恨大人。”
周宏不在意的拿起茶盏喝了口,道:“他记不记恨有什么打紧,反正他一向以万震马是瞻,我跟他早晚要对上,还不如趁着未撕破脸给兄弟们捞点好处。”
林铁心中跌宕起伏,虽说此时周宏说的轻描淡写,但实情却不是他讲的那么轻松。那秦越素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而出名,如今周宏公然扫了他的面子,抢了他侄子的肥缺,他又怎能不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而且一同南下的共有十余名下属,却只有他一人升了百户,王通也不过提了个总旗而已。
林铁知道这是周宏抬举他,所以才将他越级提了上来。
可他素来嘴笨,不会像别人那样会说漂亮话,于是便起身重重叩了个头,道:“大人大恩,林铁至死不忘。但有所命,在所不辞。”
周宏皱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没事总跪什么?起来。”
林铁被训得满脸通红,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
周宏沉吟片刻,招了招手,道:“现下我还真有事吩咐你去做。 ?”
林铁上前几步,躬身倾听。
周宏声音低了下来,“我在东四牌楼那儿盘了个绣坊,以后你没事便多去那里转转。”
林铁躬身道:“是。”
外面的小厮探头进来,他既怕打扰老爷谈事,又担心表小姐交代的醒酒汤凉了,于是不时的向内张望。
周宏余光瞄到,便问:“怎么了?”
小厮忙道:“表小姐吩咐的醒酒汤好了,老爷要现在喝吗?”
周宏道:“拿过来吧。”
小厮将汤碗呈上,周宏闻着碗内散逸出来的酸气,想起马车上林清摸着他微烫脸颊的娇嗔,他的唇边不自觉的勾起笑意。
林铁小心的看了眼周宏,随即讶然。
他心目中高高在上,严肃冷厉的大人居然会露出这样温柔缱绻的表情,他好像窥到了某些深藏的秘密,心里登时惴惴。
周宏没留意林铁的神色,他的心神已被留在栖霞院的林清占据。
林铁坐立难安的看着周宏喝下解酒汤,起身告辞。
周宏无心挽留,端茶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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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完客,天色暗了下来,快到饭时林清准时出现在他眼前。
周宏抬头看她,林清红着脸瞥了周宏一眼,随后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裙摆。
厅堂里,小厮们忙着摆箸放碟,细微的声响隐约传入内室。
周宏放下手里的书卷,问她,“怎么了?”
林清支吾一声,从袖中抽出一个深蓝色香包,头也不抬的递给他,“给你。”
周宏笑着接过,低头打量。
蓝色的缎面绣着个像是蜈蚣又像毛毛虫的银色胖虫,月白色的流苏与之呼应。.ww. ?周宏捏了捏香包,不看绣功,单看模样倒也还过得去。
周宏笑着摘下腰间的白玉双鱼佩,将它系上,抬头问:“好看吗?”
林清不好意思的揉着衣角,道:“好看。”
周宏笑吟吟的看着林清道:“我也觉得好看。”
那语气不知是说香包还是说她。
林清被他说得脸红赛过凤仙花,她知道自己的手艺,虽然大面不错,可细细琢磨还是不行。
可就算这样,看着周宏将它郑重的配在腰间,用他含笑的眼眸看着她,两人这样温柔的对话,她的心里止不住的泛起了甜意。
外面静了下来,周宏起身拉林清去厅堂。
林清低头看着他的衣袍下摆,深邃的蓝色香包随着青色衣摆轻轻晃动,她的心也随之荡起了涟漪。
用罢饭,周宏喝着茶,林清熨着他明天要穿的飞鱼服。
周管家神色异样的走了进来。
周宏放下茶盏,道:“怎么了?”
周管家瞥了林清一眼,凑到周宏耳边,低声道:“内侍监大总管慈恩来访。”
周宏霍然站起,抬脚却顿了一下,道:“清儿,外面有客,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等会儿早些回去歇息吧。”
林清恩了声,随后抬眼却只见周宏的背影在门口闪过。
林清将飞鱼服挂好回了栖霞院。
外院的正厅,周宏正跪地叩拜当今世上最为尊贵的人,当朝皇帝朱弘治。
朱弘治是位二十左右,眉目舒朗,面容白皙的青年,但许是身体不好,他的身形显得过分消瘦。
周宏将头埋在地上,将脸上的惊讶藏了起来。
朱弘治平和的道:“起来吧。”
周宏这才起身,躬身站在一侧。
朱弘治看着周宏到:“卿家可知我今日为何前来?”
说实话,周宏是有些意外,但意外之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笃定。
前几日,周宏得见圣颜,禀报了江西指挥使严景辉贩卖私盐,所得银钱为宁王筹集粮饷一事,并自请前去取证捉拿。当时朱弘治并未表态,只说让他下去,容其想想。
他本以为这事会被压下去就此不提,可今日皇上御驾亲临,他便知道这事已经有了定论,并且定会交给他来办,而他也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不过心里知道,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于是周宏拱手道:“臣不知。”
朱弘治看了眼慈恩,慈恩立刻出去将门合上,自己站在门边把守。
朱弘治看着木质的雕花门合拢,走到周宏身边,“卿家所说之事朕准了。”
周宏大喜,跪地道:“臣一定不负圣望。”
朱弘治摆了下手道:“起来吧,朕还没说完。”
周宏起身,摆出一副悉心倾听状。
朱弘治道:“朕登基时日尚短,朝中局势还未稳固,如今私盐案一出,朝中已人心惶惶,若此时再曝出宁王一事,朕担心……”
周宏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打从开年,诏狱里每天都有大臣押解进来,这事朝堂上早有非议。
可大明律:贩私盐者绞。
皇上不能违背祖宗的律法,因此即便此时朝廷已空五分之一,他也只能咬牙忍着。
再有宁王私下征兵一事若是宣扬开来,此时本就不稳的朝堂恐怕会更加动荡。朱弘治迟迟未下定决心讨伐宁王也是顾忌于此。
周宏低头向前靠了些,道:“那皇上想怎么办?”
朱弘治将头向前微倾,靠近他耳畔,“我听闻宁王虽是壮年,但膝下唯有一子,且此子尚在稚龄。假若其父意外过世,那么……”
周宏一滞,抬眼看向他。年轻帝王乌沉沉的眸子闪着一丝微光,瞬间周宏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去刺杀宁王。
周宏的心里有些憋闷,他本来设想着大张旗鼓抓回宁王和严景辉等人。江西指挥使严景辉又跟万震素来亲近,他可以顺便将万震拖下水,这样他都指挥使的位子定然不保。
可皇上的意思是要他悄悄的把事办了,最好没有什么声息的解决宁王。
那他之前的打算岂不是全部落空?
可皇上了话,他又怎能说不。
周宏咬着牙道:“臣知道怎么做了。”
朱弘治看着他清隽沉静的面容,点了点头,道:“如此,朕会给内阁递条子,免你官职,你可愿意?”
周宏一愣,随即明白,皇上这是以防万一。万一他失败暴露出来,皇上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半点不沾。
周宏道:“臣愿意。只是宁王府强兵猛将众多,臣孤身一人,恐怕难以成功。”
朱弘治笑了笑,眉目也因这笑意显得亲和几分,“卿家不必自谦,慈恩说你打小练内家拳,等闲之人近不了身。”
周宏勉强笑了笑。
朱弘治看出周宏面带迟疑,便道:“不必担心,你这样的良才朕还要留着以后好好重用,不会让你独个冒险的。”
听了这话,周宏精神一震,大声道:“多谢圣上垂爱,”背心的冷汗总算止住了。
朱弘治扬声道:“慈恩。”
慈恩太监立刻推门进来,朱弘治道:“把那道密旨给他吧。”
慈恩躬身道了声“是”,随即从袖中抽出一卷明晃晃的卷轴,递给周宏。
周宏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慈恩,低头看向手里的圣旨。
朱弘治道:“有了这道旨意,你可以随意调遣百名校尉。让他们随你同去江西,祝你一臂之力。”
周宏忙拜倒在地,诚心实意的道:“臣一定不负圣恩,便是死也一定完成任务。”
朱弘治弯腰将他扶起,重重的握着他的臂膀,“朕相信你定能成功,也相信你定会安然返回,为朕继续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