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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

    不容常威细想,从厢房里已跃出一女,见到宁馨,失声惊叫道:「啊,师妹……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常威心念电转,叫宁馨这么一闹,云弄月、花弄影的身份自然暴露,倒不必自己多事了,可常威自己的身份却需隐瞒下来,否则被宁馨缠上,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她方才那一刀,已经让常威见识到了这些金枝玉叶的刁蛮与无情。

    想到这里,常威大袖一掩面目,身形似慢实快向后退去,如一缕青烟消失在了逆九宫八卦阵中,耳边隐约听到那女弟子讶道:「咦?这淫贼跑得倒快!」

    凭记忆找到了粉子胡同里一家衣药铺,那把刀有古怪,看似无毒却能引发内息紊乱,万幸的是,常威反应超快,那把匕首虽然是宝刀,却没划伤他。

    憋着一肚子气从店铺里出来,抬眼望去,不远处百花楼依旧灯火辉煌,心里更是烦闷,自从踏入花丛以来,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堂堂超品国公、只手遮半边天的权臣、江湖第一高手,竟被一丫头片子玩于股掌之上,甚至差点弄到受伤的地步,说出去岂不让人家笑掉大牙?

    不过对宁馨虽怒且气,却没有多大怨恨,杜老四和自己相同遭遇已然让常威明白,宁馨看似放荡,却是守身如玉,反是自己被她的假面所惑,有些操之过急了。

    只是被她撩拨起来的火和郁结于心中的戾气纠缠在一起,若是不得发泄的话,势必要影响心情,思量再三,偷偷溜进了百花楼。

    望着去而复返的常威,万金极其乖巧就要去叫云仙来,常威却拦住他,问清楚化名陆昕的青鸾眼下正在演奏,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望着万金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一怔--为什么自己怕在百花楼里见到青鸾呢?

    云仙自然又惊又喜,推了正陪着的客人,领着常威朝后院走去。后院虽然不大,可几座小楼掩映在假山花树中,却是十分幽静,常威这才明白,云仙竟是百花楼的红姑娘。

    路过一栋小楼,里面隐约传来云雨之声,侧耳倾听,那男人却是赵充耀。

    常威顽童之心顿起,心道,你妹妹摆了我一道,那就落在你身上还债吧!低声问清楚云仙的住所,让她先回去等着,说自己去去就来。

    云仙低眉浅笑,轻声叮嘱道:「公子快去快回,莫让奴家等得心焦。」

    便快步朝自己住的小红楼走去。

    见云仙进了楼里,常威偷摘下一件挂在外面晾晒的月白肚兜,用青草汁胡乱写上「令妹受困显灵宫速救」几个大字,照准窗户扔了进去。

    屋里顿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常威心中窃笑不已,刚拧身要走,却听屋里赵充耀道:「外面可是李兄?」

    常威脚下一缓,心头顿时一凛:「这兄妹俩倒都不是草包哩!」刹那间就想出了几条日后相见的对策,暗哂一声,闪身躲在了假山后。

    须臾,就见赵充耀神色匆匆地离开小楼,朝大门口飞奔而去,一丽人倚门相送,直到看不见赵充耀的影子了,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扉。

    「呵,赵充耀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呢!」四下无人,白牡丹自不会做戏给她自己看,想来这几日下来已是情根深种。

    常威触景生情,心头蓦地升起一个念头来,转身朝前院走去。

    「公子若再相逼,牡丹以死明志!」白牡丹柳眉倒竖厉声道,手一压抵在自己雪白脖颈上的锋利剪刀,血丝顿时渗了出来。

    一张卖身契「唰」的一声展开在她眼前:「白姑娘你看清楚了,我可是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下你,你说死就死,不怕我找上你的家人?」

    「我早与他们恩断义绝了!」白牡丹冷笑道,可她目光却不离那张卖身契:「妈妈怎么突然肯放手了呢?」

    「一转手十倍利,傻瓜才不肯放手呢!何况她自己的小命也很重要嘛!」常威嬉笑道。

    白牡丹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恳切地道:「公子若为求财,牡丹愿加价两千两,只求公子将此卖身契还给我!」

    常威假装意动,沉吟道:「转手赚上两千两,这倒是个不小的数目,可你一烟花女子,如何有这么多银子?」

    「公子且宽限三天,牡丹自有办法。」

    常威倒有点惊奇了,赵充耀虽然贵为国戚,可家主是他父亲赵俊仗,他哪里能弄出这么多钱来?

    何况赵俊仗素有迂腐之名,就算是赵充耀手里有钱,花上万余两银子去赎一妓女,若是被俊仗知道,不打断他的狗腿才怪,弄不好充耀连世子之位都不保,否则,哪儿会轮得到自己买下这卖身契?

    不过,这些对于常威眼下的计策来说并不重要,眼角余光中,白牡丹因为分神,剪刀已经稍稍离开了脖颈,常威左手闪电般出击,一下子夺去了威胁她生命的那把利器。

    白牡丹面如死灰,可当常威再度故意给她留出一丝空当儿,她真的就一头撞向了桌角。

    「唉呦!」

    常威疼得叫出声来,白牡丹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常威肚子上,惹来假装大叫一声,不过好在常威动作够快,不然她真撞在了桌角上,大概已经香消玉殒了。

    「好一个贞烈女子!」常威赞道:「如此才不枉赵兄一片怜香惜玉之心,如此才配作我李隆的嫂子!」

    正悲悲切切哀叹自己求死不得的白牡丹闻言一下子止住了悲声,一双泪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常威。

    「姑娘恕罪!」常威深施一礼道:「在下不忍见赵兄为情所困,又不知姑娘心性如何,故而一再相试,还望姑娘恕罪!」

    白牡丹此刻倒恢复了冷静,心中却是患得患失,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又来诳我?」

    「姑娘聪明绝顶,我岂敢相骗。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姑娘。」

    「……?」

    「赵兄身份贵不可言,姑娘若身在欢场,如何进得了赵家大门?就算进得,想必也要饱受他人冷眼吧!」

    一句话打消了白牡丹的疑虑,却勾起了她的心事,脸上忽明忽暗,一时沉吟不语。

    「寒家虽然远比不上赵家,可也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在下亦有功名在身,姑娘若不嫌弃,叫你一声妹子如何?」

    把白牡丹暂时安置在了兰丫头家里。她见常威要租房子给一美女,自然一脸的不高兴,等常威告诉她说是自己嫂子,她才转怒为嗔。

    常威留下了百两银子作为用度,又叮嘱兰丫头父女守密,这才折返百花楼。

    轻敲门扉,云仙应声而出,见果真是常威,不由得又喜又怨,低声嗔道:「去了这么久,奴家还以为你做了那失约的潘必正哪!」

    云仙秀发胡乱盘在头上,露出一大截雪白脖颈,身上只套了件细纱的背子,却连抹胸都没扎上,一对丰腻双丸若隐若现,看她这身打扮,常威早猜到她的心思,上前一把搂住她纤细腰身,探手入怀,捉住一只玉兔一边把玩,一边凑近她脸蛋,刚想调笑说她陈妙常也没如此猴急,一根纤纤玉指却压在了常威的唇上。

    「小声些,陆姑娘没地方住,妈妈把她送我这儿来了,别惊扰了她,人家还是个黄花姑娘呢!」

    「谢谢你。云仙。不过,我正好要出去……」

    随着话音,一个窈窕身影从黑暗的屋里走了出来,当常威看清楚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它的主人同样也看清楚了常威,话声戛然而止、脚步戛然而止,各自的目光带着各自的心绪交织在了一起。

    一瞬间,常威竟然愣住了,曾经想像过无数种和她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个会让自己如此尴尬与难堪,当意识重新回到脑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脸上流露出来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糟糕了!这个简单的易容果然骗不过青鸾!

    云仙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与诡异,不由自主地向常威怀里靠了靠,青鸾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绝望,银牙一咬、莲足一跺,身形倏地一晃,屋子里就失去了她的踪迹,半空中只留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绝望?为什么会是绝望?」

    想了好一阵子,常威才明白,原来她方才竟然还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等着自己解释,真是枉自己自诩多么了解女人呢!

    眼睁睁地看着青鸾从眼前消失,常威急忙拧身追出门外,外面树影婆娑,月华如水,却哪里还有青鸾的影子!

    「师姐——!」

    常威不甘心地大叫数声,只惊起宿鸟一群,招来骂声一片,心中既悔且恨。

    噗!

    一口鲜血居然吐了出来,完了,走火入魔?……

    「青鸾!」

    睁眼便看到了绣着五彩鸳鸯的月白枕套,一股淡雅的香气随即钻进了常威的鼻子,透过碧纱橱的帏帐,窗前正是一张精美的梳妆台,台上摆着几只像是装着胭脂水粉的小盒,案头还有一盆水仙含苞待放,愣了一下神,常威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睡在了云仙的绣房里。

    妈的,那把破刀不但影响内息,似乎连情绪都被动摇了,所以,才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幸好,吐血之后便无事了。

    不过,青鸾大概是一去不复返了……

    愣了一会儿,常威才一提内息,果不出所料,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疼,内力只剩下了不足七成,估计没有个把月别想复原,不过常威心里并不如何担心,反正金戈会和长空帮眼下都在观望风声,一时倒不会有什么大的举措。

    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未着丝缕,左右看看,也没发现自己的衣物,只好大声叫嚷起来。

    「云仙,云仙……」

    「哼,那狐狸精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你还惦记着她,是不是脑子坏掉啦?」外屋有人应道,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宁馨?!

    光听到那略带着一点稚气的甜美声音,常威心底就一声轻叹,自己到底落在了这个小妖女的手里,不必如何推敲,他就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云仙见常威晕倒,便报告了老鸨,恰巧充耀发现白牡丹被人赎走,也来找她,于是就发现了常威。只是宁馨打的什么主意,一时还弄不明白。

    果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停在了碧纱橱外,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少女就挑开了帐帘,那张天真无邪颇有些倦意的脸上透着七分得意两分关切一分羞怯,不是宁馨是谁?

    「害我的人是你赵大小姐才对。」常威冷哼一声,「拜托,可否帮我找件衣服先?」

    心道,看这丫头的模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倒让人一肚子怨气无从发作。

    「又不是没见过。」宁馨飞快道,目光落在常威健硕宽阔的胸膛,一抹桃红悄然飞上她的双颊。

    照以往的脾气,常威百分之百地会先回她一句「你还摸过呢!」然后把大被一掀,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

    然而眼下却没了这份心情,望着窗外豪雨如注,天色昏暗无比,便问道:「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这么饿?」

    「你都昏睡两天了,能不饿吗?」说完,少女便转头吩咐外屋的丫鬟把米粥端进来。

    「两天?!」常威眉头顿时一拧,两天没露面,事情由手下人在干,倒是没什么。

    万一皇帝这时候召见?

    ……身上顿时惊出了一层细汗,结果晕倒在妓院里,还被宁馨弄回来?皇帝绝对要大发雷霆的,心里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挨一顿骂!

    接过一碗参苓粥,常威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那粥熬得又濡又滑,粥的温度也凉热适中,显然花了宁馨不少心思,常威不由得称赞起来。

    「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熬什么粥呢!」

    宁馨只是欲盖弥彰地回了一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的黄花梨八足圆凳上,饶有兴趣望着常威,看了一小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人挺斯文的嘛,换做是我饿了这么久,早狼吞虎咽了。可你……可你……」

    「可我为什么做出了有辱斯文的事情来?」常威接言道,宁馨脸一红,目光立刻转向了窗外,却又飞快地转了回来,气鼓鼓地道:「你要是敢乱说,我就阉了你!」

    「小姐,你可是个大家闺秀哩,拜托你不要说这些脏字好不好?」

    常威却毫不在意地随口道,一边把粥碗舔了个干干净净,想想心里倒有点可怜起她来。

    或许在国舅府里,她所接触到的男人,除了父兄和教书先生之外大概都是阉人,才会对杜老四那种五大三粗的壮汉那么感兴趣,反倒是自己这眉清目秀的书生因为和阉人有点相像而受了冷落。

    如果说有什么让她改变了印象的话,十有八九是因为她那一匕首没能扎死自己的缘故。

    想到这儿,常威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腰间的药香中隐约透着一丝胭脂香气,不知是宁馨还是丫鬟给大夫打的下手。

    「就说、就说!阉了你,阉了你!」

    宁馨一下子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连说了好几遍,一边说还一边挥舞着胳膊做出斩切的动作,那模样就像是个未晓事的任性孩童一般,不仅常威看得莞尔,连外屋的丫鬟都忍俊不止。

    宁馨见了更是有气,劈手夺过常威捧着的粥碗扔向外屋,骂道:「再笑,都把你们嫁作菜户去!」

    外屋顿时没了笑声,几个丫鬟慌忙收拾起碎碗,都告退了。

    「有脾气朝我头上发呀,关丫鬟们什么事儿?!」常威不满道。

    「哼,就你怜香惜玉!」宁馨气哼哼地瞪着常威,常威毫不退让地凝视着她,对望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噗哧一笑:「你这淫贼,武功好得很,人家哪儿还敢跟你发脾气呢!」

    「好还差点被你扎了一刀?说起来你武功高才对。不过,那时候你竟敢叫你的师傅,还真是出人意料呢!」常威似无心地道。

    「谁知道你轻功那么好,人家只一眨眼,你就跑出去一丈多远了,心里害怕,当然要叫师傅了。」宁馨理直气壮地道,又似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师傅?记得我当时只说了个『师』字呀!」

    「猜的!」常威随意道,又问后来结果如何。

    「师傅说要回山悟道去了。」

    常威却从宁馨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许多弦外之音,那一晚定然发生许多事情,只是她不愿意说而已。

    这越发让常威觉得她当时刺自己一匕首绝非那么简单,而肖连云眼下即便还不知道云、花的身份,对她也起了疑心,否则不会轻易让云弄月、花弄影离去,因为毕竟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好鼎炉实在难找啊!

    「那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回山去悟道?」常威嬉笑道。

    「悟你个头!」宁馨明白常威话里的意思,不由又羞又恼,随手拿起一只胭脂盒儿掷了过来,嗔道:「乱嚼舌根子,老天怎么不把你嘴给缝上?」

    「老天舍不得嘛!」常威一伸手便接住了胭脂盒儿,看着式样眼熟,翻到背面,果然印着同心堂的标记,心下暗自揣测,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馆驿自然是不可能了,可赵国舅在京没有住宅,看这摆设用度,不是王公贵族,就是朝中重臣之家。

    眼角余光中却见宁馨眼睛倏地一亮,心里明白,自己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落在了她眼里,竟让她看出些许破绽来。

    同心堂的货品流入民间的少之又少,单单这么一小盒胭脂售价就高达千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普天下能识得这个不起眼的「同」字标志的人非富即贵,宁馨心里大概正凭这个猜着自己的身份吧!

    「不能再待下去了。」常威心中暗忖,伸了个懒腰,告诉宁馨自己必须要走了。

    「天不留人雨留人,李兄何不在此盘桓几日,也好让我兄妹一尽地主之宜!」

    外屋突然传来充耀爽朗的笑声,而宁馨却一个高地蹦起来,叫道:「哥,别把你的破斗篷乱放,弄湿了我的宝贝,你赔得起吗?」

    「咦,这会儿怎么嫌弃起哥哥来啦?」话音甫落,充耀人已经进了里屋,不等宁馨和他发火,飞快地道:「老太太招呼你去一趟,别让她等急了。」

    宁馨大约看出充耀有话要对常威说,并不多言,只做了个鬼脸,便出了里屋,不一会儿,就见她披着蓑衣消失在了浓浓的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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