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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要不,你先去牛大婶家坐一会儿,我待会儿去接你。”周小全担心地看着周小安,她一路走过来脸色更加蜡黄,眼看就坚持不住了。
不用回头周小安也知道一院子人都关注着这边呢,她摇了摇头,“没事儿,走吧,进屋!”今天王老太不敢对她怎么样。
一脚迈进屋,周小安眨了眨眼睛才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
周家是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南房,坐南朝北,几乎终年不见阳光,冬天太阳少,屋里的光线更是不好。
再加上屋里又是割断又是高低床和吊楼,窗户外面又搭着煤棚子,里面窗户旁边还堆了有一人高的纸盒子,一进屋只觉得到处都是东西,满满当当挤得人心里发闷。
周小安刚打量一眼这间屋子,周小玲就跑过来拉住了她,“二姐,你没事吧?可急死我了!”
周小安定眼去看这个妹妹,身型娇弱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雾蒙蒙水汪汪的,带着担忧关心地看着你,连她都心生怜惜,真是我见犹怜弱不禁风的一个小姑娘。
“二姐,你别生姥的气,她也是心疼大表哥。当年,要不是……”周小玲看了一眼王老太,把后面的话咽了进去。然后拉着周小安的手,给她使眼色,“你先去大舅家坐一会儿,我把姥劝好了你再回来。”
周小安眨眨眼睛,认真看了一眼眼前的周小玲,很干脆地摇头,“我累了,得躺一会儿。”
说完不看周小玲担忧的神色,也不管她的欲言又止,直接往屋里走。
周家这间南房住了一家三代十几口,拥挤程度可想而知。王腊梅和王老太又从街道纸盒厂接了糊纸盒的活,床上和地上堆满了杂物和纸盒,就更没个下脚的地方了。
房间用薄薄的胶合板分成两部分,里间是两张并排的双人床,住着周小栓和周小柱两对夫妻。
外间摆着一张大床和一张上下铺,王腊梅带着两个孙女一个小孙子住大床,周小玲和舅舅家的表姐王彩霞住上下铺,周小全打了个不足一米宽的吊楼挂在墙上。
周小安直接走到离王老太最远的上下铺,谁都没看,对王老太的骂声充耳不闻,直接坐到了床上。
这是屋里最整洁的地方了,床上铺着老式的褥子,没有床单,缝在棉胎上的土布外衬打了几个补丁,却很干净,枕头上放了一本初三数学书,旁边是演算了一半的草稿纸。
这是周小玲的床,全家唯一不放杂物和纸盒的地方,铺着全家最厚最干净的一套被褥。
周小玲今年是初三升学考试,因为太用功大病了一场,错过了考试,王腊梅决定让她明年复读一年接着考,平时也啥活都不让她干,只让她专心学习。
周小安实在是太累了,什么也顾不得,直接躺在了床上。
“我的书!”周小玲没想到周小安会直接坐到自己的床上,更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躺下了,没控制住情绪叫了出来。
全家人都知道,她爱干净,王腊梅糊纸盒再忙乱都不会占用她的床,也不让别人往她的床上坐。
周小安走过去只几步的距离,谁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躺下了。
“你挺啥尸!?赶紧起来!”王腊梅扔下手里糊了一半的纸盒就要去拉周小安,“小玲那褥子是今天刚拆好的(拆洗好)!你给躺埋汰了咋整!”
周小全却比谁都快地抢先一步冲到床边,“姐!你咋地了?哪难受?”
周小安从来都是有苦有累自己扛着,就没有在人前倒下的时候,忽然一声不吭地就躺下了,周小全一下就慌了。
王腊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周小安还是个浑身是伤的病人呢,到嘴边的斥骂再也说不出口,又重重地坐下糊纸盒。
周小玲赶紧走过去拍着王老太的后背给她顺气,“姥,您别生气了,我大表哥那么孝顺,他在地底下要是知道你给气坏了,肯定得心疼。
您还记得不,我大舅母气您,我大表哥跳起来就用脑袋顶她肚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呢……”
王老太被戳到了心尖儿上,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骂周小安。
这回是真哭,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口齿不清地絮絮叨叨,花白的头发也散了下来,老态龙钟一副老无可依的可怜相,看得王腊梅也跟着红了眼圈,扔了纸盒狠狠瞪了一眼周小安,再没有了刚才的心疼。
周小安全当没看见,让周小全给她倒了一碗水,喝完才问周小玲,“我全身疼,坐不住了,在你床上躺一会儿,行不行?”
行不行的她都躺下了,还自动自发地脱了鞋盖上了新洗的被子。
周小玲抿了抿没什么颜色的嘴唇,说话一如既往地温柔又体贴,“二姐,你躺吧,没事儿,他们说严重营养不良的病人容易得肝炎,我不怕,那病最容易传染给小孩和老人,我跟你盖一个被子在一个锅里吃饭也不怕。”
一直躲在里间准备看热闹的马兰坐不住了,蹭就窜了出来,“大宝、二宝可都还小呢!你这当姑姑的不帮衬也就算了,得了传染病还往家里带,这安得是啥心?”
她本来也不同意周小安回家住,可是跟周小柱商量了一下,小叔去看她,肯定得给她钱,说不定还得有啥好东西,她要回来住,那东西就得留下。
可现在她不得不说话了,肝炎是啥病?那是痨病!传染病!而且没药治,得了就早早晚晚得死!
周小玲赶紧澄清,“二嫂,大夫说容易得,也没说一定得,说不定我二姐没病……”
“你看她那脸色儿!蜡黄蜡黄的!这不是肝炎是哈?!”马兰冲过去就要拉周小安,周小全全力挡着她,两人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了。
周小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动都没动一下,“二嫂,是小叔让我回家住的,你要有意见,他马上就来了,你跟他说去吧。”
马兰一下就消停了。周阅海在这个家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虽然他从来没行使过,可他拿钱养家,谁敢反驳他的话?
最主要的是,他的身份和气势也都强大得让人不敢反驳,特别是马兰还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有求于他,对他就更加敬畏了。
马兰没话说了,周小安才慢悠悠地跟她解释一句,“二嫂,我没得肝炎,得了那病大夫也不能让我这么快出院。”然后拿出兜里的出院证明给她看,“我是啥病这上边都写着呢,你放心吧,绝对不传染。”
周小全气呼呼地把那张纸塞给马兰,一屁股坐到周小安的床边生闷气,又忍不住吼周小玲,“啥也不知道你瞎****啥?!”
周小安也看向周小玲,“周小玲,你也没去看我呀,听哪个大夫说我得肝炎了?”
周小玲委屈地看了一眼王腊梅,眼睛里泪意盈盈,配上苍白的脸色单薄的身体,楚楚可怜,“二姐,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不想去看你,我担心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可是姥这两天咳嗽,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我困了,”周小安打断她的话,“让我睡会儿。”转过身给了周小玲一个后脑勺。
从她一进门周小玲就一个坑又一个坑地坑她,这跟周小安记忆里那个体贴懂事又知心的妹妹可完全不一样。
好在,她也不是原来那个周小安了。
以一个旁观者的冷静态度去看周小玲,她做得很多事都挺容易看出异样的,只是周小安以前一心念着姐妹情谊,被亲情蒙蔽了而已。
她是没周小玲那么会说话,也没她委屈起来想哭就哭的本事,可她也从来不让自己吃亏,这才刚开始,以后的事就走着瞧吧。
周小安拉拉身上的被子,让自己赶快入睡,晚上周阅海要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