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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微风轻轻吹动窗帘,阳光透过窗前的树冠将明亮斑驳的光斑洒在屋里,窗台上的月季和绣球花开得正盛,用彩纸折成的纸鹤随着轻风在窗前飘动。
周小安把苍白细瘦的手轻轻举起来,看着它在光斑中变成半透明。
几乎要融化在夏日午后强烈的阳光里。
身体恢复的过程漫长难熬,她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昏睡,即使醒了也会有很长时间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的状态。
像动力不足的机器,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不能正常运转。
她已经恢复得很快了,快得老大夫开始把她当成了研究对象,在问过她病前所有的生活细节和饮食内容之后,已经往一些非科学可以解释的方向怀疑了。
老大夫耄耋之年,年轻的时候留学美国学医,回国之后在各地考察行医,中西医都涉猎颇深,跟很多民间大夫交流学习过,也见过一些奇怪现象,接受力非常强大。
他甚至暗示周小安,“像你这种突发状况,在现在已知的病理学研究上并不能解释。正常情况下,以你当时的病情,你会昏迷很久,最大的可能是再也醒不过来,即使醒过来,脏器和大脑也会受损严重,不可能恢复这么快。”
周小安装糊涂,“幸亏您老人家妙手回春救了我。”
连周阅海也开始跟小土豆事无巨细地打听周小安病前的所有情况。
所以这个恢复期再漫长难熬,她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好在周阅海有自己的解释,他认为周小安病情这样突然和严重并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心理的原因。
她是那么善良而重情义的孩子,潘明远和樊老师的事她肯定受不了,身边又没有一个人可以依赖,两场生离死别,她崩溃也正常。
所以也更加小心翼翼地哄着她高兴。
小叔出去给她买冰棍儿了,大姐躺在躺椅上睡着了,周小安任由脑子放空,把脸枕在膝盖上发呆。
门外的顾云开几乎忘了自己站在这里多久了。
周小安看着光斑发呆,他就这么看着她,定住一样,怎么都举不起来敲门的手。
轻风吹过她的黑发,轻轻滑过苍白的脸颊和毫无血色的唇角,也滑过他的心上。
上次见到她,她还像山间懵懂活泼的小鹿一样向他跑过来,莹润的脸颊水润的黑眼睛,连在寒冬里呼出的白气都活泼开朗得让人心情愉快。
只过了几个月,那个哭和笑都肆意真实得不会掩饰的女孩,好像一下被抽走了全部的生命力,让人看着她都要屏住呼吸,就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周阅海走到顾云开身边他才发现,这对一个训练有素的侦察兵来说是非常罕见的情况。
两个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点头,沉默地打了个招呼,都没有开口说话。
顾云开莫名有些尴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站在这这么久看着人家侄女失神的原因,周阅海却没时间顾及这些。
门里的周小安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蝴蝶翅膀一样扇动几下又不动了。周阅海知道,她这是想睡觉了。
周小贤已经醒了,伸了个懒腰去摸晾在柜子上的药碗,觉得凉了就拿过去给周小安。
周小安抿了抿嘴,还是乖乖端过来准备喝。
小叔不在,小土豆也上学去了,她很识时务地乖乖喝药,连糖都不敢要。
周阅海对顾云开点点头,“你在这等我一下。”并没有邀请他进去,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周小安看见小叔,马上把端到嘴边的碗放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饭盒。
周阅海知道她的心声一般,拿过她手里的药碗放回去,叮嘱周小贤,“以后小安困了不要给她喝药,喝了她胃不舒服。”
周小贤点头,心里却犯糊涂,这丫头一天睡十八、九个小时,谁知道她什么时候犯困了?这药不按时吃能有效果吗?
而且小叔这么说了,这丫头肯定下次不想喝药就得装犯困!
跟个小孩子似地爱耍赖!不过好在她的话还是听的,这一点周小贤还是比较满意的。
周阅海把手里的饭盒打开给周小安看,里面是奶油冰棍儿和几朵新鲜的茉莉花,“摘了茉莉花放在里面,等你睡醒了就有茉莉花的香味儿了。”
周小安的身体弱,不能吃凉的,她又跟小土豆念叨“夏天不吃冰棍儿怎么能叫夏天呢?”,周阅海就每天给她买两只冰棍儿,放得化成水了,稍微还带一点点凉的时候给她喝。
周小安得偿所愿,不用喝药又有冰棍儿吃,高兴地躺下准备睡觉。
可躺下了却不闭眼睛,眉眼弯弯地看着小叔。
周阅海被她期待的眼睛看笑了,拉把椅子坐在床边,拿出一把口琴,一首悠扬的《喀秋莎》马上响了起来。
周小安满意地闭上眼睛,偷偷往小叔的方向挪了挪脑袋。
她的病好多了,身体好了就不好意思再去拉小叔的衣角撒娇,可还是觉得离他近一点会更有安全感。
琴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从一开始的欢快到后来故意放慢节奏的悠扬,周小安也沉沉睡去。
琴声停下,门里门外三个清醒的人都有那么一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动。
连一向粗线条的周小贤都长长叹息一声,整个人变得沉静了不少。
周阅海轻轻起身,仔细整理了一下周小安身上的毛毯,她身体不好,这种天气不盖毯子睡觉都会冷。
再次走出门,两人一起来到院子里坐下。
顾云开先开口,“调令我都办好带来了,你的行李也收拾好了。就是战友们没送你一程,觉得很遗憾。”
周阅海是从医院直接回来的,调职手续只办了一半,行李更是没收拾,这次顾云开都帮他办好了。
周阅海跟他多年战友,不客气地点点头就算谢过了,“怎么是你过来?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顾云开升任团长了,正是接手工作的关键时期,按理说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
顾云开摇头,“我想转业,调回沛州。”
在作战部队又不能上战场,军功和荣誉却比上战场的人还多,他时时刻刻都觉得愧对战友。
与其这样,还不如回来做一些实实在在的工作,至少不用每天都活在愧疚里。
这个想法他很多年前就有,可是母亲和姐姐都不同意,他是顾大成的儿子,他是顾家在部队一杆不倒的旗帜,甚至母亲直言不讳地告诉过他:
“等顾家在部队后继有人了,你想怎么样我都不管。现在你必须为顾家守住你父亲用命换来的荣誉!”
人走茶凉,如果顾家在部队没有实力派人物的支撑,而只是顾大成一个徒有虚名的功劳,十几二十年以后谁还会看重顾家?顾家的后人要怎么在军界立足发展?
那时候他为了父亲为了责任忍了下来,可是这次他不想再忍了。
他胸中积压着前所未有的冲动,他要回来,他不止是顾大成的儿子,他还是他自己!他想为自己活一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