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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镇国公一行人的出发,他的眉目便一天天沉郁起来。
其实是最宠爱的阿令和他撒娇,也只能唤起他唇边一缕清淡的笑意,风一吹,就消失不见了。
庄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束手无策。
她隐隐已经察觉到,皇帝的亲征,避不可免了。
果然,夜里他拥着她,终于开口道:“战事吃紧,朕恐怕真的不能陪阿令过周岁了。”
她靠着他温热的胸膛,声如柳絮般漂浮,“过不过周岁都不打紧,只是你的身子……”她微微抬起头,从他身上起来,有些无奈地问道;“果真非去不可吗?”
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皇帝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翘起嘴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一个北夷罢了,当年跟着皇爷爷,朕也不是没有打过”他声线很柔和,甚至带着几分劝哄,“你啊,就别想这么多了。”
当年……
他当年是少年儿郎,意气风发,自然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呢?
他身子自从那一次之后就埋下了隐患,如今又损耗太过。如何还能去战前?
这几年,庄昭时常会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劝他用那种手段。
如果不是自己太过冒进,他未必会是如今这样。
“好吧。”她妥协地软下声来,“那得多带些太医过去。”
“这些朕都有数。你只要安安心心地给朕生个小皇子就行了,嗯?”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又按回去了。
她依恋地靠在他肩上。
明明是夏日炎炎,她却总觉得有股冷风萦绕在周围,她不由得往他怀里钻了钻。
封奕搂紧了她,慢慢地闭上了眼,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
关雎宫里,林昭仪和吴修媛、黄修容三个人坐在一块说话。
到底是一起进来的三人,比旁人要亲厚一些。
吴修媛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她道:“你们是没见着。我先头进蕴秀宫,先前里头住的两个给我见礼。一个杨嫔,性子直爽,长得也很俏丽。另一位周容华”她面上浮起神秘的微笑,“她呀,听说是近些年有些发福了。不过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她像一个人,你们猜,是像谁?”
“听说这两位都是老娘娘之前赐下来的。”黄修容这几天也没闲着,“想必是照着皇爷喜欢的样子赐下来的,莫不是像贵妃娘娘?”
吴修媛拍手笑道;“正是呢。我起先还吃了一惊,贵妃竟也容得下她?听说皇上之前也宠过这两位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就淡了。”
“长信宫里头伺候的奴才只肯说这么些,旁的再问就问不出了。”黄修容有些烦躁,“什么金银都撬不动他们的嘴,除了知道那两位是老娘娘赐下的,其他我是一概不知。妹妹今儿要是不提,真是两眼一摸黑。”
“我起先以为人人都像蕴秀宫里的宫女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又活泼又爱笑,看着就让人觉得好相与。”吴修媛看了一眼其他二人,“及至来两位姐姐这边走了一遭才晓得不是。蕴秀宫那些宫人们都是杨嫔和周容华她们宠出来的,贵妃娘娘她并不怎么管。”
林昭仪压了压鬓边的素白绢花,叹了口气,“如今我们也就依仗着妹妹这的消息了。”
她在三人之中一向是头筹,难得说软话。
没想到必要的时候,说得毫不嘴软。
倒是能屈能伸。
“姐姐这话外道了不是。”吴修媛笑得如春花灿烂,“咱们姐妹本来就互相帮持。说一两句话算得了什么。”
“瞧着天也不大好,闷闷地像是要下雨,妹妹就想回去了。”黄修容站起来道。
她看了眼吴修媛,口吻亲密了不少,“你这懒丫头,还赖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去?”
吴修媛亲亲热热地站起来拉住她的手,“那妹妹也先走了,林姐姐慢坐。”
林昭仪微微一笑,起身看着她们离开才坐下。
分给她的嬷嬷姓俞,此时也只是让人把茶杯都收下去,并不说话。
“俞嬷嬷方才都听见了吧?”林昭仪拨弄着茶盖,淡淡问道。
俞嬷嬷在林昭仪摒退左右,只留下她一人伺候三位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她平淡地回道:“主子放心,奴婢虽然才学浅薄,但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奴婢还是明白的。”
林昭仪走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笑道:“嬷嬷言重了,嬷嬷于我,是良师,是益友,绝非仅仅一个伺候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嬷嬷也该明白。”她深深福下身子,“请嬷嬷教我。”
俞嬷嬷忙扶住她,叹了一声,“主子这又是何必呢。”
不过她也明白,进了宫,果真一意不争的人,活得未必比勾心斗角舒适。
她道:“主子若有事用得着奴婢,奴婢自然义不容辞。吴娘娘和黄娘娘交情如此之好,恐怕主子是插不进去了。”
既然决意接下这份招揽,她总得给林昭仪点提示。
“不错”林昭仪点头,“她们抱团,与我并不十分亲近,这点我也明白。无非是见我先前出了些风头罢了。”她笑里带了些嘲讽,“行高于众,众必非之。这是通理。”
“那主子可有何打算?”
“我……”她略略有些迟疑,很快又道:“我打算向贵妃娘娘投诚。”
俞嬷嬷笑道:“贵妃娘娘一枝独秀,且管后宫,娘娘生出投靠之心亦无不可。只是……”她低声快道:“只是奴婢在宫中多年,琢磨贵妃素日言行,娘娘对皇爷是很有几分真心的。两宫之间更似寻常夫妻。且问主子一句,倘若您是贵妃娘娘,正当情浓之时,可愿提拔他人分宠?”
林昭仪意欲辩解,“我并非要分宠,我只是……”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下去。
是啊,无论她怎么想,在贵妃眼里,她就是来分宠的。
贵妃如今身受皇爷恩宠,又有什么必要接受她的投诚?
“她难道不担心皇爷圣心不再吗?”林昭仪很快找到了关键。
俞嬷嬷心中暗暗称许,再向她细细说解宫中情势。
“贵妃娘娘是陪着皇爷从东宫出来的,情分自然不同常人。当年同贵妃一道进来的人,如今皆都不在了。只有贵妃屹立六宫,恩宠优渥,由此可见她的手段了。再说这后宫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子嗣。”这两个字俞嬷嬷咬得尤其重,“子嗣才是立身之本。皇爷子嗣艰难,至今才得一双儿女。如今他身子又……”俞嬷嬷叹一声,“于子嗣上就更难了。贵妃独得一双儿女,肚子里还有一个,凭着这几个孩子,皇爷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可太子不是那位所生吗?”林昭仪指了指锦鸳宫的方向,“他日太子登基,未必不会再重提生母。如此一来,贵妃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若真是如此,那贵妃肯定需要一个皇子。
倘若她这胎不是皇子,她肯定得急。
这时候再过去示忠,未必没有机会。
“原来主子是这么想的。”俞嬷嬷惊讶了下,又笑道:“若皇后果真是太子生母,主子说得法子自然也可一试。”
她这话的信息量太大,林昭仪一时愣住了。
过了一会,她才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这、这这这”
她捂住嘴,自言自语道:“太子竟不是那位亲生?”
“这事知道的人,都把话烂在了肚子里。”俞嬷嬷感叹道:“若非奴婢前来伺候主子,想必今生也不会再提起这个话了。”
林昭仪把她往里拉了拉,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那太子是皇后去母留子所得?”
俞嬷嬷点头,“可以这么说,太子生母不知犯了何事,惹得老娘娘亲自出手,只一招难产,便让她香消玉殒了。太子,也变成了皇后所出。当年伺候的宫人也都被封了口。可惜老娘娘走得太早。否则有她在,皇爷怎么着也会眷顾主子们一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
“从贵妃再到周容华、杨嫔,凡是老娘娘属意的,皇上稍有不给脸的。”她道,“便是主子们这次入宫,也是老娘娘希望的。”
林昭仪有些失落,“我知道。原本打算去老娘娘跟前,可谁知——”
莫非,这就是命?
林昭仪甩开了这个念头,重新回到之前那个话题。
“这么一来,太子即便知道贵妃不是他的生母,也不会如何。当年害他生母的人是废后而不是贵妃。相反,贵妃还对他有养育之恩”林昭仪频频点头,“实在是妙啊。这么一想,贵妃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所以,奴婢的意思是,主子虽不可与贵妃为敌,但也不必投诚。贵妃不会接受的。”俞嬷嬷款款道:“主子身怀异香,这便是一个天大的优势。缺的,只是一个能让皇上见到您的机会。奴婢相信,这机会,不会太久的。主子不妨趁这段时间,好好练习一下舞艺吧。”
歌舞低微,本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该做的。
只是为了搏宠,这点名声,她也不很爱惜。
她点点头,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