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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很难得有特别好的天气,但日头还是时常有的。浅浅的光就着云层的晕染,白茫茫的一片。加上,面前的这张俊毅的脸庞,已经六年多不曾见过,甫一相见,迟迟整个人一个颤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蔺非池,蔺非池……时隔多年的偶然相遇,这个眉目依旧的男子,那刀锋般凌厉尖锐的脸,那深邃锐利的眼,那紧抿的唇……
“迟迟?”
迟迟还在盯着他的脸庞发愣。耳边忽然穿透进来他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唤。那声音里,好像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此刻搂着的是他心心念念想着的,念着的人儿一般。
迟迟还没来得及应他这一声,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心情,忽地,她就被拉扯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迟迟,迟迟……”蔺非池一声声的呼唤,颤抖而激烈,带着喷薄的喜悦。他搂着迟迟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可正是这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迟迟,这紧到似乎要把她嵌进他的肉里的拥抱,却像是电击一般,瞬间将迟迟从呆滞中惊醒。
她条件反射似的抬头,充满惊慌的眼睛对上他饱含深情和苦痛的隐忍双眸。迟迟一惊,手臂下意识的一用力,狠狠从他怀抱里挣脱。
迟迟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她怕见到蔺非池,更怕此刻面前的人只是一个幻觉。周遭的一切都乱糟糟的,露天秀的音乐,台下观众们闹哄哄的声音,外围记者们因着付冬青的出现而暴乱的吵闹声,都在这一瞬间同时在迟迟脑子里炸响,像引爆了一个炸弹似的。让她除了惊慌,害怕,再也做不得一丁点儿的思考。她触不及防地收回目光,紧抿着唇,转身就走,连脚步都是踉跄着的。她整个人惊慌的像似在逃亡一般。
她只知道,她不能跟他说话,她不能见他,她不能靠近他,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说过的,再也不愿意见她,那冰天雪地里,他曾将他丢在了那刺骨的寒风中。
不能,不能再见的。
迟迟咬着牙,步子越走越快。
蔺非池却哪里肯?
他不过是来买些教学用的资料和书本,还未进楼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被推推搡搡。他甚至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啊,他的脚步竟再也停不住,大脑的命令也不管用了。全身每一个肢节,每一个细胞,甚至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要他往她所在的方向去。
然而,没有想到,真的是她。
此刻的她就像是天使,平白的撞进他怀里。他一刻都不再想放开。
“迟迟。”
蔺非池大喊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她的手臂,然后一个用力,又要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
“迟迟,我回来了!“这没来由一声,却近似在嘶吼。
迟迟自然是不能让他如愿的,在他就要抱住她的时候,她赶紧撑开了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生生将自己与蔺非池撑出了一段距离。
“蔺非池!”
迟迟终于不再紧咬着唇,她抬头,近乎咬牙切齿近乎愤怒的喊他的名字。
蔺非池却只当作没看到,看不到她的拒绝,看不到她隐忍的愤怒,他任由她的手肘抵着他的胸口,任由她和他保持着距离,他依旧深深的看着她。想要将她连魂魄一起,深藏进自己的眉眼里。
他这样的眉眼,曾经那样孤傲的蔺非池,现在用这样痛彻心扉似的眼神盯着自己,坚硬冰凉的胸腔里似乎被什么一刺,又疼又麻,迟迟手上就是有再大的力气,此刻却也使不上来了。
她愣在那里,由着他拽着。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这一刻,两人都不说话。
不远处,莫劲修站在哪里,想要前进的步子生生顿在那里。周围都是闹哄哄的人群,他竟然一点儿都看不见那些拥挤,听不到那些混乱。
他本是坐在咖啡馆临窗的位置,付冬青这一场闹剧愈演愈烈,他这个主导者,本不应该露面。可是,会在这里碰到莫锦程,实在是个意外。尤其,他方才又那般匆忙的跑了下去。
莫劲修不否认,今天这一切,都是为付冬青下的套。他竟然能得到迟迟的消息,这样一个隐患,如果不将他送去足够安全的地方,他不放心。他不否认,与付冬青的一切违约手续,其实他已经办好了,只要他闹,他便能抓到他的错处,让他光明正大的再也不能踏进这个圈子。商业圈里的一些丑恶勾当,他也能轻而易举让他深陷囹圄。
他行事,从来不会给人留下诟病的破绽,且,每一件事都是在观众的注视下进行。这是他的原则。对付付冬青,也一样。
他能运用特殊手段将他弄走。可他不愿意。付冬青的的确确有违法的错处,他只愿揪着他这些犯了错误的点。于是,担心莫锦程的出现会坏了他的事,他都没犹豫多久,就跟在莫锦程的身后奔了出来。
可还是没有赶上,让莫锦程率先将人给带走了。
他正要转身开车去追,便见到了人群中的蔺非池,还有倚在他臂弯里的迟迟。
其实,隔了蛮远的距离,他是看不分明她的表情的。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也能猜到。她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激动?怀疑?不敢置信?
也许都有,也许,都没有。
他盯着那僵在那里的两人,脚下钻心似的疼。步子挪都挪不动。让他生生忘了,现下,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旁边有付冬青的粉丝骂骂咧咧的经过,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趔趄了下。对方跟他说对不起,他笑了笑说没关系,又识趣的赶紧让开一点儿路。
也就耽搁了这么几秒钟,再抬头的时候,那两人便已经分开了。
然后,他看见迟迟惊慌着要逃开,不一会儿,蔺非池又跟了上去。人来人往中,他那样用力的拽着迟迟,拽着他莫劲修的妻子。
他看着蔺非池将她转过来,看着他们一个挣扎,一个倔强。他心里想着,不会的,他的迟迟,会挣扎的,会走开的。可是,他看到的竟然只是他们相互僵持着。他看到蔺非池慢慢的贴近迟迟。
莫劲修只觉得这周遭的空气都似乎被冻住了一样,吸进来的空气都跟冰刀霜剑一般,割的人难受。
终于,他再也不看了,慌忙转了身。他记得的,他下来是要看着莫锦程的。可是,这样一耽搁,莫锦程和付冬青去了哪里?
该死的,这一刻,如果此刻手里有把枪,他真的想把付冬青一枪崩了。他妈的尽给他找麻烦事儿。
他步子飞一般的迈出去,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蔺非池看着迟迟好一会儿,看着她紧咬着唇不说话的隐忍模样,终于再也抵挡不住。
他一只手抬起来,抓住迟迟抵在她胸膛的手肘,轻轻一用力就将她掰开。另一只手臂缓缓的伸出来,要把她重新拉扯进怀里。
他的手才落到迟迟的肩头。
迟迟一顿,立马往后退了一步。蔺非池的手再一次停在半空中。他默了默,忽然嘴角抿起一丝嘲讽般的笑。
他再度低低唤了一声,“迟迟?”这一声迟迟,倒不是只有隐忍不发的温柔,还有坚硬的倔强,还略带生气似的问责。
这回,迟迟倒是不躲了,也不发怔了,而是缓缓抬头,再一次对上他清冷中暗含悲痛的黑眸。她只看了蔺非池一眼,然后在蔺非池疑惑的目光下,缓缓解开自己驼毛大衣的最上面两颗犀牛骨扣子,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戴在脖子上的一根细如发丝却坚如磐石的链子,链子的正中央,吊着一枚铂金素戒。
她将它轻轻的捏在指尖,对着蔺非池一字一句,“蔺非池,你看,你回来晚了,我早已经嫁人了。“她说完,嘴角噙着笑。
她眼里泛着银色的光,她细细的盯着眼前的戒指。好像眼前就浮现了那日的场景。初夏的风,在沙滩上轻轻拂过,莫劲修一身笔挺修长的白色新郎装。他那般轻的执起她的手,在她指尖烙印上一个浅吻。他胸前戴着的花,上面垂着的用金漆写了新郎两个字的红色绒布,在她手指指端轻轻浮动。然后,他在众人的见证下,给她套上圈禁她一生的这枚戒指。
军人,十指上,手腕上,耳朵上,脖子上,都不能戴首饰。结婚后,她就将戒指收了起来。莫劲修好几次撞见,脸上都不愉快。后来,有一次他去荷兰出差,她正好放假,跟着一起去阿姆斯特丹。海港城市的繁华夜景下,色彩斑驳野性浓郁的多姆广场。本来,她只是想领略一下这个全世界闻名的sexcity的夜色,却无奈,小巧的东方女子被太多牛高马大的男人回头观望。他本来在边走边接着电话,忽然,在一个黑人吹过一声口哨之后,皱着眉头挂了电话。他低声叱问她戒指在哪里。她犹犹豫豫答不出话。
莫劲修终于恼怒,拽着她的手腕,直冲进街边的一家名品店。随便挑了一条非常细的链子就扔给了她。
后来,这条链子就在他的要求下挂在了脖子上,连带着那枚结婚戒指。怎样都不让她再取下来。好在,不论春夏秋冬,军装都够严实,她这样戴着,也从未被人看见。
曾经那般不敢触摸的戒指,现在,她却像拽着救命的稻草一样,将这枚深刻着她和莫劲修名字的素戒摊开在蔺非池面前,让它毫不留情地成为敲碎蔺非池所有希望的铁榔头。也让它成为自己的心足够坚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