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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傲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一个青涩的声音救回了他的一条命。“住手!什么人胆敢在我大隋京城如此放肆?”这个声音虽不是中气十足,甚至可以想象发声之人并非孔武有力,但它却百分之百地充满了那种“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坚决。

    代采兰、张破竹以及何斩菊听到这个声音,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身形。他们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希望能通过微弱的路灯看清来者究竟是谁。因为这两句坚决的话语,传递着说话者运筹帷幄的强大自信。“非富即贵”这四个字,同时跳入包括傲彬在内的四个人脑中。

    约莫五个呼吸间,一个身材修长,美髯飘飘,浑身上下散发着儒雅气息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眼中。其虽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双眼中却迸发着无限的智慧。

    “阁下是什么人?”何斩菊看不出青年男子来历,谨慎且礼貌地试探着。

    “为何深夜在洛阳城内如此明目张胆地意图谋害他人性命?”男青年不答反问。

    代采兰、何斩菊闻言相视一眼,完全搞不清楚这位爷究竟是何方神圣,不由的踌躇起来,不知如何作答。

    张破竹被如此先声夺人地质问弄得烦躁了起来,其傲慢地回了一句:“我们禁军办案用得着向你回报吗?不想死的滚一边儿去。”

    青年男子听张破竹这么一说,不禁皱起了眉头。“噢?敢问您可有军牌?”

    一听对方言语中透露着谦卑的意思,张破竹原本还有几分忌惮的心完全地放松了下来。心中估摸着此人应该是京城内维护治安的小吏。其随即向代采兰、何斩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看紧傲彬,自己完全可以让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再莫名其妙地离去。

    “喏,这就是大爷的军牌。”话毕,张破竹将自己的军牌递给了这名男子。

    傲彬本想趁此机会逃脱,但可惜腿脚依旧不听使唤,代采兰、何斩菊又寸步不离,因此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男子接过军牌稍作验证后,将它递还给了张破竹并十分有礼地作揖:“张大人,您好。”

    张破竹见状心中很得意,其将军牌塞回腰间,用一副命令的口吻说道:“好啦,这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说罢,转身便向傲彬走去。可还没走出第三步,身后又传来了男子的问话声。“张大人可有办案的公文?”

    “嘿!我说你是哪根葱那颗蒜,有什么资格对我进行盘问?”张破竹闻言感到相当意外,再次回到男子跟前质问道。

    “这是在下任职的官文,请张大人审视。若张大人当真是在执行公务,下官验证后立即赔礼并马上离开。”男子不卑不亢的回答表明了自己秉公执法,不畏权贵高官的坚定立场。

    张破竹接过男子的任职官文,粗略地扫视了一下所任何职,甚至连名字都懒得看便将其丢还了回去,然后充满蔑视和嘲讽地说道:“我说你一个小小的滏阳尉管得也太宽了吧。我暂且不说你职位底下,没权利干涉我们禁军办案一事。就说这管辖权,你在滏阳县执法很正常,但在东都你似乎没这个资格!”

    男子不但没有被这样鄙视的质问给激怒,甚至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官位底下就不能秉公执法。其安然自信地答道:“圣贤云——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所以无论东都也好,或者滏阳县也罢,在下身为大隋的官,就能管大隋的事。张大人,您要切记举不失选,官不易方这个道理。”

    一通抢白让张破竹很没面子,一旁的代采兰和何斩菊更是面面相觑,他们心中都在琢磨:这小子也忒牛了吧,据观测,其毫无武功,他怎么就敢当面顶撞随便挥挥手就能拍死自己的上级呢?

    傲彬闻言大笑:“这位大人说得在理,要是大隋上下满朝文武都是您这样刚正不阿的好官,那么‘超秦压汉’绝对不再是梦想。相比之下,我们的张大人顶多就是个反面典型,他空有一身好武艺不征战沙场,拿着朝廷给的俸禄不伸张正义,反而整天祸害百姓,真是死一万次也不嫌多啊。”

    此言一出,青年男子不禁皱眉,其心中暗想:这家伙分明是在拿我当挡箭牌,虽然同朝为官对方级别即便比我高也不能随意下死手谋害于我,但我如此出言相救,他怎能拿我当白痴,把所有矛盾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呢?

    果不其然,傲彬话音刚落,张破竹便暴跳如雷地指着该男子吼道:“你个小县尉,今天当真要管本官之事?”

    男子尽管对傲彬的伎俩极为反感,但他并不因此而改变初衷。“下官对事不对人,只是全力维护大隋法纪而已。”

    傲彬看到这一幕心中暗爽,他知道,就算自己今天难逃一劫注定要死,那么,张破竹一定是那个垫背的。因为傲彬已从谈吐以及职务中明白了此人究竟是谁。这个人,正是工部尚书、义兴公杜果之孙,昌州长史杜咤之子——聪慧正直的杜如晦。

    张破竹几人均是半道出家的莽撞武将,只懂看对方身份,完全不了解朝堂中这些官员的身世背景。眼见职位比自己低的竟敢公然顶撞,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因此,张破竹再不废话,冲上前一把抓住杜如晦的衣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耳光扇了过去。

    杜如晦懵了,傲彬也懵了。杜如晦不相信张破竹竟敢殴打朝廷命官,傲彬想不到这世间竟有惹火烧身如此直截了当的二货。

    杜如晦任由血水从嘴角留出,睁大了愤怒的双眼,盯着张破竹一言不发。

    张破竹松开抓着对方衣领的手,并无视那悲愤的眼神,极为嚣张地道:“当官要知道什么叫做尊卑,今天给你这个小小的县尉一个教训,以后给老子学会夹着尾巴做人。现在马上给我滚!”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你混蛋!竟敢侮辱我。”杜如晦就在张破竹转身的那一刹那彻底失控了,只见他毫无章法地跃起瘦弱之躯扑了上去。

    张破竹看都不看,直接起脚一个后踹腿踹向了杜如晦的前胸。一个毫无武功之人怎挨得住一个顶级高手如此击打,清脆响声过后,杜如晦向后飞出丈许,人刚落地便是大口鲜血夺口喷出。

    就在杜如晦喷血之际,黑暗的胡同内走出了四个人影,分别是一刀、断剑、坚流心和虞世基。

    原来,当坚流心听说一刀想参加科举后就开始忙里忙外为他拉关系找后台。在坚流心眼中,真本事固然重要,但社会资源才是排第一的绝对因素。这不,今天约杨广跟前的红人虞世基出来吃酒就是要打下坚实的政治基础。

    话说这虞世基可真算得上当时不可多得的一位才俊,年纪轻轻便在南陈为官。陈灭入随时,其与兄弟虞世南被世人称为“二陆”,媲美于入晋之陆机、陆云兄弟。礼书监柳顾言博学多知、才华横溢,很少有人能为他所推许赞扬。可是就连他也为虞世基的才华所折服,不止一次地由衷感叹:“海内当共推此一人,非吾侪所及也。”

    虞世基辅佐陈后主时,因常说那些良药苦口的谏言,并不被陈后主所喜欢。如随后,其摸准了杨广刚腹自负的性格,一改往日耿直作风,专挑好听的话、顺耳的话说给杨广,因此深得杨广喜爱。坚流心和虞世基混熟之后,却从他的诗词《赋得石诗》“蜀门郁遐阻,燕碣远参差。独标千丈峻,共起百重危。镜峰含月魄,盖岭逼云枝。徒然抱贞介,填海竟谁知。”中读懂了此人本质善良,他之所以阿谀奉承不过是形势所逼而已。

    坚流心认为,虞世基在朝说话极具分量,尤其是在选人用人方面能量更是大得惊人,加之其性格转变绝对是一刀应该学习的鲜活榜样,所以便大推特推地将一刀介绍给其认识。

    虞世基如今虽然变得很谄媚,但骨子里的文人气质却始终如一,所以他极为欣赏断剑才华,只不过之前断剑不怎么愿意理睬他。坚流心帮一刀跑官,觉得仅靠自己的面子还不够,于是再把断剑请来捧场,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洞悉人心的举措。什么叫投其所好的最高境界,这就是。断剑目前已和一刀成为好友,帮好友忙自是义不容辞。

    由于一刀四人距离尚远,并未看清傲彬被困。只是走到杜如晦面前时,传来了断剑的惊疑声:“如晦兄,你怎么在这?何人将你所伤?”

    距离杜如晦最近的张破竹闻声转过身来,他认得这个鹰扬郎将府中最具智慧的谋士——断剑。张破竹刚要答话,让断剑莫管闲事时,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中,竟有一个是虞世基,于是连忙上前行礼道:“见过虞大人。”

    “噢,原来是张教头。此人被你所伤?”虞世基指着躺在地上的杜如晦道。

    “是!下官正在办案,但这个小子却从中阻挠,下官便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认识。”张破竹拱手答道。

    “不可能!如晦兄刚正不阿、执法如山,怎会打扰你执行公务?”断剑边将杜如晦扶起身来边反驳道。

    张破竹眯着眼睛看着断剑答道:“断军师,您是在怀疑下官徇私枉法吗?”

    断剑完全无视其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盯着张破竹的眼睛答道:“不是怀疑,而是深信不疑!”

    张破竹无奈虞世基在场,实在不敢发作,因此只敢恨恨地说了一句:“记住你今夜的话!”

    虞世基伸手拍了拍断剑肩膀,示意其无需与此人争执,然后自己悠然地说道:“希望张教头所言千真万确,不然你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张破竹不明就里,以为虞世基要为杜如晦撑腰,所以充满疑惑地试探道:“恕下官无知,请虞大人明示。”

    “第一,你若无正当理由,便是肆意殴打朝廷命官,此罪可不小啊。第二,你如今至少已得罪了三人,分别是正三品的尚书,正四品的侍郎和一个仍有发展空间的州长史。”虞世基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杜如晦除了是杜果之孙,杜咤之子外,还是礼部侍郎高孝基最为器重的人。

    张破竹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被自己殴打的小县尉竟有如此强硬的背景,但对这样的情况除了惊慌之余,更多的还有所怀疑。因此,张破竹并未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此时稍微说错半句话,很有可能造就万劫不复的可怕后果。微微稳住心绪后,其强若镇定地回答道:“下官公务在身,即便得罪了一些达官贵人也是身不由己。敢问日后下官应该向那几位大人解释呢?”

    虞世基哪能不知张破竹在套自己话,其笑了笑道:“万幸的是你没有将这大隋滏阳尉给活活打死,若你真是执行公务,想必那几位大人也不能把你怎样。行了,你继续执行你的公务吧,我们四人先帮你将滏阳尉送去医治。”说罢,转身示意断剑等人尽早离开。或许别人不知道梅、兰、竹、菊的真实身份,但做为杨广跟前红人的虞世基却是一清二楚。四大杀手的霉头,还是不要触碰的好。

    一刀背上奄奄一息的杜如晦,一行五人就要离开。张破竹也急忙转身,想要尽快解决傲彬,然后回去想应对几位高官的携手问责的对策。看到这一幕的傲彬急了,若那些人离开自己也绝无活路可言,但他距离稍远,加之光线不足,实在看不清将杜如晦救走的究竟是什么人。情急之下突然心生一计,于是扯着大嗓门吼叫着:“几位朋友留步!你们救走的人正是在下的少主人杜如晦,当今工部尚书杜果正是其叔祖父。少主自幼体弱,更身怀罕见疾病,小的手中正有抑制该病的良药,望各位取之救我少主性命。”

    傲彬一席话吼了出来,惊呆了除虞世基以外的所有人,包括已无力气说话的杜如晦。

    杜如晦心中暗叫:我何时有了你这么个让人不省心,脸皮极厚的仆从?再说了,我虽长得有些瘦弱,可是哪有身怀罕见疾病?这么咒自己救命恩人的,当真是世间少有。这一急一气,竟真昏了过去。

    一刀、坚流心、断剑闻声同时面面相觑地惊呼道:“是傲彬!”

    张破竹原本还抱有虞世基是在诈自己的幻想,可如今被傲彬佐证了,不由地瞪大了本来就充满杀气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叫出:“你说什么?”

    而站在傲彬两侧,张破竹对面的代采兰、何斩菊二人则是除了大惊之外,同时还用一种看二货的眼神直瞪着张破竹,仿佛是在说:“操!你个脑袋里装着大便的白痴,竟在青楼争风吃醋给我们惹了那么大一麻烦。善为人处世的杜果,在朝中可是有许多说话都极具分量的朋友,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天,在场的人只想到了杜如晦的身世背景,却万万没有料到,此人数年之后还将踏上他的祖祖辈辈都难以企及的高位。高到足以傲视群雄,高到足以震慑四方,高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成为一朝宰相。这样的命运编排,注定要让一些人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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