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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家里没有可以做为饮宴的房间,黄梁只能把宴请老六和罗捕头的日子选在了第二天下午,选在院子里。伴着钟灵送了四色点心到老六家,跟六哥六嫂交代了中午在家里宴请他们的事情,同时麻烦六哥带着钟山一块儿去请了罗捕头,照看下钟山的举止说话。
老六拍了胸脯保证,一定把罗捕头请到,至于席面的事情,老六甩下自己婆娘,要亲自陪着两人去酒楼预订席面。在自家婆娘的笑骂声中,粗布短襦的老六猴子一般从院子里窜了出来,跟着两人拐出了前街。
来凤楼高有三层,红色的雕梁画栋,廊檐高挑的灯笼,倚窗品酒的士子,酒客的觥筹交错,小二的吆喝传唤,一片热闹。
酒楼柜台前面,当着老六的面,黄梁不好意思点中等的席面,在钟灵皱紧的小眉头中间,黄梁开口点了上等的席面,要了几瓶一般的白酒,让酒楼活计一块儿打包送到上街黄梁家。
掌柜的尖嘴猴腮,一绺八字胡,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放下算盘,笑着看向黄梁,“小黄先生,承慧一千四百五十五钱,看在您衙门书吏的面子上,我收您一千四百钱好了。”
黄梁摸了摸自己钱袋里的一千钱,暗道一声幸亏带了钟灵这个钱袋子出来,不然这下要出糗了。
掌柜的眼珠滴溜一转,瞧着黄梁摸了一下钱袋,明白黄梁带的钱怕是不够,八字胡晃了一晃,扒拉算盘珠子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钟灵和黄梁,再看看跟黄梁两人一起进了酒楼的老六,老六正背对着掌柜,跟一个熟人聊天,张牙舞爪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土鳖。
八字胡掌柜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听闻这黄梁没有什么背景,看他那同伴的样子,粗布短襦,也是一个乡巴佬。
八字胡一撇一撇,掌柜的语气谦和中带上了一丝简慢,“小黄先生,吃不起上等席面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们来凤楼还有中等席面五百钱,普通席面三百钱,这两种席面也是好席面。”说到好席面的时候,掌柜的特意拉长了音调,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钟灵闻言不依了,“啪”的一声把自己的钱袋摔在了桌子上,“不就是一千四百钱吗,我家还是付得起的,就是不知道你们这席面能不能当得上这上等的称呼,哼!”
八字胡掌柜闻言冷笑一声,瞧了一下被银袋砸在柜台上的声音吸引过来的食客,正要反驳了钟灵,后面跟一个食客正侃大山的老六被钟灵摔钱袋的声音惊到,扑通扑通几步跑了过来,一叠声的问着钟灵怎么了,谁惹你了……
掌柜的冷笑瞬间冻结在脸上,这……是老六……,自己刚才语气有些不对,不会开罪老六吧!想着自家每月上缴衙门的税赋,八字胡掌柜的心又安定下来了,虽则是这样,老六肯定也不会为了他们跟自己翻脸,要知道商科每年拿了自家来凤楼不少孝敬,这老六肯定也分润了不少。
“呦,六哥来了,六哥要请客还是订席面,我来凤楼虽然比不上稻香阁,可也能做出让六哥你满意的席面来。”
老六一张脸拉的跟马脸一样长,“胡掌柜,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来你来凤楼就只能吃饭了,我还不能来公干啊!怎么了,钟灵,这胡掌柜惹你不高兴了?”
胡掌柜暗道不好,老六这是生气了,看样子跟这乡巴佬客人交情不浅,小眯缝眼眨巴几下,“六哥玩笑了,我们开酒楼的,怎么能跟客人为难呢。姑娘,您别生气,刚才是我狗眼看人低,吃错了药说错了话,您别生气。这样,您不是订了上等席面吗,就刚才那价,我给您加个菜,加瓶酒,算是我老胡给你赔礼道歉,您别生气。”
老六闻言眉毛一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什么意思,胡掌柜,我兄弟还买不起你一瓶酒怎么着!加几个菜,还真舍得啊!早就听小王说过,你老胡是个势利眼,狗眼看人低,还真是这样。”
胡掌柜小眯缝眼眨巴个不停,满脸谄媚,“六哥您说,您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成不成,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看见您,小黄先生这次订的酒席,我做主,免一百钱,另外再送本酒楼招牌菜有凤来仪一份。”
老六心里盘算了一下,觉的自己的面子也就值这么多,再多胡掌柜这家伙可能要翻脸了,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老六的目光转向钟灵,黄梁这小子对这些事从来不上心,他们家平常决定经济大权的还是钟灵小妮子,钟灵同意了,黄梁就同意了。
钟灵依旧有些肉痛,一千三百钱也是很多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把席面换成中等席面,价钱就按照胡掌柜说的吧。”
“好说,好说,就依大小姐你说的,换成中等席面。另外再送一份有凤来仪,六哥您看,不差什么了吧?”胡掌柜心里肉痛的要死,不过为着不得罪老六,还是想着咬牙忍了。
“吃不起上等席面,就不要乱点菜,不要丢了我们有文位的读书人的脸。”
语气轻佻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下来,伴随着扇子敲在手上的啪啪声音,手里拿着折扇的白衣士子自二楼楼梯缓缓走下,居高临下的瞧着黄梁,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我辈有文位的读书人,自当指点江山,评古论今,视金银如粪土,如此等与市井庸俗之辈斤斤计较,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关兄所言极是,读书人当以文名为重,评点当朝政局,诗词传天下,这才是我辈读书人当为之事。”另外一个青衣士子语气讥诮,神情上也满是鄙夷。
酒楼里安静下来了,燕州城地处北疆,距离极北边疆只有几百里路途,士子本就颇少,有文位者就更少,酒楼内的食客听到文位两个字,纷纷安静下来了,目光灼灼的盯着楼梯上走下的两个士子,看来这两个士子是有文位的读书人。
“这是关二公子,听说咱们燕州国子监的席教授推荐二公子参加今年的府试。”
“说是因为二公子的一首词写的好,得了席教授推荐,京都国子监的教授都夸奖呢,二公子这次可是给我们燕州城涨了脸面了!”
“那边是衙门老六啊,他也是有文位在身的童生,可惜比不得二公子。”
“关英虽然得了席教授夸赞,也不该这么狂妄啊!”
“你懂什么,读书人年少轻狂,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了,关家这次出大人物了呦。”
于今天下文才武功都有安国定邦的用处,诗词歌赋也如同刀枪剑戟一样,有着阵前灭敌之能,所以科举考试不但重策论,考农商,亦重文才,重诗词。关英在临河园的文会上吟出一曲水调歌头,词成明月当空,力压燕州名士李辰,得了国子监教授夸赞,文名大震,传遍燕州八县一区。
胡掌柜的胡子一撇一瞥,小眼睛眨巴眨巴,在老六和关英之间来回逡巡,思量着等下两边起了冲突,自己是站在那边为好。
关英手上的折扇一下一下的敲着,目光在酒楼内一众酒客的头顶上扫过,心中满是得意,自己的文名终于传遍燕州了,文名播于府内,今年的府试是十拿九稳了。
他的目光扫过抱着钱袋的钟灵,皱眉看着酒楼菜单的黄梁,心中一晒,暗道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往日怎么嘲讽都不见你应答,说不得,今天一定要寻个由头,就算不能污了你的文名,也要折辱你一下。
“就要中等席面吧,按照胡掌柜你刚才说的做,送去上街我家里,不须酒楼的大厨过去了,家里穷,付不起大厨的费用。”
黄梁合上菜谱,对柜台里面的胡掌柜说了。
关英写的那首水调歌头自己也听过,虽然不是顶好,不过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单以文才论,自己怕是真比不上这小子。这样想着的时候,黄梁眼前的图书馆展现,薄薄的宋词三百首出现在黄梁面前,书页哗啦啦掀开,水调歌头几个字出现在黄梁意识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以苏轼的水调歌头为开端,十几首水调歌头交替翻过,每一首都远胜关英那首水调歌头不知凡几。
胡掌柜闻言大喜,两方人不争最好,那样自己就不用开罪两边了,一边是管着自己的老六,一边是燕州的世家关家,那方自己都得罪不得,不争最好。
“好的好的,小黄先生您放心,六哥放心,我马上准备,尽快送到。您几位慢走,有事再来,六哥您老人家这边,这边,六哥。”胡掌柜如同猴子一样,跳上跳下,连拉带抱的把老六拖出了酒楼,生怕老六跟那关英公子起了争执。
黄梁瞧了一眼目光睥睨众人的关英,站在关英旁边与有荣焉的几个学子,心头忽然扬起一股萧索味道,就算自己把苏轼的水调歌头写出来,文压他们一头又能如何,自己还能回到自己睡着的那个图书馆么!
这样想着,黄梁伸手拍拍钟灵的胳膊,示意了钟灵一下,两人分开拥过来看热闹的人,走了出去。
现在对自己最终要的是让钟灵过上好日子,不必再为一百钱而皱了眉头,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至于什么文名、什么诗词,又不能吃,又不能换钱,拿来何用。
“公子写的水调歌头可是连国子监的教授都称赞的,何必跟衙门书吏计较呢,没得失了公子的身份。”
旁边的书童过来讨好着关英说了。
扶着楼梯而立的一个士子手中的折扇唰的一下合上,“这黄梁金榜题名文渊阁,虽然是没有经过科考,可也应该有文渊阁童生的气场啊,他的表现似乎不大配得上金榜啊,怕是没什么文才。”
“子才兄所言极是,真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够不经科举而金榜题名。仔细想来,俊杰兄一曲水调歌头惊四座,席教授点头称赞,想来俊杰兄的文才已然足矣,文才不如俊杰兄者已然不经科举而金榜题名,想来俊杰兄也是有了不经科举而金榜题名童生榜的资格。”
先前讥讽了黄梁的士子不屑的瞥了黄梁的背影,谄媚的赞扬了关英。
“德新谬赞了,太过,太过。不过那一曲水调歌头确实是我最好的一曲词作,虽则只是一般,但是比之某些不经科考而得文位的读书人,却是强了不知多少,我相信某些人就算是打破脑袋,也写不出一曲水调歌头来。”
关英口称谦虚,语气里却满是得意洋洋。因为黄粱对于众人的嘲讽没有反应,关英愈发恼火起来,区区一个刚刚晋升的小童生,竟敢跟自己叫板,不对自己俯首,不把你的文名踩到泥巴里,老子就不叫关英。
“如此与酒楼掌柜斤斤计较的庸俗之辈能写出什么大作,俊杰兄你这辈子是见识不到了,恩,下辈子他也写不出什么可堪入目的词作来。”
被称作德新的士子满脸得意,仿佛是想到嘲笑黄梁的新说法而高兴。
“明月几时有”
窗外传来抑扬顿挫的声音,声声入耳。
黄粱看着几个嚣张的士子,脸上满是鄙夷,人不愿意打狗,狗却自己伸了脑袋过来让你打,不打实在是对不起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