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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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这个名字似乎在心里盘旋了很久，以至于发出声来之后连秦未自己都猛然一震。

    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秦未可能是除了燕十五的师父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俗家名字的人。

    秦未忽然有些惊疑，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还没有搞清楚，害自己的究竟是谁。原本一直认为仇人定然是燕十五，可是见到燕十五之后，他的一切认知都在慢慢打消。

    可如今，他再次忐忑了起来，他的睫毛不安的颤着，极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好像压了沉重的石头一般。

    仿佛完全闭合的黏在了一起，他做不到去观察燕十五的表情，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在闭着眼睛的时候与他心有灵犀。

    燕十五是个难以捉摸的人，这一点从以前秦未就知道。

    秦未的心思在一瞬间千回百转 ，脑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心跳也快了许多，却在这时，燕十五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嗓子不舒服，先不要说话。”

    秦未微微一愣，一颗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有一种微妙的惆怅感觉涌了上来，他有点高兴，又有点失望。

    不过也罢，秦未想，既然自己人都在他身边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燕十五找了一块纯黑色的布料，为他蒙住了眼睛，问道：“喝水吗？”

    秦未嗯了一声，不知道燕十五在那块布料上面放了什么，眼睛瞬间舒服了很多。

    燕十五坐在他身边，喂他喝了好几杯水，便又让他躺下睡了。

    入夜的时候，秦未才试探着掀了掀眼皮，总算是露出了眼珠子，他伸手撤掉了眼上的黑布，却在下一瞬间被蜡烛刺痛了眼睛，他再次合上眼睛，如此这般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一眼就看到了一张秀美的面容。

    他连续眨了几下眼睛，看着燕十五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秦未凑上去跟燕十五大眼瞪小眼，半晌才道：“仙长，我脸上可是长了花儿？”

    燕十五摇了摇头。

    “那，我是不是很好看？”

    燕十五看着幼童白嫩可人的小脸，对方虽然是问话，可那双灵活的眼睛里却分明写着“我很好看吧很好看吧”几个大字，他微微皱了皱眉，道：“小小年纪，怎地这般厚脸皮？”

    秦未貌似委屈的瘪了瘪嘴，“仙长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若是我娘，定然会顺着夸我。”

    燕十五自然没有理他，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前的时候站定回头：“今天是中秋节。”

    这一幕太熟悉，以至于秦未微微一愣。

    没有人知道，燕十五这个隐居在高山之上的人竟然会喜欢过人间的中秋，两人相交的五百多年里，只要燕十五没有在闭关，便肯定会在中秋的夜晚下山去，秦未不知道在遇到自己之前这人都是怎么去的，可他却知道，自从遇到了自己，这一天便尤为重要。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秦未立刻跳下了床。

    “我陪你……啊！”

    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的身体立刻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摔倒了下去，秦未呲牙咧嘴的趴在地上。

    他僵硬的动了动胳膊，耳边传来骨骼作响的声音，清脆的“咯咯”声令人头皮发麻。

    秦未慢慢爬起来，不自然的动了动四肢，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酸麻了起来，一时之间，竟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秦未眼泪汪汪的抬头看向前方颀长的身影，对方却安安静静的站着，依旧面色淡漠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前来扶一把的自觉。

    秦未好不容易站起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走过去，到了他跟前，一个踉跄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仰着着头兴奋的道：“我们怎么下山？”

    “你不能去。”

    “……”

    秦未一时忘记了兴奋，呆呆的看着他秀气的下颌，半晌才干巴巴的道：“为……为什么？”

    “你要看门。”

    对方的情绪依旧平静无比，秦未却有些凌乱：“不是有条树……”见燕十五垂眼看自己，秦未猛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还不知道有七条这个家伙，半途停了一下，道：“我是说那个树妖，可以帮忙看家。”

    燕十五抬了抬手，露出翠色的手镯，道：“他在这里。”

    秦未又是一呆：“为什么……”

    “他很吵。”

    “……”秦未不死心的道：“可是，你把我一个人留下怎么行，这里风那么大，天那么黑，就我一个小孩子在这里，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燕十五伸手在他额头弹上一记，道：“我下了结界，没有人会来，野兽毒虫也一样。”

    秦未落寞的垂下小脑袋，后退了两步，改用怀柔政策：“我娘每年最喜欢给我做月饼了……”

    事实上青娘尚在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牙齿可以吃月饼……

    不过这种事燕十五自然不会知道，他看了看天色，道：“山下现在应该很热闹。”

    秦未继续落寞：“我好久都没有吃过月饼了。”

    燕十五瞥了他一眼，道：“走吧。”

    秦未猛然抬眼看他，燕十五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微一恍惚，便见他蓦然扑了过来：“仙长，你真是大好人。”

    山下犹如燕十五所说，热闹至极，只是令人感觉不妙的是，人群里面挤了太多的游魂，这些游魂也喜不自禁的在人群中迅速穿梭，表情非常兴奋，即使时不时有人感到身上一凉，可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丝毫没有将中秋节本就有的热闹气氛变冷。

    燕十五忽然停下了脚步，秦未下意识抬眼看他，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看不到吗？”

    “看……看得到……”

    燕十五抿住了唇，忽然眉梢一挑，眼角掠过一抹讥讽，紧接着，他整个人消失在了秦未的面前。

    秦未当然知道他不是凭空消失，只是速度太快没有被他看清而已。

    燕十五的味道太熟悉，秦未与他相处那么多年，又因为心中有他，所以不费力气便知道他行走的路线。

    他小小的身子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被某个游魂穿身而过，泛起一身的鸡皮，秦未身子小，可修为却在这些日子里精进了不少，即使如此，在找到燕十五的时候还是有些气喘吁吁。

    他抬头看去，只见燕十五站在巷子里，修长的手指尖冒出了一丝青烟，片刻了无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臭味，秦未心知刚刚定然有人已经被燕十五焚尸灭迹，可却有些摸不着头脑，燕十五一向很少搀和人间事，平日里遇到什么不平之事也是事不关己的姿态，可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化为青烟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正暗自困惑，燕十五却已经转过了身，朝他走了过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随意的牵起了他的手，淡淡开口道：“一个金丹期的魔修。”

    秦未抬头看他，问道：“你杀了他？”

    “嗯。”

    秦未的眸色微微转深，抿了抿唇，做出一股鼓足勇气的样子，又问道：“为什么？”

    燕十五微微停下了脚步，低声道：“魔修，都该死。”

    秦未瞳孔猛然一缩，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抓紧，却见燕十五低下头来看他：“魔族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一刻，燕十五的眼睛冷的不似他本人，那双剔透的眸子里似乎染上了一分恨，一分怒，更多的却是一种苦涩与痛楚，可仅仅是一瞬间，那些情绪便飞快的褪去了，快的让秦未几乎认为，自己是眼花了。

    他微微顿了顿，燕十五却已经牵着他走了开去，再次进入到了热闹的人流中，燕十五停在了一间馄饨摊前，问道：“饿了吗？”

    秦未点了点头，便被他拉着在小小的桌子前坐了下来，还未听他开口，便见一个年轻的汉子走了上来，笑道：“仙长，您又来了，今年吃什么馅儿的？”

    秦未看着燕十五，若有所思。

    这个摊子是他们每年的中秋都会来的，并且，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燕十五很是不悦，因为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来吃这种路边摊，最后还是秦未半哄半劝才将人拉过来的，他们看到这儿的主人换了三代，第一次来吃的时候是个老人家，如今，那老人早已去世了百来年了，他们却依旧没有变。

    应该说，燕十五依旧没有变，而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半大的孩子。

    “两碗五仁的。”

    “好嘞！”

    摊主刚要走，却又被燕十五叫住，燕十五看着秦未，问道：“你吃什么馅的？”

    秦未一愣，他本来以为燕十五叫了两碗便是连他的一起叫了的，他下意识道：“跟你一样。”

    “那就三碗五仁的。”燕十五冲汉子点了点头，汉子笑了笑，转身离了去。

    热腾腾的混沌很快端上了桌子，燕十五伸手将一旁的位子摆上了碗筷。

    秦未心中微微一动，手拿着勺子愣愣看着他，燕十五垂下眼睛，自己先吃了一口，抬头看他，冷冷道：“不吃的话待会饿了不要说。”

    事实上秦未虽然有饥饿感，可是不吃也没什么事儿，他眨了眨眼睛，端起了自己的小碗，道：“我让大叔给我添些香菜。”

    便迈着小短腿凑到了摊主跟前。

    那汉子正忙着将包好的馄饨下锅，见到是跟着仙长来的小童，便认为他也是那山上修道的小仙童，态度很是和蔼，“怎么了？不够吃？”

    秦未转了转眼珠子，道：“我师父每年来都多点一碗馄饨吗？”

    “是啊。”汉子看着他笑道：“仙长每年来都会留下一碗，带走一碗，还总是吩咐我们，那个桌子不到子时的时候不能收。”

    “为什么呢？”秦未仰着脑袋，困惑的问道。

    汉子见他长得玉雪可爱，心里喜欢，也不嫌他多嘴，就道：“不清楚，以前跟着仙长的总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公子，以往他们几乎每年都会来这里，可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年来的都只有仙长自己，我想那碗馄饨该是为那红衣公子点的罢。”

    秦未端着碗慢慢走回桌前，燕十五却已经放下了勺子，安静的坐在那里，望着多余的馄饨，似乎在出神。

    秦未心中百味陈杂，以前的自己是爱穿红衣的，因为燕十五说那个颜色好看，所以他总是不要脸的年年穿，那汉子说的红衣公子正是自己。

    燕十五说魔修该死，却又对以前的自己念念不忘，他冷心冷情，秦未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也会有这般思念人的时候，可是该死的……他竟然这么心疼。

    越来越搞不懂了，燕十五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害自己又是不是他？可那五凤琉璃灯，分明就是他的法宝，田龙也是他的徒孙，当年要害自己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呢？

    秦未慢慢在桌前坐下，燕十五瞥了一脸茫然的他一眼，冷冷道：“不是去放香菜了？”

    秦未‘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看了看碗里被勺子压烂的馄饨，哪里有香菜的影子？

    顿时囧囧有神：“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