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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十五慢慢张开眼睛,意识仍然有些不清楚,他伸手轻轻按了按额头,重新抬起头来,入目是一张挂着点点碎肉的面孔,五官皆是窟窿,没有眼珠,只有嘴唇异常的红,挂在这张带着碎肉末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而恶心。
燕十五轻轻合了合眼睛,慢慢皱起了眉:“这似乎不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待客之道?”
那人慢慢退开,嘴唇微微勾起,腐烂的碎肉粘在嘴角,他的声音粗噶,开口道:“你怎知我是读书人?”
“你身上有一股酸腐之气。”燕十五轻轻掩鼻,道:“十分难闻。”
那人……或者该称他为骷髅,咯咯笑了笑,道:“好一张利嘴,真不可爱。”
“纵使是个粗野莽夫,也该知道不该让客人这般跌坐地上罢?”
“呵呵……你好像还没完全清醒,你可是我掳回来的,竟也敢自称是客?”
“既然不是不请自来,那么自然是客,有何不敢?”
“哈哈哈——!”那人张开嘴唇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排牙齿凌乱在覆在唇间,却并无舌头,也不知他是如何发的声。
燕十五眯起眼睛看着他,虽然仍旧跌坐在地,却无丝毫慌乱惊恐之态,依旧从容淡定,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法撼动他丝毫一般。
“好,来,我扶你起来。”那人再次开口,伸出了无肉的五指,骨骼之上覆着淡淡白斑,看着便觉得吓人,更妄论要人握着。
燕十五却并未如他所想一般握上去,而是开口道:“你五指不净,很脏。”
那骷髅含笑的嘴角慢慢沉下,他开口道:“你在试图激怒我。”
“你多虑了。”燕十五从容不迫:“我只是在提醒你。”
骷髅似乎愣了一下:“什么?”
“该洗手了。”
“……”那骷髅微微沉默了下,慢慢直起了身子,忽然又伸手扶住燕十五的手臂,道:“那么,请我的客人先行入座,待主人我去洗个手,再来与客人你聊天如何?”
他的手臂极硬,却也极有力,这么拖着燕十五的手臂,便犹如一个大夹子一般,令人皮肤发疼,燕十五微微颦眉,看了他一眼,道:“主人可否轻些?”
“自然。”那人听他开口,遂又是一笑,手上的动作当真放柔了一些,将他搀起,朝一旁的椅子走去。
这间房内有些阴暗,走一步方能看到前两步的景物,燕十五被他扶着走到了椅子旁边,一眼便看到那椅子之上铺着一张人皮,燕十五垂下眼睫,从容坐下,那人嘴角再次勾起,隐隐有着看好戏的感觉。
便见椅背之上突然探出了一个头颅,原是那人皮虽然被剥掉,头颅却是连着的。
脖子间传来凉飕飕的感觉,那人头朝着他的脖子轻轻吹气,燕十五侧头看去,入目是一张如花的女子面容,眉如柳,眼如墨,唇色不点而朱,当真是个绝色女子。
那骷髅见他神色丝毫不改,心中微微一惊,从一开始这个人便表现的极为从容,平日被他掳来的那些人,无一不是刚进来便被吓得失禁,更有甚至直接被吓破了胆命丧黄泉,唯有此人,一直都是如此淡漠,他的眸子极为清澈,却又仿佛洞悉一切,清冷冷的透着孤傲,那双眼睛里,集世间百态,悲欢离合,似喜似悲,似善似恶。
这是一双复杂不可解,却又单纯至极的眼睛。
“原来主人家爱这美人。”
燕十五看着那美女微微的笑容,再次颦起了眉,骷髅回过神来,笑道:“可我这美人似乎极为喜欢你。”
那美女轻轻吻了吻燕十五的面颊,却见他轻轻侧头,状似在思考,片刻,他缓缓道:“因为日日对着你这张鬼脸,她已心生厌倦,今日难得来燕某这风华绝代的人物,她自然欣喜的紧。”
他这话语气极为认真,眼神也不似在开玩笑,那美女面上笑容加深,红艳的嘴唇从他雪白的面庞划下,轻轻亲吻着修长的脖颈,骷髅本以为他的冷静都是伪装出来,却见他被如此诡异至极的女子头颅亲吻,皮肤之上也没有起任何疙瘩,顿时心中一沉。
这世间,只要是人,都会有情绪,比如悲,比如喜,比如怒,比如惧……这人分明……
劝自己甩去脑中不靠谱的想法,那骷髅道:“客人竟然也会冷幽默。”
燕十五抬眼看他,道:“主人家似乎行动力很差劲。”
那骷髅又是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还未洗手的事,不由笑道:“那请客人稍等。”
燕十五看着他打开门慢慢走出去,门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分不清如今身处何处,片刻,那骷髅再次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盆,慢慢放在了桌子上。
清楚的血腥味弥漫在鼻间,燕十五抬眼看去,那盆里分明是暗红色的人血,里面还漂浮着眼珠等物,不由大皱其眉。
那骷髅本以为他终于有了情绪,却听他道:“这可非养生之道。”
“……呵呵,在下本就身死,讲那养生作甚?”骷髅的语气里似乎含上了怒气。
十个鬼修有八个都不愿提及生前之事,这鬼修生气倒也无可厚非。
那美女的嘴唇从燕十五的脖子慢慢朝上,轻轻吻上了他的下巴,在慢慢接触到唇边的时候突然被他一根手指制止:“这可不行,若是叫我家那魔头知道了,只怕又要发脾气。”
美女一愣,随即莞尔,那骷髅也咯咯笑了笑:“原来客人还是惧妻之人。”
“惧妻么?”燕十五缓缓勾起嘴角:“也许罢。”
那骷髅见他露出温和的笑意,不由一顿,慢慢将手从血盆里捞出来,道:“你的鲜血一定很甜美,不日你便会成为这屋内的一员。”
他蓦然一展袖,只见墙壁四处亮起了青色的火烛,壁上人头长发瀑泻,密密麻麻的人脸在墙上或笑或怒或悲或喜,男女不计,皆有一张美人脸。
那骷髅看他的目光慢慢审视过墙壁,轻声开口道:“你的胆量让我敬佩,我会让你成为这里最美的风景,我可爱的客人。”
秦未在秦府院子里落下了身形,正在打扫的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不由自主的齐齐后退。
大堂里,秦仲天正在与几个人商议着什么,秦未面无表情,迅速冲了进去,惹得几个人瞬间回头看他,秦未冷冷看着秦仲天,道:“你府中有鬼。”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快把他赶出去!”秦仲天先是一愣,继而皱眉挥袖,院子里几个打手样的仆人跑进来,刚要动手,却见秦未回头朝他们看了过来,目光阴森可怖,几个人顿时惊疑不定,不确定要不要上前。
秦未抬手,指尖窜起了一簇火红的火焰,手指朝着一个方向一伸,其中尚还坐着人的椅子后面,红漆的柱子蓦然起了火。
“妖……妖怪啊!!”
几个男人吓得大叫起来,急急逃窜出门。
秦仲天急忙下了主位,前来拉扯,却无人再敢与他继续商谈,片刻功夫,除了几个忠心的仆人,全数走了个干净。
秦仲天懊恼的看向那几个仆人,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救火?!”
秦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见他气恼的转过头来看自己,道:“你这小道士!知不知道你坏了我多大的生意?!”
好呀,倒是不蠢,还知道他是个道士,而非妖怪。
“我管你多大生意。”秦未冷道:“速将你夫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修道之人岂可如此蛮不讲理?!”
蛮不讲理?”秦未眯起了眼睛,乌墨般的发丝被灵气鼓动的风吹了起来,白净的面上带了几分诡异,他忽然眼睛一转,身形如电,五指瞬间成爪,直直冲向了躲在柱子后面的女人,女人尖叫一声,却只觉眼前一花,人已被丢在了秦仲天面前。
那女人云鬓被摔得乱掉,秦未鼻子微微一动,嗅到了一股熟人的味道,心中有些放松,旋即发出冷笑:“秦夫人,不知你可还认得我?”
那女人当真就是当日枫林之内,马车旁的秦夫人,秦未虽然当日年幼,可因为青娘的原因,此人面孔记得尤为清楚。
秦仲天问道:“夫人,你认识他?”
那女人也是一愣,下意识看向他,目露茫然,秦未见状,适时提醒:“十年前,枫林小舍。”
秦夫人愣了片刻,脸色蓦然一变,她尖叫一声,爬起来躲到了秦仲天身后,“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么敢问秦老爷,您可曾记得十五年前从青楼带回的那女子。”秦未看向秦仲天,心中慢慢有几分酸胀的疼痛在发酵,不可否认,他心疼青娘,那算是他在这世间唯一承认的血缘亲人。
见秦仲天的眼中出现迷茫,秦未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可怜我娘黄泉路孤单影只,你竟然丝毫不记得她。”
经他提醒,秦仲天露出恍然大悟之态,他蓦然看向秦未:“你……你是我和青娘的儿子?”
秦仲天膝下仅只有一女,便是那秦兆月,如今听秦未这么一说,顿时露出几分欢喜之态:“我……我竟然也有儿子?你叫什么?”
秦未并不纠正他,亦不回答,反而开口询问:“你可知你妻妾众多,为何只有秦夫人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儿?”
秦仲天是个精明人,听他如此一说,忽然一愣,他慢慢沉下脸,看向身后的秦夫人,只见对方眉毛倒竖,尖声道:“老爷信他胡说?!”
秦未见秦仲天起疑,遂继续道:“我娘因为有了我而惨遭毒手,当日我亲眼所见,你身后的夫人,说起借刀杀人可是谈笑风生,这恶妇不光害死我娘,还结交鬼修,想必那后院之内,可是藏了不少冤魂呢。”
“你血口喷人!”秦夫人玉指直指秦未,语气尖利,转而又向秦仲天道:“老爷,你别信这妖道,若真是如他所说,那么十年前他才多大?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而且……”
“你忘记了?!”秦未扬声打断她的话:“我可是妖胎,怎么会记不清楚?”
“老爷,你听到了,他自己都承认自己是妖胎了!而且他并无任何真凭实据根本就是含血喷人!”秦夫人看向秦未,“若我真的结交鬼修,你有何凭证?”
秦未沉默了下来,半晌没有答话,秦仲天也露出了疑虑,目光在秦未和秦夫人两人身上徘徊不定,秦夫人见秦未沉默,顿时又恢复了几分端庄,冷道:“怎么?无凭无据竟然也敢随意诬赖!我看你根本就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种!”
秦未抬眼看向他,目光中慢慢流露出了冰冷的残忍:“你想要证据,我带你去。”
方才秦夫人藏匿的方向,飞快的飞来了一只白鹤,在接触到秦未的指尖,瞬间焚化成灰。
“我已无事,遂先行一步,七条在后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