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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弃自尊自傲?”帕斯卡尔心里默念着尼禄刚才的话,他跟尼禄演武之前本是一班,尼禄刚入学就荣登班长一职,后来在学园里声名鹊起,到现在已登上风纪组组长的宝座,“如果舍弃自尊自傲的话,那还剩下什么呢,还算是人吗?”想到这里,帕斯卡尔忽然苦笑:“那又怎样,站在这里的自己,除了自尊自傲,还有什么呢?难道这样就能堂而皇之称之为人吗?”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起,人群乌压压洪流般从一扇扇门中涌出来,帕斯卡尔身子微微扭动,双脚却生根似的钉在地上。
“快看快看,F班有人罚站!”
“唉,若是没有自尊心的话,罚站也没什么用吧!”
“有用啊,至少能让我们看看笑话。”
“哈哈哈哈,说的也是呢——”
帕斯卡尔没有封闭五官,反而聚精会神听着,生怕错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任凭这些话语就像针一样一针针扎在心口,只有经历地狱般的磨练,才能练出创造天堂的力量。过去自己太过自尊自傲,而宁愿藏在角落,这时公诸于众,任凭他们奚落嘲笑,让耻辱将自己湮没吧,也许为了挣脱这些耻辱,反倒能激发出心底的活力呢。
嘈杂的嘲笑声由远及近化作惊叹:“海伦——”轻呼声此起彼伏,海伦似是已然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不急不缓走着,白绫无风自动,带着一阵馨香流溢而过。帕斯卡尔本以为在海伦面前如此丑态,定会羞得浑身火红,哪知海伦走过时,心里像夜一样沉静,白绫轻轻擦过帕斯卡尔身子,可是帕斯卡尔却觉得像是在两个世界一样,只是倒影交叠,两个人中间却隔着比天与地还要遥远的鸿沟。
这时两人都是众人焦点,帕斯卡尔忽然想到椭圆才会有两个焦点吧,这两个焦点却对面而立,跟着唏嘘一声,不知为何触动这个。
帕斯卡尔陶俑一样站了一下午,放课后直待众人走光,罗素过来喊他,他示意罗素先回去,接着往风纪组走去,虽疑惑尼禄到底会说些什么,不过也猜想尼禄兴许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说不定早就应酬去了。帕斯卡尔走后,奥莉维娅才从教室出来,看着他背影转过墙角。
一路走到风纪组,执掌莫大权柄令人闻风丧胆的风纪组独占楼顶一层,平时也是人迹罕至,这时更是宁静如夜,周围只有自己轻微脚步声,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喀喀声由远及近而来,抬头一看,正是下午那高个女子,只斜眼扫了帕斯卡尔一眼,喀喀声中快步走下楼去。
帕斯卡尔从未来过这里,这时漫步在顶楼,看着静静的走廊,正要犹豫要不要回去,边上一扇门迎客一般咿呀打开:“你来了。”帕斯卡尔循着话声走进去,见尼禄屋子空旷的吓人,四面墙壁刷得白玉似的,只中间放着桌椅,桌子上只放着一个相框,尼禄就坐在后面那方方正正的黄花梨椅子上。屋子本就不小,又打扫的干干净净,却偏生如此空旷空洞,帕斯卡尔觉得脚步像是踏空,屋子也像是深渊,四周的白墙成了闪乱的白影,自己正不住往下坠落。“你叫我来,所为何事?”帕斯卡尔明明只是平平常常说话,却觉得像是在深渊下面仰望着上空使劲呐喊。
“我并未叫你来,是你自己过来的!”尼禄似笑非笑说着。
帕斯卡尔转瞬明白过来,尼禄的话不似乍看上去那么滑稽,的确是他自己选择过来。
“既然来了,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尼禄右手不住摩挲着相框。“从前有个人是江洋大盗,聚集一众党羽横行一方,人见人怕,可是无论他名气再大,手下再多,还是被乡里人看不起,哪怕他把抢来的金银珠宝分给乡人,乡人还是在背后说他坏话。终于有一天,他忽然明白,他选错了路,哪怕站得再高,别人也不会仰视他。于是他抛弃手下,抛弃家人,投身名门正派。眼见就要成为一派之长,结果却被人揭露身份。掌门力排众议,仍要传位给他,不过条件是要他杀一个人,他最好的朋友。那些名门正派召集很多高手抓了好友的子女要挟暗算,他知道无论他是否出手,那个好友都一定会死,如果不出手,连他也一样要死,所以他先刺了那好友一刀。就这样,他眼睁睁看着好友被乱刀分尸。”
“回去后,他被册立为掌门,不过却看清所谓名门正派的面目,挂冠离开,决意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于是他一路结纳贤士,壮大势力,最终割据一方,成为人人称赞爱戴的王者。他也找回了子女,把子女培养成才。这时北方崛起了另一个王者,一样的强盛,一样有野心。两人不可避免兵戎相见。交战的时候,先是他儿子死在战场上,接着女儿也被害死。这些都没能阻碍他不断地取胜。最后那个对头练成号称无敌的失落魔法。他也没有把握对付,只能默许他的手下、他的战友、他的左右手、他曾经誓言要共患难、同富贵的兄弟去挑战那个对手,好让他知道那魔法的厉害,还有缺陷。他最终还是赢了,靠他的魔法、谋略、决断还有运气,最后他站在权利之巅受众人膜拜的时候,却发现他已是孤零零一人,身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对手。就像是站在旷野中一样,只剩下他一个人!”
帕斯卡尔静静听着,他也看过类似的故事,一个权倾一方的大人物,儿子被人暗算,非但不能报仇,反而强颜欢笑,跟仇人握手言欢,因为若不这样,仇人会联合起来,连他一块绞灭。当时帕斯卡尔就感叹:高,高处苦;低,低处苦。“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
“我只是想说一个道理,”尼禄看着帕斯卡尔,“很多时候,惟有舍弃感情,才能达成所愿!”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呢?”
“因为你所得的,理应更多。”尼禄半是讥讽,半是感叹说着,见帕斯卡尔呆若木鸡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接着合上相框:“我也一样。”
帕斯卡尔走下楼时,见罗素正站在那里等着,不自觉泛起笑意:“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怕你被群殴致死,等着给你收尸呢!”
“还有这么多罪没受,老天爷怎么舍得收我呢!”帕斯卡尔自嘲道。
“我怕你活着,别人会遭罪啊!”罗素哈哈笑道。
“那我更要努力活下去了,哪怕只是为了恶心他们。”两人并肩出去,丝毫未曾发觉身后奥莉维娅轻若无物的脚步声。
“那个大人物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帕斯卡尔想了想道:“说是想做大人物就要舍弃感情什么的。”
“哦,大概是想拉拢你到风纪组做他的爪牙。你又是怎么说的?”
“人而无情,何以为人!”
“你还是这么自作多情呢!不过你就这么白白错过踏入风纪组的机会,多少有点可惜啊!要知道你要是进了风纪组,那可是麻雀飞上树枝头,摇身一变变凤凰啊!”
帕斯卡尔幽幽叹道:“如果我们所作所为只为攫取一己之私,而不能让这世界变得更好,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唉,又自作多情了!不过也好,若是你进了风纪组,我翘课打球就不方便了。哈哈哈,我是不是很自私啊,竟然为了自己不惜牺牲你前途!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一天,你要舍弃我才能活下去,会不会一个人逃走?”
“如果我那么做了,你就活埋了我吧!”帕斯卡尔淡淡道。
“我就是这么想的。”罗素哈哈大笑,“走,先去吃饭,今天心情大好,哥请客。对了,晚上斯宾诺莎老师要补课,你要不要去听听?他可是你最崇敬的人,被你称为德性之化身啊!”
“既然是他,我就赏脸过去吧。”
奥莉维娅不经意在两人身后走着,一边施术偷听两人说话,她这听风术本就是战场上用来探查敌军消息的魔法,这时相距这么近两人说声清清楚楚传入耳中,她也是好奇尼禄叫帕斯卡尔去所为何事,要是想将他除名恐怕就不得不插手了。孰想尼禄竟想提携帕斯卡尔,他为何会对帕斯卡尔青眼有加?正胡思乱想间,脚步不知不觉快了起来。
“奥莉维娅?你要去吃饭?”罗素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道,“一块去吧?”
“啊——我是……不用……我吃过了——”奥莉维娅害怕被两人识破行藏,语无伦次说着,一面看着帕斯卡尔,见帕斯卡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好像从没见过她这个人一样。
“哦,那晚上见。”罗素回过头去,“我们走吧!”
帕斯卡尔交完学费之后,囊中所剩本就不多,就指望咖啡店的工钱,哪知被无故拖延,纵然不甘心也只好觍颜让罗素再次请客,演武之后还是头一次吃得这么饱。等两人到F班时已坐了不少人,还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帕斯卡尔坐下之后,下意识去翻书,右手碰到桌子才发觉空空如也,以前他只要有空隙,就条件反射般翻几页书,现在不去看书,空下来的时间就多到不知如何消磨,索性趴下睡觉。人越多周围越是吵闹,简直像是在演戏一样,帕斯卡尔则像是个戏外人,忽然间吵闹声咔嚓一下子停住,一阵惊呼惊叹声齐刷刷响起。
“海伦,竟然是海伦——海伦过来了,海伦怎么会过来,快去叫飞猪,什么那猪猡出去吃饭了?哈哈,猪猡,就知道吃,等着后悔一辈子吧!跟海伦一个教室上课,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哈哈哈,那猪猡一定是前辈子造了孽,才会过错这等人生美事!”
“谁说我错过了!”吼声中一个肉球飕地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就知道你等着看我笑话!”
“我们都看海伦,还稀罕看你呢!”
“就是!让开!”富尔顿说着一摆手把拉伯雷身子拨到一边。
海伦一现身,就像太阳吸引着行星一样,将众人注意力全都吸去。帕斯卡尔依旧趴在那里,恨不得就此离去,可是那样一来,更显得自己去留受她影响,罗素推了他一把:“你心上人来了——啊,海伦都提不起你兴致质来了?唉,哀莫大于心死——”接着就听罗素声音远了几分,跟边上人聊了起来,接着有人重重坐在身旁。帕斯卡尔好奇,明明罗素声音还在几步开外,怎么接着回来坐下,起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抬头一看,边上一人修眉过目,俏脸含嗔,不是奥莉维娅又是哪个!
“我来上课……”奥莉维娅只道是帕斯卡尔在问自己。她本来坐在前面,见前面已簇拥了一大群人围着海伦坐着,有些气恼,目光一扫整个屋子只有帕斯卡尔一人埋头睡觉,看去丝毫不为海伦所动,索性坐到他身旁,哪知帕斯卡尔眼耳鼻舌身意都在盘旋着海伦二字,不过甜蜜中却带着厌恶。若是以前,能瞥见海伦容颜,帕斯卡尔都觉得像是恩赐,而如今下定决心要去忘记,让自己从这种无谓的情感泥淖中解脱出来,眼不见心不烦,恨不得两人像是分开的线那样再不会相遇,偏偏海伦又在此时出现,投石入水般,又在他心里激起涟漪;他虽不曾起身,胸口却跳的越来越快,气息也越来越短促。
一旁奥莉维娅本来捂着耳朵,见吵闹声越来越过分,渐渐按捺不住,双手猛然一拍桌子:“吵什么吵!”帕斯卡尔趴得久了,胳膊发麻,正要翻身,奥莉维娅这样一拍,吓得他身子一个激灵挺了起来。奥莉维娅噗嗤一声,赶紧咬牙忍住,将笑声憋住。
“你吵什么吵,我们是来找海伦的,管好你自己吧!”一个人头顶金色闪光走了进来,大剌剌做到海伦身旁,“海伦好啊,这么早就过来了,没想到海伦这么漂亮,还这么好学!”海伦点头示意。
“那个鸡崽子,怎么跟女王大人说话?”富尔顿乍见话声中一人头顶金光闪闪,耀目生辉,还没敢放肆,一见是鸡冠头,胆色顿时壮了起来,他本坐在桌子上,这时跳下身子就要去揪鸡冠头,史蒂芬紧紧跟上。鸡冠头扭头一看,就见富尔顿、史蒂芬黑白无常一样恶狠狠要来索命那气势,直吐苦水,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哎呦,两位老大也在,小弟过来走……马上就走——”说着甩步飞跑,刚迈出两步,外面一人走来,眼见就要撞个满怀,那人拐杖一伸,鸡冠头身子就被定住,觉得身子好像裹在被子中,魔力如棉花般柔和。
“这位同学要往哪里去?既然来了,何不坐下?”
鸡冠头见眼前这人说话心平气和,虽然头发像是鸟窝,衣服像是麻袋,谈吐却异常谦和,扭头见富尔顿跟史蒂芬已在桌子上正襟危坐,活脱脱一副尊敬师长团结同学爱护公物保护环境的品学兼优形象,不由自主走了回去,再度坐到海伦身旁,哪知屁股下面蓦地一空,哎呦一声尖叫呼嗵一下蹲在地上。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起来快起来!”鸡冠头身后拉斐尔摸着自己头上卷毛,笑嘻嘻说着。拉斐尔颇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没多少过人之处,就使劲在头发上下功夫,本想靠这与众不同的发型独步帕斯卡学园,哪知先后被史蒂夫跟鸡冠头后来居上,只为打不过史蒂芬,故而将怨气都撒到鸡冠头身上,今晚见鸡冠头又恬不知耻做到海伦身旁更是有气,鸡冠头起身到一半,忽然脚底绊蒜,哎呦一声尖叫又跌了个四仰八叉,教室里顿时一阵轰然笑声。拉斐尔更是捏着嗓子故意模仿鸡冠头的叫声:“哎呦,鸡冠头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没吃饭啊!”
“不要闹了。”斯宾诺莎手里魔杖一点,鸡冠头身子像是被提了起来,凳子自行滑到他屁股下面,接着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遍:“听说今天大家都到齐了,我就给你们上第一堂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