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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母转过头来,声音在颤抖:“什么?你说什么?”她希望是她听错了。
赵墨始终背对着她们。
赵大嫂又重复到:“娘,我们都到了大郎住的地方了,让二弟回去吧。”
赵母指着赵大嫂:“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赵大嫂一咬牙:“娘,我是去过大郎住的地方,就租了一间屋子,您不是也去过,怎么住得下,我们都到了,再说有大朗在,就让二郎回去吧。”
赵母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揪着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知道大儿媳说的是实话,可就要这么委屈她小儿子吗?能这么不认人吗?
赵大嫂也发狠了:“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他去住客栈吗?那多贵,有那个钱吗?要住的话就让他自己出钱好了。”以丈夫的性子是绝对会出钱的。
赵母:“你忘了家里的活是谁干的,你忘了是谁背着你儿子送他来镇上的,你忘了刚刚是谁出的医药费。”
赵大嫂一字一顿的说:“那是他应该做的。”心痛了吧,在家里你们是怎么合起伙来欺负我的,我在家里过得是什么日子,连出个门都要被人管,吃饭都得小心翼翼,现在也让你尝尝这种感觉好了。
赵大嫂把矛头对准赵墨:“二弟,你听到了吧,你来说说。”别想装佯,以丈夫的性子一定会带她们去住客栈的,在家里这么欺负她,不拿她当人看,就别指望能在丈夫这里得到好,你不是有钱吗,自己出好了。
赵墨头也没回的说道:“娘,那我回去了。”说着解下了背篼,把赵强放到赵大嫂怀里,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巷子,束发的灰色带子飞舞,背脊挺拔,像沙漠里的胡杨。
赵母泪如雨下,一直锤着胸口:“不……不……不……二郎。”
赵大嫂没事人一样,抱着儿子,背对着赵母:“娘,你可别这个样子见大郎,你是想让我们夫妻不和的话,你就这样好了,你就实话实说好了,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小儿子没地方住,那你就是白操心了,可别为你小儿子担心,他刚刚卖绣品挣了一两多的银子呢,想住客栈就去住好了,反正他有的是钱。”
赵母恨恨的瞪着她的背影。
赵大嫂轻笑一声:“你不是偏疼你小儿子吗,想跟去吗?那就去好了,跟着你小儿子去住客栈好了,我们这里庙小,留不住你。”说完抱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黄昏中,赵母一个人站在这座小院门口,身子更佝偻了,她看着她小儿子消失的小巷子,长长的,她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她的两个儿子手牵手从巷子那头朝她走来。
可是直到天黑她都没盼到,她只看到她大儿一个人,不见了她的小儿。
赵青一步一步走近他的母亲,给她理了理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他娘脚上的泥土,他把他娘有些发凉的手握在手心里,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温暖她:“娘,我们回去吧,刚刚我遇到老二了,他让您别担心,到时候他来接你,我们一起送你回家去,进去吧,我给您做面吃。”
赵母点点头,双眼含泪。
赵青租的是个小四合院,坐东朝西,东边是主屋,西边是院门,南北两边各两间厢房,被租出去了,赵青租住在北边的厢房,隔壁靠门这边就是厨房。
赵大嫂梳洗一番,穿了过年新做的红色衣裙,红色绣花鞋,这让她没有那么拘束,仿佛有了底气似的,抱着儿子迎出来:“大郎,你回来了,娘他一直在门口等你,怎么劝都不听。”
赵青:“强哥儿喝过药了吗?”
赵大嫂低下头去:“还没呢,不知道在哪里熬药。”
赵青看着她的衣服,还有脸上的淡妆皱了皱眉头,扶着母亲坐在凳子上,接过赵大嫂怀里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头,赵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往日见他都会手弹脚跳,现在却尽把头往他的肩膀上靠,小脸蜡黄蜡黄的。
赵青哄了一会儿儿子,把他放到母亲的怀里,拿了面和药,出了门往隔壁的厨房里去了。赵大嫂攥紧了手里的拳头,指甲在手心里掐出几个指印。
厨房里还有火星,升起火,赵青先把儿子的药给熬上,然后麻利的煮了三碗面,握了三个鸡蛋。
简单的吃过饭之后,赵青让母亲和妻子睡在床上,自己打了地铺将就一夜,他一直睁着眼,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脑海里一会是小时候和二郎手拉手上学去的画面,手拉手爬树的画面,还有手拉手回家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刚成亲时的画面,妻子儿子,终究是复杂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
这边,赵墨之所以离开,也是了解他大哥那边的现状,就那么大个地方,他不愿他的娘伤心,谁都不容易,可有些事情理解是一回事,摊开了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难免伤感情。
路过包子铺的时候,他想到了去年端午在岳父家吃的包子,小媳妇好像吃了三个包子,她应是喜欢的吧,嘴角渐渐泛起笑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走夜路了,却是头一次走的那么快,她见到自己提前赶回来应该会高兴吧。左手提着包着丝帕的包袱,右手提着给媳妇买的糕点,因为不知道媳妇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给她买了一点,有老婆饼、桂花糕、酥饼,不多的东西,但足够她吃一个星期了,更重要的是还有十个肉包子。
小媳妇现在在干什么呢?绣花,还是睡觉,要是绣花的话回去可得好好教育,身子刚好,竟不知道好好休息……
竹园赵家,杨桃和赵小妹正围在厨房的火塘边,火塘里埋着几个洋芋,两人吸吸鼻子,双眼放光的看着火塘里的洋芋。
赵小妹:“嫂子,我常记得,那时候我还小,五岁吧,大哥十三,二哥十岁,爹娘去地里刨洋芋,带着我们,差不多申时,二哥就背着我去捡柴,捡一大堆,然后等柴烧出红碳的时候就把洋芋放上去烧,可好吃了,我一口气能吃三四个,二嫂,你想想那可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洋芋,烧的面面的,再烧青辣椒,蘸着盐巴吃,可好可好吃了,现在还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
杨桃用火钳翻翻洋芋,点点头:“恩,我也喜欢吃烧洋芋,在刨洋芋的季节,最喜欢做的也是在地边捡一大堆柴,烧洋芋吃,而且我特别喜欢吃虎皮辣椒,现在想起来都会流口水,还有我二哥老是逗我,我那时可傻了,每次都把手里的洋芋给他,还有其他的,每次都能被他骗到我手里的好吃的,然后我大哥就会修理他,哈哈哈……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美好。”
说到这,赵小妹就愤愤不平:“二嫂,你不知道,那时他们两个关系可好了,一起爬树,一起掏蚂蜂窝,一起捉鱼,一起到门前的水塘里游泳,那水可不浅,然后一起被爹爹吊起来打,犯了错他们两个还相互包袒,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调皮有多坏,而且更可恶的是他们每次出去玩都不带上我,然后我就哭,像爹爹告状,让他们两个也玩不成,可你知道,这两人又想了什么招对付我吗?他们一文钱就打发了我,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还有那人也是……”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笑,却有些苦涩。
杨桃知道后来肯定发生了太多的事,赵小妹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杨桃看得出来,这个姑娘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的家人,把什么都放在心里,白天她是那个爱笑的性情姑娘,夜里她也会累,也有心事和烦恼。
她们都这样。
看着炉子里的火,回忆着那时年少,二哥刚学会打猎,她才三岁,正在断奶,娘亲没在,她嘴巴淡又见不到娘亲,总是哭泣,隐约记得有一天早晨二哥对着她说:“你别哭哦,二哥打兔子肉给你吃,好不好。”她还是坐在小板凳上嘤嘤的哭泣,那时还小很多事都记不清,但是第二天早上二哥真的打了一只兔子回来,拿个小板凳让她坐在火边,他用个凳子垫着砧板砍,还对她说:“你得小心搜炉子,轻点,不然弄灰到兔子肉上,就让你一个人吃了……”
赵小妹突然闻到一股焦味:“二嫂二嫂,洋芋糊了。”说着接过杨桃手里的火钳快速地把洋芋夹出来。
看着地上被烧得黑黑的洋芋,杨桃有些不好意思:“还好还好,不是很糊,撕了皮还能吃。”
赵小妹调侃道:“二嫂,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等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呢?”
杨桃淡定的说道:“小妹,你想多了,快吃洋芋吧。”
两人撕了洋芋皮,就着萝卜咸菜,吃着面面的洋芋,院子里还能听到两人银铃般的笑声。
赵墨站在门口,听着女子的笑声,他很容易的就听出了小媳妇的声音,温柔的,舒服的,甜甜的,暖暖的。
扬起手敲了敲门:媳妇,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