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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家书。
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大哥李部六岁时,就被景后一声令下送往长安去太子身边做侍读,那年李萦的身体才刚出世,李陵也才四岁。现在大哥李部已经十三岁了,十三岁了,可能是个翩翩少年郎了。六年了,六岁的孩子,六年没回家。
李萦望着李陵哥哥深邃略带忧伤的目光,真是不知怎么安慰,他两的感情应该是极好的吧!
李萦猛地一跃,跳上李陵哥哥的背部。仆人们也习以为常了,这事,她常干。
“小调皮鬼,这会是脚疼呢?还是头疼啊?”李陵哥哥好笑道,还是没有把李萦从他背上甩下来。如果他心情不好时,可会这样干。
“心痛”,李萦俯在他的背上,轻声道。她是在为大哥怜惜,大哥是颗棋子,李萦觉得她也是颗棋子,可是下棋的人是谁?棋子会不会反噬呢?这些都是问题,棋子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李陵哥哥神情有些不自然了,妹妹小时候生病一直卧床,好不容易醒来了,性子不喜近人的,如今才好了些。对尚未见面的大哥,也会有心痛之感,妹妹,也是个有心人。
李陵哥哥就背着李萦上书房,这段距离说远不远,近吧,也是有些距离。但是,这段路,是我们兄妹一起心贴心的路,李萦是希望它再长一些,再长一些。可这路,总是有尽头尽头的。
今日,书房里多了一个人。
李陵哥哥见他,连忙将李萦放下,作了作揖,道:“子皙,近来可好?”
李萦仔细打量,高高瘦瘦,弱不禁风,白面书生一个。
“少卿”,那名唤作子皙的男孩也向李陵哥哥作揖,少卿,是李陵哥哥的字。
“这是我妹妹,萦儿”,李陵哥哥热心介绍道,“萦儿,这是贾先生的弟子,子皙,公孙季,你唤他公孙哥哥便可。”怎么妹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色。
李萦点点头,向公孙季行礼。
贾先生进来了,不急不缓,看着我们三人,挺好的,起码初次见面还算愉快。“子皙是我的学生,从今日起你们就一起跟我学习”。
李萦在下面跟李陵哥哥咬耳朵,小声道:“爹爹同意了吗?这件事,我怎么没收到消息的?你们瞒着我?”
哥哥见李萦那狐疑的小模样,吃笑道:“爹爹早同意了,前一阵子你不是生病来着吗,就那会的事”。爹爹是早在给妹妹做亲,见着子皙还是不错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公孙季是爹爹挚友公孙厉的三儿子,人品才学各方面也都是不错的,爹爹,是有眼光的。
李萦见着他那一脸贼笑的样子,只知道里面有文章,想了想,问道:“他和公孙太宰是何关系?”在郢都,姓公孙的不在少数,看刚才那男孩的衣着谈吐,恐怕是与太宰公孙厉有亲戚关系咯!公孙厉,郢都太宰,也就是一把手。他与爹爹,关系深厚。
“妹妹敏锐,子皙是公孙太宰的三儿子,现年九岁,年长你三岁,你要对他尊敬些,他的学问好的很”。李陵哥哥解释道,这妹子,大概是不知道,这是爹爹给她找的对象。对象,妹妹才七岁,爹爹就物色对象,这也太着急了。(眼泪ing,爹爹是怕我嫁不出去吗?)
太宰公孙厉的府邸也是离我们李家不远,可这公孙家的三公子,是听说过,但还是真没见过。在日常贵族夫人的宴会上,也没见他走动过。只听说,三公子身体孱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早产儿。这些年,一直在长安养病,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李萦脑子里过了一遍公孙季的资料,也没多少。
日后,多了解便是。只是后来没想到,越了解,越深入,李萦就陷得越深。只是,不悔。如果让她重新再选一遍,她还是如当初一般,可是没有如果。
今日上的课是《诗经》,先生在台上讲的神采飞扬,李萦靠在窗口临街而望。不是先生教的不好,是她的问题。所幸,先生放过她,也是顾忌李萦大病初愈。
贾先生讲完,也是近午膳的点,时间算的真准。哥哥收拾好物品在外头等着李萦,她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不知不觉,课堂内剩下李萦和公孙季了。
他向李萦走来,李萦见他身体有些僵硬,还没想明白,他就把一东西递给李萦了,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今日的笔记,你看后明天给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明其妙,我跟他借笔记了吗?李萦一看那东西,是一本小册子,上面还温润着,这小册子他到底攥着多久啊!看着小册子明显湿了的痕迹,李萦轻微叹了一口气,翻开,上面的字体工工整整,但又给人以雄放洒脱,浑厚深沉之感,假以时日,是大书法家,李萦心生佩服。
但是,为什么要给她笔记呢?李萦见着门外李陵哥哥探头探脑的,快步走了过去。站在他跟前,问道:“哥哥,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妹子,怎么了,子皙他给啥你了?”看他一脸好奇的模样,李萦正色道:“别岔开话题,你先回答我。”
李陵哥哥摸了摸鼻子,小声地说:“我跟子皙说,我妹妹有些愚钝,让他多照顾你。”
李萦用手使劲地“照顾”他的腰侧,哥哥他连连喊疼,好个愚钝。爹爹是爱惜人才,你就是瞎搅和。
子皙,是个内向的。
晚上,来到爹爹的书房。爹爹正在检查李陵哥哥的功课,李萦在一旁听着。哥哥回答的一本正经,李陵哥哥在人前人后也是个一本正经的,他也会有他的小性子。李陵,是被当作家族支撑的栋梁培养着,嫡子李部失去的风险大。想到这,李萦的眼神一暗,血肉之亲啊,明知道事实如此,还要不得不接受,送他去长安,也是不得而为之。
“萦儿,萦儿。”听到爹爹的叫唤,李萦才微微一笑。
“萦儿,今日学了什么呢?”爹爹笑着问道。心里也知道,这女儿也不是真的去做学问的。只是想知道,女儿对子皙如何。子皙是友人之子,从前便跟友人公孙厉约定要成为儿女亲家的,没想到自己竟真有一个女儿,这事能成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萦笑着回答,爹爹从未考过自己,只问学的开不开心,玩得快不快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的萦儿也快成为窈窕淑女了,不知是何家的君子来求娶呢?”爹爹感叹道,几年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
“爹爹,女儿还小着呢,而且,女儿只想多陪陪爹爹,不嫁才好呢,陪爹爹一辈子,好不好?”李萦撒娇道,也是试探。
爹爹厉声道;“傻丫头,男婚女嫁人之大论也!”
“爹爹,爹爹。”李萦扑进他的怀里,拍拍他的胸口,委屈地看着他。她瞥了李陵哥哥一眼,那家伙也不帮我解围。
爹爹过了一会儿,微微叹一口气,喃喃道;“萦儿啊,爹爹也是为你好啊!”那个时候,爹爹确实想李萦与子皙交好,只是想她有一个好人家而已。李家越趋没落,骊姬田氏等人步步逼近,这些年更是举步艰难。虽有景后扶持,终是妇人,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萦儿嫁入公孙家,友人会好好待她的。父母之爱子,必为计之深远。
李萦可以感受到爹爹此时的忧伤,却不知所忧何事,大概是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关。今日最不寻常的是,课堂上的新人,公孙季,字子皙。听哥哥说,爹爹欣赏他。
“爹爹,今日课堂上来了一位新学生,可厉害了,听说是叫……叫什么来着?”李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爹爹却笑了,“说人家厉害,自个儿却记不住名字。你啊,该罚。”
“爹爹,爹爹,萦儿错了,萦儿会好好听讲,下次不打瞌睡了”,李萦苦着脸道。
“那好,你倒是说说人家是怎么厉害法?”爹爹不折不挠地问道,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
见此,李萦只好老实道:“那位哥哥,字写的好漂亮。”说着,她献宝一般把子皙借她的笔记小册子交给爹爹。
这回,轮到爹爹碎碎念,“什么这位,那位的,人家是你公孙哥哥,以后可要记住了。”说罢,便把小册子接过来,仔细查看,边看边赞叹,真恨不得子皙就是他儿子。不过,如果子皙真娶了萦儿,就是女婿,也是半个儿子。想到这,李敢也乐了。真恨不得这事成真,若李萦知道,肯定会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晚,他们待得时间比往常久了许多,不时的欢声笑语也淹没在黑暗的夜色中。
注: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出自于汉乐府诗集《饮马长城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