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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事情就像是群马飞奔而过后留下的烟尘,呛得人灰头土脸后,迅速地退了下去。
魏北悠走到后院去看后门,门早就换了新的,看着也更结实,更厚重。院墙高筑,新泥未干,有一种百废待兴的感觉。
“姐——”魏北悠的腿被抱住,低下头去看,那软软嫩嫩的嗓音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魏于晨。
对这个孩子,魏北悠心里总有那么一丝怜悯。
他出世了,给刘姨娘带来了几天荣耀的日子,然而那之后二宝三宝就都出世了,魏于晨就未必只是心头肉那么简单了。不甘心会让刘姨娘和魏北泠都不自觉地对这个小小的孩子流露出不满的情绪,甚至是怨愤。
相比较她和她娘简直把二宝三宝宠到骨子里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魏于晨从一学会走路,就经常一个人在府里乱走,有时候丫鬟跟着他,跟不住了,竟然放任自流。刘姨娘和魏北泠全心对付花宁,有些时候完全不敢分出心来照顾魏于晨。
魏于晨被魏北泠送到魏北悠这里一次,竟然就不想回去了。他有一种潜藏在眼睛里的不安感,只有魏北悠仔细看着他的时候才会发觉。
他时不时地想要亲近你,讨好你,吸引你的关注。
“怎么了?晨儿?”魏北悠蹲□子去看着他,轻轻地摸摸他的小脸。
“姐姐,别把我送回去好不好?”小小的孩子眼里含了泪水,捏着魏北悠的一根手指,可怜兮兮地看着魏北悠。
魏北悠不说话,怜惜地看着他。
见魏北悠不出声,小孩急了,往前一步,把小脸蹭在魏北悠的脸上,亲昵地拱了几下,然后才轻声说:“娘和姐她俩……不喜欢我……”
魏北悠摇头,捧着他的小脸看着他莹光闪闪的眼睛,认真道:“你娘和你姐姐是疼你的。”
即使讨厌刘姨娘和魏北泠,魏北悠也不能昧心地说她俩不喜欢魏于晨。魏北泠的护短她是见过的,即使她娘亲那样刁蛮不懂事,她依然全心全意地爱护着她,就像刘姨娘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一样。
魏北悠曾经羡慕过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因此,那样误导的话更不能开口。因为她并不希望,世界上多一个像她曾经那样的孩子。尤其眼前这个男孩,前世还给了她一份温暖。
“晨儿,你娘和姐姐心情不好,你要更懂事知道吗?”魏北悠劝着,心里却不安。她要求魏于晨如此,然而对二宝三宝,她倒宁愿他们单单纯纯地拥有一个天真的童年,什么也不懂。
魏于晨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四少爷,四少爷?”魏北悠听见声音,抬头看见一个丫鬟一边左右张望着,一边走了过来。
魏北悠脸色不由冷了下来。倒是一个好丫头,竟然能让自己主子在外面转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满府的找人,真是胆大!
站起身来,魏北悠牵着魏于晨的手,眯着眼看着那黄衣的丫头走了过来。
“二小姐……”那丫鬟行了个礼,伸手要来拉魏于晨。
魏北悠狠狠瞪了一眼,把魏于晨挡在身后,“你叫什么名字?”
“啊,奴婢是四少爷的丫头,叫唐英。”那丫头不慌不忙地道。
“放肆!谁让你说原来的名字?!在魏家就要有魏家的规矩,难道嬷嬷没有跟你说要说主子取的名字?!”水桃冷眼看着那丫头。
那丫头这才觉得怕了,缩头缩脑地看了几眼魏于晨,才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叫碧英。”
“来干什么?”水桃威风凛凛地询问道,一副端坐高堂之上的判官模样。
“来……来找四少爷。”
“找四少爷?哪有四少爷?”水桃瞪眼。
“那……”碧英抬手指指魏于晨,立刻被水桃重重打了下去,才有些委屈地用眼神示意,“那不就是……”
“笑话!”水桃大声道,“我陪着我家主子在这里转了一天了,什么时候见过四少爷?你指的是四少爷?你见过谁家丫鬟用手指着自家主子的?!天色已晚,你别是眼神不咋地,认错人了吧?”
魏北悠见水桃横眉冷对,振振有词,也觉得有意思,一手摸着魏于晨的头,一边颇感兴味地看着。
那丫头听了跟自己一般大的丫头的训,有些不满,又有些烦躁,忍不住伸手强硬地拉人,往前走了几步就要硬来,“四少爷,快跟奴婢回去,不然姨娘要生气!”
明显地感觉到依着自己腿部的小男孩浑身颤抖了一下,魏北悠低头,正对上魏于晨害怕的眼神,他双手紧紧地拢住怀抱的大腿,魏北悠有些哭笑不得,却又心疼,好不容易把孩子的手分开,把他抱了起来,魏于晨又把头深深埋在她脖颈间,半天也不抬起来。
水桃早一步跨前,双手伸展挡住了魏北悠和魏于晨,一手把碧英的手重重拍掉,那分量可不轻,碧英的手立刻又红又肿,红了眼圈儿。
水桃洋洋得意地看着碧英道:“少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的。白天也不知躲哪里装死耗子,晚上倒还想起来自己是个丫头了。现在要找四少爷,会不会晚了点?!”
魏北悠冷眼看着丫头,许久后才听那丫头道:“二小姐明明与刘姨娘不和不是么,又何必装什么圣人模样,巴巴地护着四少爷,到最后也不落好?!”
水桃一听,火气暴起,跳起来就要打人,被魏北悠拦住了。
“小姐!”水桃不乐意了,非要打碧英。
魏北悠摇头阻止。
魏北悠看着那丫头,没过一会儿就把碧英看毛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魏北悠叹息一声,把身体僵硬了的魏于晨搂住,既像是说给碧英听的,又像是说给怀中这小小人儿听的——
他不过是个孩子。
何必与个孩子计较?何必把孩子卷入纷争?明明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应该无知无畏、懵懂不识,而不该……听到碧英的几句话,就早熟地僵直了身体。
轻轻地拍打着魏于晨的后背,慢慢地晃了晃,让孩子逐渐放松下来,安然地趴在她的肩头。
魏北悠才道:“走吧,我送他回去。”
碧英还要再说什么,水桃却狠狠推开了她,转身对魏北悠道:“小姐,四少爷沉不沉?要不要奴婢换你?”
“不用。”感觉到刚刚安稳的魏于晨又不自觉地一震,魏北悠有些酸疼的手臂努力把魏于晨往上托了托,才道:“走吧。”
从一路曲折的长廊里绕过去,魏于晨一直紧紧搂着魏北悠的手臂松了些,水桃转过去看,轻笑道:“小姐,他睡了。”
魏北悠瞧着走在前面离她们远远的碧英,压了声音笑道:“你不是说不喜欢晨儿?”
水桃撇了撇嘴,别扭地转过头去,“小姐不是说他还是个孩子么?”
魏北悠笑得更灿烂几分。水桃这丫头自从魏于晨没事儿就溜进悠寒院可没少抱怨,一开始还对魏于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比二宝怎么怎么样,比三宝怎么怎么样,把人漂漂亮亮乖乖巧巧一孩子说的跟夜叉仿佛,她经常劝,不想她心里还是喜欢魏于晨的。
就算比不上对二宝三宝的宠爱,但至少,她不乐意见人欺负魏于晨。
“碧英,你过来。”魏北悠思索了一会儿,把碧英叫到身前。
“你知道的,就算我和刘姨娘不和,我一样可以把你玩忽懈怠的事儿告诉刘姨娘,你说刘姨娘会怎么处置你?”魏北悠淡淡道。
“不要啊,二小姐,求您饶命啊!”碧英赶紧求情。对这个平时见不到一面的魏二小姐,她其实从心眼儿里并不怎么害怕,倒是刘姨娘那母女俩,什么手段都敢来,她的心脏可是经受不住。
“好,那你就把最近你们院里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一遍吧。”魏北悠漫不经心地说。
“这……”碧英犹豫了。
“不说?没关系,我这就……”
“不不不,奴婢说,奴婢说,但……您可千万别跟刘姨娘和三小姐说是奴婢告诉您的!”碧英哀求。
“嗯。”魏北悠点头。
“最近……因为大爷也不常回来,但一回来就宿在花姨娘院里,刘姨娘很生气,经常砸东西……”碧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魏北悠的脸色,“奴婢听说花姨娘请了个什么人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铲了,挖了湖……还请了大夫诊身子,说是旺夫旺子之相……”
“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魏北悠抬头看了她一眼,碧英立刻道:“二小姐,奴婢没有隐瞒啊,奴婢只知道这么多了,奴婢进府没多久……”
魏北悠没有理她,松了松手臂,又把魏于晨往身上提了提,就往刘姨娘的院子去了。
不想跟刘姨娘和魏北泠打照面,魏北悠从院子一侧绕行过去,进了魏于晨的房间,把魏于晨放在床上,扯了被子给魏于晨盖上,转身看了碧英一眼,魏北悠就带着水桃离开了。
经过院中的时候,却听耳房里传来说话声,魏北悠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水桃也停下了。
“娘,你听我说,虽然我们现在被花宁那个贱女人纠缠不清,不得安宁,但大夫人她们也绝对不会好过!”魏北泠狠声道。
“泠泠,你说的是真的?你听到什么风声了,花宁要对付越静萱?”房门里传来刘姨娘惊喜的声音。
魏北悠的眼睛像是一把匕首一般狠狠刺向房里。
“是,今天我去给爹送汤,在屋外听见老太婆和爹说话。”
“说的什么?”刘姨娘急切。
“爹让老太婆把魏北悠的八字给陆家。”
“什么?那是……让魏北悠嫁给陆青岚?”刘姨娘很是惊讶,半晌道,“可陆家有钱有势,岂不是又让越静萱称了心意?!”
魏北泠一声嗤笑,“娘你不知道吗?大夫人可未必想要陆家这个亲家,你不记得五公主了?”
“对啊!”刘姨娘一拍掌,笑道,“这下可好了,让魏北悠进了陆家门,她这个公主怎么也是冒牌的,对上正经的五公主,看她还如何嚣张?哼,怕是越静萱也要愁白了头发!最好是让魏北悠以下犯上,去了公主的名头,累了越静萱,让越家蒙羞才好了!”
“娘,你又糊涂了,她魏北悠是越家的嫡重孙女,可也是魏家的小姐。若是她顶了谋逆,魏家也要受连累。”
“那……”
“放心,我听爹的意思,未必想让她安稳嫁到陆家。怕是嫁到了陆家,也会让陆家把魏北悠治得死死的。说起来,这里面的意思还真是不甚清楚。不过不是算计我们,就与我们无关。娘,二房未必可靠,但大哥你可一定不能得罪!”
“什么?”
“……”
有再多的话魏北悠也听不见了,只觉得房间里那盏突然亮起来的烛火刺人眼球。
水桃紧紧抓住了魏北悠的手臂,魏北悠恍若未觉一般直直地盯着那扇房门,直到水桃轻声道,“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夫人会担心的。”
魏北悠才点点头,大步地往院外走去了。
隔天陆夫人陶氏果然又上门来,这次直接找到越氏,没拉扯两三句,就道:“越妹妹,我早先跟你提过青岚和悠悠的事儿,你也答应我会好好考虑,怎么又不作数了?”
越氏款款笑了,“陶姐姐这话怎么说?”
陶氏不想越氏倒不生气,此刻也只好耐下性子来打太极,“越妹妹,我前儿找了魏老夫人,看老夫人的样子,对青岚还是颇满意的,悠悠和青岚的情谊明眼人都看着呢,也就越妹妹还不松口了。怎么,越妹妹还舍不得姑娘出嫁呢?”
陶氏笑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留来留去留成仇,这话可是不错的。再说了,我也是把悠悠当眼珠子的,悠悠过门我还能不和你一样疼?”
越氏只是附和的笑笑,“她还未及笄呢,此刻定下来,对她名声总是不好。”
陶氏点头,“越妹妹你说的都对,但这门当户对,再说也就一年了,谁家姑娘不是提前定下来的。说句私心的话,难道妹妹还真要等悠悠及笄了,给老皇帝送去?”
这话可算是了不得了。
越氏心下泛起了嘀咕,但到底还是撑着场面,勉强笑道:“陶姐姐考虑周到,但到底是妹妹唯一的女儿,总还要留上几天。”
陶氏很理解地:“是啊,毕竟只有悠悠一个。但提前合合八字总是可以的吧,合上了,等悠悠一及笄,立刻把悠悠八抬大轿地接进陆府,这也就避开了宫里的选秀了,岂不两全其美?”
在屏风后听着的魏北悠走了出来,微笑着行礼,落落大方地道:“陆伯母此言差矣。悠悠已被皇上选作义女,皇上又怎会召小女为妃?”
陶氏一怔,她其实心里根本没把魏北悠当公主,只是选了选秀这个借口,戳越氏的心窝子,此刻一想,倒也觉得解释不通,只好讪讪道:“就是皇上不选,也可能将悠悠配给皇子、王爷们,到时候也……”
“陆伯母多虑了。青岚公子却是良配,但悠悠已然是月萤公主,婚事自然由皇上做主,哪里能让母亲拿主意?若是皇上问起,岂不是欺上瞒下?”魏北悠一本正经,却又显出淡淡的无奈来。似乎不能嫁给陆青岚,让她也觉得无比遗憾。
陶氏脸色沉了下来,但魏北悠拿皇上的旨意来压人,她也无法反驳,只能再一次重复,“进了皇子府,可就是一入皇家深似海了,悠悠真愿意做那金屋里的囚鸟?”
这话说的倒是好。
瞧越氏的脸都白了,还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魏北悠摇头示意,她心里早就明白,顶着个月萤公主的名头是何等无奈,但路已经走了,无法回头了。而且暂时拿来压一压父亲和陆家,看来是很管用的。
她也看出来了,她不过是被当做了陆魏两家联姻的牺牲品,至于陆家为什么非要跟魏家联姻,可能魏家一开始就掌握着什么秘密或者利益。
而魏以廉未尝不想与陆家联姻,这或许就是他始终没跟魏北悠撕破脸皮的原因。有朝一日他要用到她,所以,耐性很好地忍着。
她有时候觉得魏以廉是个草包,至少可以轻易地被女人压制,欺骗。但此刻却前所未有地认识了这个人,他的怒气、爱怜、独宠全都是假的,他用出色的演技欺骗越氏、欺骗刘氏、欺骗花氏,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好糊弄,但实际上,他只是配合着似乎得理的一方演戏,却从不让自己演戏中的怒气影响到自己的利益。适量的敲打,对哪一个女人都一样。
魏北悠脸上带了淡淡的哀伤,垂眉道:“悠悠也是身不由己啊,倘若悠悠真的嫁了青岚哥哥,皇上问责下来,必定牵连陆家。青岚哥哥一脉单传,悠悠怎么能做这种事?魏家的家训是与人为善,更何况与青岚哥哥?”
一句一个青岚哥哥,甚至把家训都搬了出来,把这话硬生生说了个毫无转圜的余地。
陶氏一时无话,魏北悠又哀哀戚戚地道:“悠悠知道陆伯母一定很忙,您若有事,就先回去吧,只帮悠悠给青岚哥哥带一句话,就说他对悠悠怎样,悠悠一样待他。”
说完,魏北悠背转身,跑了出去。
那一副凄惨的不忍再说的模样让陶氏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怜惜,想想魏北悠的话也觉无奈,只得站起身来,和越氏告了声罪,兀自走了。
无论如何,这个亲也求不下来了。
公主与大家小姐,这完全不是等同的。
如果魏家一意坚持或者魏北悠一意要求皇上赐婚,那是谁也无法阻拦住的。她毕竟是公主,哪怕实际上是个贫家女呢,还带着三分皇家的颜面。
皇上、太后、四皇子的脸都在这儿搁着呢,谁也拍不得。
想想家里老夫人那副问责的嘴脸,陶氏心里也不好过。事儿办不成,陆老夫人那里不好交代,连个能照拂的人都没有,若是爷还活着……
陶氏低头走出去,那身影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萧瑟之意。
越氏在身后看得目瞪口呆,许久才反应过来,冲里间笑道:“宝儿,还不出来?刚刚你那副样子,可把娘亲都给骗住了。瞧你那满脸的泪,是不是准备了辣椒油?快过来给娘看看,可别伤了眼睛!”
魏北悠浅浅一笑,任由越氏查看着,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刚刚那一瞬间冲出眼眶的泪是前世的自己没有哭出来的泪水。因为死的突然,还不知道疼,就意识迷糊了,带着一丝惊惶,一丝了悟,那泪水始终没能流出来。
她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陆青岚,你对我怎样,我就一样待你。
不管陶氏会不会把话准确带给陆青岚,她把话说出口,都觉得浑身难言的舒畅。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幸福。我已经找到了能给我幸福的那个人,所以,不能再在过去的回忆中与你纠缠不清。哪怕有一天真相揭开来,你并不如我想的那般不堪,我也可以坦然地说,都过去了。
“宝儿,若是皇上真的要决定你的婚事,你可怎么好呀?”越氏忆及刚才的对话,又生了几分担忧的心思。
“娘,人的宿命逃不过的。”魏北悠顿了顿,凑近越氏的耳朵小声道,“娘,你喜欢女儿嫁到云家么?若是喜欢,女儿倒还有救的。”
越氏没料到自家女儿这么胆大不知羞,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问道,“什么法子?”
魏北悠抿嘴笑了,揽着越氏的手臂道:“娘亲果真同意了?”
越氏手指点在魏北悠鼻尖,无奈道:“你啊,认准了还有娘决定的余地么?当初陆青岚也是,哎……到底这次看对了人。娘也安心了,只要你能安安稳稳出嫁,娘对你啊,也就能少几分亏欠。”
“娘说什么呢?”魏北悠嗔怪,“娘您不欠女儿的,是女儿欠了您,要用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来回报您。”
越氏露了欣慰的笑意,把魏北悠拉到榻上坐着,小声问道,“到底有什么办法?”
魏北悠带了狡黠的笑意,凑近越氏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越氏听着,笑眯了眼睛。半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我道是个木头呢,原来是个滑头的。”
魏北悠直笑不语。
“哎,不行,”越氏突然又焦躁起来,坐立不安,“云夫人可有日子没来了,我这……是不是请她过门一趟?”
魏北悠和春阳相视一眼,噗嗤一笑。春阳笑道:“夫人,您干脆啊,直接上云府坐坐,这一方面见见云夫人,另一方面,见见这个传说中黑面阎王的云大帅,怎么样?”
“啊?”越氏犹豫,“这……再怎么也是妇人见面,见云大帅……不合规矩吧?”
魏北悠哈哈一笑,“娘您还真想见云大帅啊,行啊,您只要跟云夫人一说,云夫人立刻拎着云大帅的耳朵到你面前任你打量,您觉得怎么样?”
“呃……你这么一说,我觉的云夫人可能还真会这么干……”越氏思索道。
说完,自个儿笑了起来。
“她那性子……真是……”越氏一边说一边摇头笑,“可真是……”
越氏露出的笑容里几分无奈,几分羡慕,然而那笑意却是纯然的。魏北悠心下一动,笑着凑上前去:“娘,您若喜欢云夫人,可与她常来往。云夫人性子直爽干脆,但她为了讨好您还特意说些酸腐气的话,也足见她是喜欢您的。您也没个知心的好友,能得这样性子互补的闺蜜,岂不幸事?”
越氏想了想点头,“嗯,这些年娘年少时的朋友散的散,嫁的嫁,家家有本经难念,娘也难再找她们说上话,若是能和云夫人成为好友,娘也……”
“娘——凡事嘴上说没用,去试试看啊,说不准云夫人满心期待您去呢。”魏北悠劝道。
“是啊,夫人,少爷们也大了,咱院里的人又都信得过,冬年自己有了小桌子(冬年的儿子),会带孩子着呢。您可别经常待在家里,若是能经常出外会友,奴婢们也安心。”春阳也说。
“如今您子女都有,恰成了个好字,还不享享福,出去走走?”魏北悠朝越氏调皮地眨眼睛。
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和满心关切的丫头,越氏心头热乎乎的,许久才点了头。
当然如魏北悠所说,云夫人活了这么些年,也没现在这么愁自己口笨嘴拙。同样出身大家,人越氏琴棋书画哪样不精?当年还是誉满京城的才女。而她呢,一贯是刀剑伴身,十八般武艺也如数家珍。这一文一武对上了……就跟云镇和杨瑾瑜差不多,说话都差着时空呢。
这时候越氏上门,简直就是给了云夫人莫大的安慰。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嘴还没有笨到让人发指的程度?自己还是可以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添砖加瓦的?往实际一点儿说,是不是抱孙子的梦想的实现指日可待了?
越氏要来,云夫人傅明雅用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耐心和精力好好地选了几百盆花,请了花匠,把府中的瓶瓶罐罐乃至犄角旮旯里的灰尘都清了个干净,全部摆上香喷喷娇艳艳的花,很是舒心地叉腰左右看了看,满意了。
轮到自己的时候,云夫人要求那叫一个严格。想当年少女时代,父母强制她学习四艺女红,她敢翻了屋顶,绝食好几天,硬是饿的吐白沫翻白眼也绝不碰一下针线。如今那琴也规规矩矩地摆在了琴房,还布了残局棋盘在一侧,又燃起了熏香,还竖了一道秀色山河的屏风,是个屋子里就摆了两幅字画,这个朝代那个朝代,混搭!
云夫人倒腾的热闹,偶尔还会小奏上两首乐曲,那声音**的……云府的老鼠都得绕道走。
云镇实在受不了了,恭恭敬敬地端了参茶求赦免,结果被云夫人一把抓过去上下打量一番,很是不满地摇头。
云镇提心吊胆,但总归还是晚节不保。
云夫人从制衣店里直接买回来几十套衣服,让云镇一套一套轮番地试穿,没把云镇一个堂堂大将军给整吐了。好半天回过味来,才无力地从衣堆里爬出来对看着他一脸不满的云夫人道:“夫人……你买衣服都不按尺码来的吗……”
云夫人正要发飙,恰逢军营里副将来请,云镇一跃而起,冷着脸回了,纵身跃上马绝尘而去。心里却在庆幸,终于逃过了一劫。
早觉不妙的云驿借着要去看未来媳妇的理由,在云夫人纠结一会儿后得以活着出府,直奔魏府而去。
越氏来的这一天,云府算是阖府触动了。
云镇借着尿遁想跑,被云夫人一个冷眼瞪了回来。云驿默然,连想逃的念头都没有。他娘那双眼睛就跟箭矢一样,牢牢地钉死了他。
云夫人表面冷若冰霜,心里忐忑着呢。越氏笑脸温然,心里也吊着呢。
两厢一见,双手交叠,跟几年没见似的,亲亲热热地进门去。
越氏见了云夫人布置的待客室,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这奇异的熏香配上这把绝好的凤尾琴,面前一堵穷山恶水的屏风,桌上一副她都解不开的困局……
只好安慰自己,嗯,这也就是女儿所说的讨好了吧。
想了想自己也得踏出一步才行,于是越氏主动问了云夫人的喜好,又硬着头皮说要学琴。这下云夫人可是如鱼得水,其实她早坐不住了,一听越氏的话连忙取出了软剑,哗哗哗地就耍了起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矫若游龙,越氏看得眼花缭乱,简直看不清楚她的身影。
云夫人却很快停了下来,扯了嘴角笑:“我演示了三遍,你看懂了没有?”
越氏讪讪摇头,心里却又不服,于是道:“还是我教你弹琴吧。”
云夫人跟着越氏身后老老实实地进门,又觉得惊讶,三遍了还不会,难道她没她想象的那么聪明?
感觉云夫人的目光,越氏更觉脸上臊得慌,这人是嫌她笨了?
出于女人的某种虚荣心,越氏手一落便是一首经典名曲——凤求凰。那琴声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当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轻灵悦耳,连大老粗的云镇都被吸引了过来。
琴声毕,越氏不露声色地道:“我演示了三遍,你来试试吧?”
“啊?”云夫人呆了。
半晌,似是明白了,嘴角慢慢上挑,冰雪融化般,春意缓缓地从冰面下透了出来,那笑意一直从嘴角上窜,终于到达眼底,“越妹妹,是我错了。”
云镇已然看呆了。
越氏被她这难得的真诚表情一看,倒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红了脸却干脆道:“姐姐,是妹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要占上风,倒落了下乘。”
云夫人的笑意更加浓烈,一边把凑上前去的云镇拍到一边去,一边拉着越氏进了院子,道:“妹妹,来,你弹琴,我舞剑。”
“好。”越氏坦然而笑。
越氏的一首大气的曲子奏起来的时候,云夫人的起手式也摆的格外大气。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动作起来。
对越氏来说,魏府那样的地方困住了原本满身才气的她,让原本能弹出金戈铁马气壮山河的她只能弹些哀曲怨调。
对云夫人来说,虽然云镇不苛求她做些什么,但云家单传却让她不得不挑起当家主母的担子,许多时候,她只能私下里悄悄地练练拳法。因为云镇见了,会觉得愧疚。
戟沙沉鸣,箭镞飞颤,大漠风雪,金鼓相闻,羌笛声声,呼号阵阵,狼烟四起,杀声震天。月光如冰,篝火熊燃,寒剑出鞘,鲜血四溅,泪眼迷离,铁衣难着。旗幡摇摆,城楼将破。振臂扬刀,风雪如割,前仆后继,永无止绝。捣衣砧上,粉面消散,冬夜沉寂,将士枯骨。
云镇直直地看着,眼眶红了又恢复,然后又红。
那生生勾着杀敌热情和思乡情怀的琴声,伴着那翩翩起舞、寒面如霜的人儿,让这个铁血汉子也不免回想起自己征战沙场时的情绪,一时情难自抑,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
许久……
曲毕,剑收。
云夫人和越氏相望而笑,望了望云镇,两人又笑。
越氏心头震动,许久才回过神来打量云镇,却见这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然擦红了眼眶,别扭地不愿意看他,忍不住握拳抵着嘴笑。
云镇越发不好意思,云夫人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一脚把他踢走了。
两个女人有了奏琴舞剑的默契,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共鸣一般,越聊越开心,干脆推了桌上的棋盘,摆了茶盏,嗑着瓜子,大肆聊开了。
云驿却早就御马离开。
“魏家的这个姑娘真就这么好?朕四儿也是,那么心心念念都是她。朕瞧着这姑娘倒是普通的紧,长得还好,城府太深,云卿真能驾驭得了?”皇上斜睨着云驿,一副好笑的神情。
云驿却兀自跪着,也不搭理皇上的自娱自乐。
“好吧好吧。”皇上扶了扶额,“朕既然答应你,哪怕你娶个青楼女子呢,朕也管不着。”
云驿抬起了头。
“但是,这道旨意朕写给你,你却不能现在拿出来,”皇上严肃道,“太后封了魏北悠月萤公主,朕到现在也不知她是什么心思,所以,朕希望你能宁耐一时,等太后露了面目,再宣旨不迟。”
云驿眸色深了一些。
皇上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跟你爹还真不一样。一个火爆脾气,一个不愿意就能掀了屋顶,一个光是闷着头不吭声。干嘛?威胁朕啊?”
云驿不说话。
皇上郁闷了,“好了,朕答应一旦魏北悠及笄后,太后还是没有动静,就直接把她赐婚给你,满意了吧?”
云驿点头,“满意了。”
皇上甩着衣角,散散满身的火气,好半天才熄了火,皱眉道:“上次的事儿有结果了?”
云驿沉默一瞬,道:“皇上希望有什么结果?”
皇上讶异地一挑眉,“你竟然还学会跟朕卖关子了。”
云驿沉默。
皇上早看透这个小子了,他高兴的时候就跟你说话,不高兴的时候就闷不吭声。
也只好继续问:“好吧,说朕希望的结果。”
云驿道:“朝中有内奸。”
皇上哈哈一笑,“唔,好,这结果好。有内奸,这内奸与太子有仇,与越家有仇。”
云驿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一样皇上,默默地低下头去。
皇上的笑声一顿,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来,只好挥挥手,“下去吧。”
云驿也懒得再搭理他,转了身就走了。
从南门出来,云驿跃马而上,一路飞奔魏府。
习惯性地翻墙头进去,云驿熟门熟路地爬上人家屋顶。
屋里热热闹闹的,一群丫头围着两个小宝宝转来转去地喂食。魏北悠站在院子的树下,抬头望着树上粉粉嫩嫩的花瓣,很是入迷的样子。
云驿想了想,从身边摸了一颗瓦砾,指尖一弹,正好射入魏北悠身边的土地里。
魏北悠一惊,回望,就见云驿坐在屋顶上远远望着她。
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指指院外。
云驿点头,脚尖一点已经飞出墙头。魏北悠也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一眼看见了站在了院外的云驿。
“怎么了?木头?”魏北悠看着他。
云驿微微一笑,点点她的额头,“你是我的了。”
“啊?”魏北悠惊讶。
云驿又深深望她一眼,竟然转身顺着墙壁飞了出去。
“喂!”魏北悠气呼呼地跺脚。突然来,突然走,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
等等,慢着!难道是她娘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