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章：规则之竞技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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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沁！史卡堡！」汉斯没有追打倒地的敌人，而是转身面对观众，高声致意，人群再次欢呼起来。

    「他为什么不接着打？」张龙大为诧异。

    「你难道真没看过角斗？」比他更诧异的是旁边的费屈玛和海珊：「除非是骁将战，否则比赛规则是不许追打活着倒地的对手的！他要么向观众致意，要么傻站着等对方爬起来开始下一回合。」海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解释着，费屈玛更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竞技场上，帕维尔早爬了起来，死死盯着还在致意的汉斯的背影，紧握手中剑盾，头盔后面一双眼睛早已气得赤红，恨不得要将汉斯生吞活剥。

    然而同样，赛场规则不允许他攻击致意中的对手，他必须等待直到汉斯转过身来才能开战。

    片刻之后，两位山岳般魁伟的男人再次缠斗在一起，兵刃，盾牌交接之声不绝于耳，观众完全被点燃了，他们狂吼，尖叫，几个女人甚至扯掉自己的上衣露出巨大的肉球疯狂摇摆。两人完全杀红了眼，鲜血时不时从他们身上喷溅出来，狂野的吼声响彻天际。终于，疯狂的帕维尔再度打破了平衡，格住又一次猛击之后，他用尽全身力气，一记头槌撞向汉斯面门，但闻「咚」的一声闷响，汉斯后退几步，头盔面甲整个凹了进去，鲜血从缝隙中滚滚而出，含混的嚎叫随即传来。

    「好！」就连凯松也不由得喝了声彩，伊夫葛洛人一旦疯狂起来真不是盖的。

    帕维尔见头槌得手，大喜过望，猛冲上前准备结束战斗。凯松教练却看的真切，连连摇头，惋惜道：「不，不，还是太急了，不能轻敌啊，输定了。」

    身经百战的汉斯，当然不会被这点疼痛击倒，他装做被打迷糊，摇摇晃晃的步法中，其实巧妙的积蓄了决胜杀招！

    「嘭！」一心进攻，毫无防备的帕维尔，被盾牌正正的敲在了脑袋上，头盔滴溜溜飞了出去，人也眼冒金星，木头般躺下，口吐白沫失去了战斗力。

    汉斯蹲下身，把阔剑架在帕维尔脖子上，扭头望向主席台。

    人群的欢呼声瞬间停了一秒，然后几乎异口同声的吼道:「活！活！活！」

    这个伊夫葛洛人的打法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非常希望能再次见到他。

    佛朗西斯会长站起来，示意观众们安静一下，然后举起右手，平伸大拇指，朗声道：「帕维尔打得精彩，我宣布，他将……活命！」

    会长的大拇指高高翘起指向天空，欢呼声中，打杂奴隶们进场，剥下帕维尔的全部装备捆在一起交给了汉斯。这也是坎德拉斯竞技场的规则：如果败者被判活命，他的装备将归胜方所有；若彻底败亡，他的老板则可以收回装备减少经济损失。

    这是竞技场上一种微妙的公平。

    马克沁摸摸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句：「放弃派系优势冲动冒进，愚不可及！」

    撒卡莫托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却转瞬便露出个讽刺的笑脸：「这才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就能把你最好的哥德式打成这样，等骁将战的时候看你怎么哭！」

    「呵呵，你买来的那些虾兵蟹将就等着现眼吧，估计也就能打打依森哈德家的那些蝼蚁了吧！」马克沁嘴上一点亏都不肯吃。商会长见状忙当和事佬：「两位莫急，马上就该依森哈德丢人了，准备看笑话吧！」

    马克沁和撒卡莫托哈哈大笑，回头望向贵宾席最角落，那里原本是依森哈德的位置。作为派出本家角斗士出赛的训练师，贵宾席是必须给他留位置的，但安排在哪里就是由真正的贵人们说了算了。然而他们看了个空，依森哈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那两个漂亮女奴站在座位后面。

    打杂奴隶已经开始清理场地，角斗士休息区里，凯松正在对马上要参加下场比赛的那位角斗士做最后的场前指导。他是个古铜色皮肤，黑色卷发的东陆汉子，平时根本没什么存在感，可以说他除了已获得兄弟印记，跟新人们的地位也没啥两样，甚至很少有人会记得他的名字。

    「卢洽诺！」门口忽然传来了依森哈德那浑厚的声音，众人连忙回头望去，那个魁伟的身影却已经走到了东陆汉子的身旁。

    「兄弟，好好打，尽力就行。」训练师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卢洽诺激动极了，这里是奴隶们呆的地方，主人居然如此屈尊下顾特意下来看他，而且准确的叫出了他那连身边的角斗士兄弟们都很难记起的名字！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放心主人，我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尽量活下来，实在打不过投降也行，人比装备重要。」依森哈德这句话一出，卢洽诺当场泪奔，他狠狠抹了把泪水，坚定的点了下头，拿起长矛向入场口走去。

    凯松看了看卢洽诺的背影，摇摇头对依森哈德说：「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些人太过火了，强迫格林提斯打暖场也就罢了，居然点名挑我们最弱的人出战，您应该抗议的，主人，这样我们恐怕什么荣耀也拿不到！」

    依森哈德面色也有些凝重：「没有办法，制定规则的人是他们，我们要是想继续在竞技场玩下去，就必须忍耐，在忍耐中找到对策。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冠军，有了明星，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要想办法让我们最弱的人也能有打败他们的实力，而这，就全得靠你了！」

    是的，出身低微的依森哈德，无论是人脉还是财力，都大大不如马克沁等大训练商，又不肯降低身价像其他中小训练商一样只满足于在幕后替码头商会这样的财团组织提供角斗士借壳上场，自然是被合力打压的对象。幸亏他们自己非常争气，有瑞克撒特，格林提斯这样的顶尖角斗士支撑门面，贵族那边还有叶琳娜女爵的支持，才免遭破产之厄。但像西征祭这种纯商业节庆，贵族们插不上手的比赛，叶琳娜的影响帮不到任何的忙，就连出战的人选都是被佛朗西斯强迫指定的，否则依森哈德家将与此次赛事彻底无缘！

    这是竞技场外的隐形规则之一，毫无公平可言。

    场地清理完毕，佛朗西斯起身宣布：「下一场比赛，依旧扣人心弦，我们有请主场作战的，我们史卡堡商会选送的，大漠角斗士：保罗！」

    那个保罗伴着稀稀啦啦的掌声刚一上场，张龙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米山」么？

    大漠角斗士，取材自东陆或鲁?高因一带的戟兵，造型和游戏里人气极旺，戏称「米山」的第二幕佣兵非常接近：手持长戟，身披连帽锁甲护肩，强健的胸肌之上两道狰狞的疤痕十分乍眼，牛皮束腹带上插了柄备用的匕首：长柄武器难免在激战中折断，备用武器是必须的。

    保罗人气不旺，佛朗西斯不免有些尴尬，清清嗓子继续报幕：「他的对手，依森哈德家族选送的，胜率为零的，方阵角斗士：卢洽诺！」

    人群立刻嘘声一片。「方阵式」取材于军队中手持长矛的方阵步兵，本来也是很有看点的角斗士类型，然而依森哈德家并没有出现这个派别的好手，学艺不精的卢洽诺以前都是在团战中打酱油，自然胜率为零啰。

    他上场的时候，居然有很多果核垃圾砸下来。

    卢洽诺头戴轻钢盔，身披板甲护肩，胸前肌肉也算健美，长矛在手，匕首在腰，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坚毅之色：他的斗志已经完全被鼓舞起来，一心只想着为依森哈德争光。

    「开始！」佛朗西斯下令。卢洽诺大吼一声，挺起长矛便向保罗刺去。保罗也算是颇有经验的角斗士了，这点攻击自然难不倒他，手中长戟一架，矛头就偏向旁边，然后两手猛翻个花，长戟顺势横劈对手腰间。卢洽诺赶忙后撤，然而躲过斧刃，矛尖却再也闪不过，破开牛皮束腹在他肚子上划了道深深的伤口。

    戟是一种泛用型兵器，可刺可砍，易于上手，特别适合保罗这样的二流角斗士使用。而长矛则不同，虽然更长，刺击威力也更大，但上手所需的技巧也是相当高的，卢洽诺实力本就不强，又没有单挑的经验，可以说是被死死克制住了。

    这么快就一血见红，人群立刻欢呼。卢洽诺紧咬牙关站稳脚步，脑中回想着凯松的教导：「方阵式唯一的奥义就是进攻！长矛是攻击距离最远的武器，千万记住用不断的攻势把对手控制在你身周三到五码的距离。」

    可是理论如此，实践起来谈何容易？况且保罗的戟也不短，稍不注意就会挂彩甚至送命。不过此时的卢洽诺已经完全把恐惧和生死置之度外，战意高昂。他一次又一次攻向保罗，怒吼不断，反倒从气势上将对手一时压制住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不是说是个弱鸡么？保罗诧异的格档着卢洽诺的攻击，连连后退，这跟老板告诉自己的东西不一样啊，明明计画用玩弄般的打法戏耍一番逼其投降的，怎么会是个拼命三郎？

    算了，反正自己技高一筹，认真打吧。抓住卢洽诺攻击中一个明显破绽，保罗唰啦一下往斜前方闪过，长戟顺势上挑当胸劈过去。卢洽诺大惊，只能滚向一旁，侧肋却当场被砍开了花，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断掉的肋骨伴着鲜血横飞出去，肺脏也跟着破裂，血色泡沫从伤口和口鼻汹涌而出。

    可是卢洽诺踉跄了几部，居然硬撑着没有倒下，保罗酝酿了半天的致意顿时落了个空。

    「依森哈德！」卢洽诺不顾肺部重伤高喊，声音凄惨得如拉风匣一般，然后用尽全身力气高挺长矛猛冲向保罗，鲜血在沙地上洒出一条殷红的小径。人群看得呆了，主席台上的佛朗西斯也看得呆了：卢洽诺，这个只能在团战中打酱油的三流角斗士都能如此勇猛，难道依森哈德家真的如此藏龙卧虎么？

    这是搏命一击啊，长矛来势汹汹，眼看就要捅进自己肚子，保罗狼狈的滚倒在地堪堪躲过，然后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长戟狠狠砍进卢洽诺后背，骨裂和惨叫之声同时传来，华丽的血花满天飞扬。

    卢洽诺借着剩余的冲力向前狂跑几步，免去被长戟直接拍趴在地上的命运，他的目光已经涣散了，腿也软得像棉花一样，但还是勉强拄着长矛站住了。他艰难的转过身，面对着眼前已经恍惚出三四个身影的保罗，喷出一大口血沫，然后用颤抖的双臂再次把长矛指向敌人。

    「依森哈德！」他含糊的吼叫着，跌跌撞撞的攻向保罗。这一次，保罗不再闪避，而是正面迎上，长戟侧摆架开矛尖，然后高高举起，重重砸落劈在卢洽诺胸口，当场斩断骨头，劈开了他的心脏。

    卢洽诺终于倒地断气，鲜血在身下流成一汪小小的湖泊。

    保罗喘着粗气，从尸体上拔出长戟。这个难缠的家伙，直到死了才倒下，害得他一直没有中场致意的机会，现在总可以了吧？

    然而，看台上的人群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忽然有几个零星的声音开始喊：「卢洽诺！卢洽诺！」

    保罗的致意再次被憋回去了，而那几个零星的声音，转瞬就变成了惊滔骇浪，人群整齐划一的挥着紧握的右拳高喊：「卢洽诺！卢洽诺！卢洽诺！卢洽诺！」

    贵宾席上的佛朗西斯，马克沁，撒卡莫托等人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极其难看。而依森哈德，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输了比赛，却赢得了人群。」张龙对比着印象中《斯巴达克斯》里的情节，喃喃道。

    「赢得了人群，就赢得了一切！」费屈玛一脸兴奋的憧憬着说，「卢洽诺是死了赢的，我要活着赢！我要让整个沃萨姆，整个坎德拉斯，整个圣休亚瑞的观众都这样呼喊我的大名！」

    赢得人群，就赢得一切，这才是竞技场上真正的，最公平的规则！